大衆洗浴的更衣室內。
隨着小榮一拳放翻那個壯漢開始,雙方就展開了一場互毆,場面混亂至極,尤其是元元身邊的一個小青年動刀傷人以後,局面更是直接就失控了。
“咕咚!”
更衣室內,腿部中刀的中年踉蹌着退後了兩步,隨即腿部發軟,捂着傷口坐在了地上:“大家都小心點!他們有刀!”
“你姥姥個大血B的!你們偷完東西,還他媽想殺人啊!”一個工人聽見這話,直接拽開自己的更衣櫃,在工具包裡抽出了一把活口扳子:“這羣人都是小偷,咱們打死他們都不犯法!跟他們幹了!”
“卷死這羣血彪!”
“……!”
羣情激奮的衆多工人一聲呼喝,那個拿着活口扳子的工人也一馬當先,首當其衝的竄了上去。
“別動!你給我往後退!”手裡攥刀的青年一聲呼喝。
“我退你媽!”工人一扳子直接掄了下去,青年見狀,本能擡手。
“咔嚓!”
一聲脆響,青年的手腕直接被幹折。
“嘭嘭嘭!”
悶響不斷,元元那邊的三人瞬間被放倒,無數腳丫子如同雨點一般落下。
“撲棱!”
就在這時,鼻血橫流的小榮咬緊牙關,猛然從地上竄起來,撒腿就往門外跑去。
“抓住他!別讓他跑了!”
房間裡的四五個人直接追了出去。
“踏踏踏!”
小榮從更衣室竄到大廳,徑直衝向門口。
“哎,你站住!”被元元留在大廳裡看門的青年從椅子上起身,指着小榮就喊了一句。
“我站你大爺!”小榮藉着助跑的力量,對着青年胸口就是一個飛腳。
“嘭!嘩啦!”
青年身體後仰,直接砸碎了大廳的玻璃茶几。
“咣噹!”
小榮一腳踹翻青年之後,連鞋都沒來及換,快速推開玻璃門,竄出洗浴門外之後,很快消失在了茫茫夜色當中。
更衣室內。
“砰!”
隨着一聲劇烈的槍響泛起,原本還在圍着元元等人猛踹的倉儲區工人們集體一愣。
“艹你媽!都他媽不想好了!非得往絕路上逼我,是嗎?!”滿臉是血的元元對着頂棚崩了一槍之後,搖搖晃晃的起身:“媽了個B的!我看誰還敢動手?!”
“踏踏!”
隨着元元的槍口移動,身前的一夥工人紛紛後退,進行着躲避。
“你們倆有事沒事?!”元元側臉向兩個同伴問道。
“我胳膊骨折了!”
“我沒事!”
旁邊的兩個小夥聽見吼聲,也極其狼狽的站了起來。
“走了!”元元單手持槍,帶着兩名同伴退出更衣室,連帶着那個守在大廳裡的青年,四人撒腿就向門外跑去,直接鑽進了越野車內。
“小榮呢?誰看見小榮了?”元元坐在車裡,大聲喝問了一句。
“咱們動手的時候,他跑了!”那個被砸斷手腕的青年,此刻疼的滿臉都是冷汗:“我想追,但是屋裡人太多,根本爬不起來!”
“元哥,咱們現在去哪啊?”負責開車的青年說話間,直接打着方向盤,奔奔倉儲區方向開了過去。
“別回去了,找個沒監控的地方,把車棄了!”元元開口吩咐了一句,隨後直接撥通了韓亮的電話。
“喂,元元。”
“亮哥,小榮跑了!”元元握着手機,咬牙開口。
“你說什麼?”韓亮微微怔了一下:“你們四五個人,連一個人都他媽看不住嗎?”
“這個傻逼在洗浴裡面故意偷東西,跟倉儲區那羣工人起了衝突,我們直接就被人圍住了!那夥工人下手太黑了,點點的胳膊都被幹斷了!如果不是我動槍的話!我們幾個恐怕全都得被拍在洗浴裡!”
“你既然動了槍,就別回倉儲區了,先找個地方躲好,今天晚上,你直接跟着去南方!”韓亮猶豫片刻,直接做出了決定。
“明白!”
……
倉庫二樓。
韓亮掛斷元元的電話之後,臉色陰沉的看向了溫鐵男:“小榮跑了!”
“你說什麼?”溫鐵男聽見這話,從牀上坐直了身體:“往哪跑了?”
“小榮是你的朋友,不是我的朋友,他往哪跑,我怎麼會清楚!”韓亮看見溫鐵男吊兒郎當的模樣,當即有些憤怒的開口:“你知不知道,現在聚鼎的人正在到處找你,而你辦事那天的車,就是他媽用小榮的名義租的,如果他出事了,你想過後果嗎!”
“現在是小榮跑了!又他媽不是我跑了,你跟我喊個JB!”溫鐵男聽見這話,也斜眼罵了一句,接着也磨了磨牙:“艹他媽的!今天下午,小榮就跟我說他要走,我還沒當回事,結果這傻逼竟然跑了!”
“你先別說這些沒用的,我問你,你知道他要去哪嗎?”韓亮追問一句。
“小榮是他姥爺養大的,也沒有對象,他要跑,肯定是放心不下他姥爺!”溫鐵男臉色陰沉的迴應道。
“你能找到他姥爺家嗎?”韓亮皺眉開口。
“韓亮,小榮是我朋友。”溫鐵男眯眼迴應道。
“小榮如果被抓了,影響的不僅是我們,你也跑不了,現在大家都在一條船上,不是嗎!”韓亮強壓着情緒,梗着脖子繼續道:“你覺得聚鼎公司的人想查小榮的信息,會查不到嗎?”
“找到人之後,你不能動他!”溫鐵男沉吟片刻,繼續道:“小榮的事,我親自跟他聊,也會想辦法勸他跟我一起離開大L!”
“可以,抓緊找人吧!”韓亮根本沒過腦子,毫不猶豫的點了點頭。
“他家在金Z,龐家村!”溫鐵男一邊穿鞋,一邊輕聲迴應道。
三分鐘後,韓亮這邊的兩臺車駛出倉儲區,此刻在對面的大衆洗浴門前,已經警燈閃爍,警戒線內,數名警察正在就剛剛發生的槍擊案展開調查。
……
金Z區,龐家村。
一棟由黃泥堆砌,院牆坍塌的破敗院落內,低矮的房屋窗口亮着昏暗的燈光,這戶全村最破舊的房子,正是小榮心心念唸的家。
小榮的本名叫做管寶榮,在七歲那年,他爸就拋妻棄子,自此消失無蹤,而小榮在上到小學三年級那一年,他媽也跟村裡的一個有婦之夫私奔,從此再也沒有露過面,所以撫養小榮的責任,也就落在了小榮的外公張樹生頭上。
張樹生接管小榮的那一年,已經五十四歲了,由於他年輕的時候做過煤礦的井下工人,感染過塵肺病,所以體質很差,根本幹不了什麼體力勞動,也是村裡出名的貧困戶,鑑於這種特殊的情況,所以當年鎮Z府也曾經跟他聊過,可以將小榮破例收容到孤兒院,以減輕張樹生的生活負擔,但當時年僅十歲的小榮,說什麼都不願意走,張樹生也就心一軟,把這個孩子留在了身邊。
這麼多年來,張樹生爲了養活小榮,確實是嚐盡了生活的苦辣心酸,但以張樹生病懨懨的身體,所能做的,也就只是將小榮養大,保證他不被餓死,雖然國家減免了小榮的學費,但是其餘那些亂七八糟的費用,張樹生根本就湊不出來,所以小榮在小學三年級就退了學,給別人家放羊去了,再稍微大一些,小榮自然而然的順應着生命軌跡的發展,成爲了一個浪跡在社會上的小流氓。
在每個行業當中,人的知識儲備和頭腦,都是武裝自身最鋒利的武器,哪怕混子這個行業也是如此,而且這個行業比較於其他的行業,還要更難讓人生存,雖然這個行當看起來入職門檻很低,只要敢拎起刀,就算邁出了第一部,但實際上,這個行業的門檻是在行內的,而且容錯率極低,其他行業做錯了,可以跳槽從頭再來,但在社會上飄,一旦走錯了路,賠進去的很可能就是幾十年的牢獄生涯,甚至自己的一條命。
幾乎在國內的每一座城市裡,都會有大大小小的無數個混子團伙,但實際上,他們除了終日吃喝玩樂,故作灑脫之外,日子過得並沒有外人看起來的那般滋潤,這些人當中,真正能夠混到有房有車,而且有大筆存款的,絕對是鳳毛麟角,但更大一部分混子所面臨的情況,就是收入與付出極度不成正比,很多二十出頭,胸懷一個大哥夢的小混混們,在出道之後,還沒等弄清楚江湖到底是什麼,就因爲幾百塊錢的人頭費,而將自己的青春送進了監獄裡。
江湖之所以危險,因爲它玩的不僅是頭腦和魄力,還有人性,或許江湖二字,也是最能夠直麪人心的地方,在這個畸形怪誕的圈子裡,不管發生什麼事,都沒人覺得不正常,而這一點,似乎也正是這個圈子裡最不正常的地方。
在這樣一個勾心鬥角,用命換錢的圈子裡,小榮算是一個異類,從他第一次拎起刀開始算,到如今,他已經混了十幾年時間,但是在社會上仍舊寂寂無名,沒跟過什麼牛逼的大哥,也沒賺到過什麼大錢,完全在過着底層混混那種吃了上頓沒下頓的日子,而且他賺錢的方式很單一,完全就是靠幫人打架、撐場子賺取人頭費,甚至就連他這次同意陪溫鐵男一起伏擊楊東,也是爲了跟溫鐵男處理好關係,讓自己以後能夠多接點賺錢的活。
多年來,小榮見到了太多社會混子鋃鐺入獄,也見慣了太多被大哥當做棋子扔出去的小弟,所以,他並不相信這個圈子裡有多少人性的光輝,而他之所以混了這麼久還能平安,只是因爲他不貪,從來不會爲了利益鋌而走險,更不相信有什麼天大的餡餅可以砸在自己頭上。
俗話說,可憐之人必有可恨之處。
小榮七歲沒了父親,十歲沒了母親,或許確實挺可憐,但是他在社會上混了這麼多年,賺到的錢加起來,其實還不如出去打工賺得多,日子更沒有打工過得踏實,但他卻從來沒動過打工的念頭,因爲幼時的經歷,讓他變得很敏感,也死要面子,他覺得自己一旦去打工,肯定會被村裡人瞧不起,可他卻不知道,其實龐家村裡,根本沒人去過多留意過他。
一個一無所有的人,不去奮鬥,反而在顧及自己所謂的臉面,何其可笑。
雖然小榮這個人身上的毛病真的挺多,但不能否認的是,他確實孝順,作爲一個社會上的底層混混,小榮除了抽菸,幾乎就沒有什麼不良嗜好,平時賺到的錢,全都貼補在了家裡,他平時自己買一雙上百塊錢的鞋,能糾結半天,但是給他姥爺買東西,絕對一點都不會猶豫。
今天晚上,小榮之所以會冒着巨大風險跑出來,就是因爲他實在放心不下,家裡那個將他自幼撫養長大,早已經風燭殘年的老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