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店門前,黃碩指着奎五罵了一句,隨後奔着他就要使勁。
“你幹什麼!”蔣寶成看見黃碩的動作,對着他的肩膀就推了一下:“還嫌中午的事不夠大,非得往大了鬧,是吧?”
“你別在這裝好人!這事肯定也有你!”張傲梗着脖子也奔着奎五撲了上去。
“哎哎哎!大家都冷靜點!”老吳看着酒店那邊走過來的幾個保安,連忙擋在了兩夥人之間,看向了黃碩:“小夥子,你不信寶成他們,難道還不信我嘛,我都這麼大歲數了,還能跟你們扯淡啊?”
“呼呼!”
黃碩喘着粗氣看向老吳,沒吱聲。
“我不知道你們幾個這是作什麼妖呢!但奎五是跟我一起來的,我們剛到酒店,你們別找茬!”蔣寶成冷着臉迴應道。
“小碩,算了吧!別給東哥惹事!”張傲雖然是捱揍最狠的一個,但實際上也沒被人打什麼樣,此刻聽完蔣寶成的回答,還是拽着黃碩往後退了一步。
“走了!”蔣寶成見黃碩三人把路讓開,帶着老吳和奎五就進了酒店大廳,而黃碩他們也繼續尋找起了之前那幾個人的身影,不過剛剛這麼一耽誤,打人的幾個青年早就沒影了。
酒店大廳內,蔣寶成隔着落地窗看了一眼黃碩幾人的背影,眯着眼睛看向了奎五:“他們幾個臉上的傷,是你找人打的?”
“對!咋的吧?!”奎五一點沒避諱的應聲。
“你他媽是不是腦子有病啊,我都跟你說了八百次了,我跟他們接觸,是因爲有正事,你他媽吃飽了撐的,捅咕幾個小崽子幹啥?!”蔣寶成氣的手腕子哆嗦。
“他們打我,還能白打啊?”奎五繼續犟了一句。
“找的誰啊?”蔣寶成對於這種混不吝,一點辦法沒有。
“鐵路那邊的幾個小偷,他們進門之前,我給酒店的安保經理打過電話,沒人攔着!我停車的地方也沒監控,只要我不承認,他們肯定找不到我!”奎五自作聰明的解釋道。
“告訴你找的那幾個人,讓他們自己去派出所自首!派出所那邊我會打招呼,讓他們少蹲幾天拘留!告訴你的人,就說是因爲看對方不順眼起的衝突,千萬別他媽咬你,明白嗎?!”蔣寶成站在電梯口,臉色陰沉的吩咐道。
“啥意思啊,寶成?合着他們給我辦事,我還得出賣他們唄?”奎五挺不樂意的問道。
“今天這件事,我沒讓你頂包,就算夠意思了,你給我記住,我這次跟這些人接觸,是真有正事要辦,你他媽如果給我耽誤了,千萬別怪我跟你翻臉,明白嗎!”蔣寶成已經處在暴走邊緣,低聲咆哮道。
“行啊,反正我跟他們結仇,也是爲了給你出氣,既然你自己都能不要臉,那我還怕啥啊!”奎五見蔣寶成動怒,直接把責任推了出去,全然沒提自己是因爲拼酒纔跟羅漢起的衝突。
“本來還想着,趁常老六消氣,過來跟他好好聊聊,現在又出了這麼一檔子事,咋整啊?”老吳心裡都快恨死奎五這個傻逼了,但也知道這種人就是不能惹的狗皮膏藥,所以只能強忍着情緒看向了蔣寶成。
“還能咋辦,裝傻唄!”蔣寶成也十分煩躁的看着奎五:“以後我談生意的時候,你他媽給我躲遠點!”
“湊!好像我願意跟着你似的!”奎五吸着大鼻涕,滿不在乎的回了一句。
……
沈Y,二期工地。
馬瑞康自從一早接到父親病重的消息之後,已經在辦公室坐了整整一天,面前那盆充作早餐的泡麪,此刻已經泡的跟米線那麼粗,卻一口沒動。
數個小時之內,馬瑞康打了無數電話借錢,但對方聽說他要借三十萬,無一例外的全都選擇了拒絕,而集團那邊,也拒絕了他預支工資的請求。
馬瑞康是個要強的人,一輩子求的人加在一起,都不如今天一天多,但仍舊沒起到什麼效果,因爲他這個人本身就不善交際,朋友極度稀少,再加上家庭條件貧寒,所以也沒人認爲他有還錢的能力。
“咚咚咚!”
就在馬瑞康失神的時候,辦公室響起了一陣敲門的聲音,把他從混亂的思緒當中拉回現實,馬瑞康使勁甩了甩頭,將桌上的一盆泡麪放到腳下,坐直了身體:“進!”
“咣噹!”
辦公室的房門敞開後,給工地這邊供應土石方的一個供應商,也笑呵呵的推門走進了馬瑞康的辦公室,遞了一支菸過來:“忙着呢,馬經理?”
“你有事啊?”馬瑞康擺手回絕了對方遞來的煙,拿起了自己的紅塔山。
“哈哈,你這大經理每天這麼忙,我要是沒正事,怎麼敢來打攪你呢!”供應商挺會聊天的嘮了一句,隨後坐在了辦公桌前的沙發上:“馬經理,實不相瞞,最近幾天,我的沙場那邊,遭遇了一些資金週轉的困境,所以你看能不能先把我的工程款,給我結算一部分啊?”
“結算工程款?”馬瑞康正色看向了供應商:“咱們工地,似乎沒有這個先例吧?再說你的土方和砂石送來之後,還沒經過檢驗呢,得等工地的質檢員取樣,確認你那批沙子的堆積密度、緊密密度,還有含泥率、含水率和空隙率那些東西都沒問題,才能分級,然後送到總公司報批,等複覈無誤,纔會慢慢回款,你做工程這麼多年,連這個流程都不懂嗎?”
“馬經理,我有句話可能難聽,說出來您別介意哈!”供應商咧嘴一笑,隨後繼續道:“其實不懂流程的人不是我,而是你!”
“我怎麼不懂,你告訴我,我這套流程,哪裡有問題?”馬瑞康十分較真的問道。
“沒有,你這套流程確實爲什麼問題,但是這也太墨守成規了。”供應商咧嘴一笑:“現在這年頭,工程都施行追責制了,還有幾個人會在工程質量上動手腳啊,咱們不說別的,就說三類砂吧,你說哪個工地的三類砂裡面,不會摻一些二類砂啊?還有咱們這工程款,你也知道,工地都是現金流,而且最怕耽誤工期,所以處理起來,必須得靈活!而你又是一把經理,整個工地的生殺大權都在你手裡,如果你真跟財務打招呼,要提前結款,財務還敢不給你啊?”
“你到底想說什麼?”馬瑞康聽着供應商的一番話,眯着眼睛問道。
“馬經理,實不相瞞,我的沙場你那邊,的確急需一筆資金週轉,所以你幫我打個招呼,先提前下放一點工程款唄!”供應商頓了一下,見馬瑞康的窗外沒人,直接拎着手包起身,背對着窗口,掏出三萬塊錢現金擺在了桌上:“還有就是我剛跟你說的那件事,在三類砂的檢測上,你稍微擡擡手,行嗎?”
“你這是幹什麼,我……!”馬瑞康看見供應商的舉動,本能之間就要嚴詞拒絕,但是這句話剛說到一半,他卻忽然語塞,把目光盯在了桌上的現金上。
馬瑞康是個有原則和底線的人,他不是不知道這個社會有多麼的烏七八糟,也不是看不懂那些存在於各個行業的潛規則,他什麼都懂,只是不想參與而已,他只想做一朵出淤泥而不染的白蓮花,在這個污濁的世界,憑藉自己的一雙手,去打拼出一個未來,可以無愧於心,堂堂正正的活着,讓那些曾經不把他看在眼裡的人,看見他的成長,他的翻身,他的蛻變。
所以,馬瑞康是有着一道堅不可摧的底線的,
平時看見別人開着豪車,住着豪宅,他也羨慕,但嚴於律己的馬瑞康,對於自己的底線有着一種近乎於變態般的苛刻,已經到了壓榨慾望的地步。
馬瑞康始終堅信,他可以一輩子堂堂正正的活下去,不管面對什麼人,都做到無愧於心。
可就在今天,他動搖了。
這錢收了,雖然還不及馬瑞康父親醫藥費的十分之一,但起碼能讓他父親多維持一會,也多了一絲生還的希望。
可同時也意味着,馬瑞康從小到大的堅持,以及那堵被他親自建立起來,維護尊嚴的高牆,將被他自己徹底打破。
三萬塊錢,讓馬瑞康如墜深淵,無比糾結。
親情和底線,如同一條背道而馳的道路,亟待他的選擇。
“馬經理,以後咱們還得合作,多照顧照顧唄。”供應商見馬瑞康站在原地不做聲,繼續笑着插了一句。
“刷!”
馬瑞康聽見供應商開口,神情恍惚做了個深呼吸,目光眺向窗外,剛好看見趙磊的薩博班從外面的道路上路過,向工地大門外駛去。
這一瞬間,一股強烈的不忿,自馬瑞康心底升騰而起,馬瑞康出身貧寒,一生要強,但是在這一瞬間,他第一次感受到了上蒼的不公平。
憑什麼?
憑什麼楊東和趙磊之流,終日花天酒地,出入卻能駕駛着百萬豪車。
憑什麼他的大學同學明明沒有自己努力刻苦,卻開着公司,過着人上人的日子。
而我馬瑞康兢兢業業,無處不在遵守着這個社會的法則,但是卻連老父臥病在牀的醫藥費都湊不出來?
太多的疑問,不斷地衝擊着他的心底。
半晌後,馬瑞康伸出手,拿起了桌上的三萬塊錢,隨手扔進了抽屜裡:“好,你的訴求我知道了,工地這邊,我會盡量照應你!”
這是馬瑞康平生第一次拿了不屬於自己的錢,但卻表現得無比嫺熟,而且自從拿了這筆錢之後,他心中的顧慮和忐忑,彷彿在一瞬間消失不見。
這一刻,馬瑞康感覺自己彷彿忽然開了竅,學到了一些什麼。
同時,也失去了一些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