動作都錯了,箭又怎麼射的準?
靶子以外的樹幹上,零零散散有不少孔洞,看來,這少年是經常在這地方練習箭術。
曲金歌也不打擾,找了個隱蔽的地方坐下,靠在樹根底下,微微眯起眼睛,透過樹叢看着少年的一舉一動。
這少年脾氣不大好,沒射幾箭,便停下動作,垂眸看着手裡的長弓,然後猛地擡手一摔!
長弓應聲而落,一雙軟底黑靴又踩了上去,半是氣餒,半是惱怒的踩踏了許久。
曲金歌微微挑起眉,心道:好差的脾氣。
可沒多久,少年又蹲下身,將地上的長弓撿起來,摸了摸弓弦,一言不發的起身離開了。
自此之後,曲金歌沒事兒便會過來這邊,這少年也是奇怪,每次都被自己的箭術氣的半死,卻又總是執拗的跑過來練習箭術。
但他不得要領,自然進步甚微。幾天之後,曲金歌看不下去,便找來一張宣紙,簡單提點幾句,將宣紙用細繩綁起來,掉在了少年總是射箭的那顆大樹下。
與此同時,後廚那邊也因爲一些事情忙碌起來,曲金歌便無暇去後面的樹林裡休息,經常是在長廊下湊合着小憩片刻。
難留道人留下來的藥包,跟京城那些個御醫的截然相反,裡面都是一些晦澀難見的藥材,但曲金歌接連服下幾天,發覺自己的精神真的好了一些。
讓曲金歌意外的是,裴青白竟然在瓊州的一個小藥館當上了學徒,每日都早起晚歸,但還會抽空給曲金歌做好食物。
就如同他之前說的那樣,裴青白真的很擅長這類活計,將整個家都打理的井井有條。
家——不知不覺間,曲金歌和裴青白都這樣稱呼那個破落寂靜的小院子。
午後的光剛剛好,曲金歌半靠在走廊盡頭的地板上,有些昏昏欲睡的。
可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陣混亂的腳步,吳大嫂忙不迭的自門口奔來,口中還唸唸有詞。
“金歌,金歌你在哪兒?”
曲金歌猛地直起身:“這裡。吳大嫂,怎麼了?”
吳大嫂連忙上前,拉着她的手便要往外走,一邊走一邊嘟囔道:“來不及解釋,快跟我來吧。”
到了前頭的院子裡,曲金歌看到許多同樣負責後勤的人都聚在院中,竊竊私語,都不明白髮生了什麼。
曲金歌一頭霧水,只能被吳大嫂也拉進人羣。
旁邊都有鎮邊軍的人,他們身姿挺拔,精神抖擻,宛若鷹狼一般的視線,直直的盯着她們。
曲金歌心道:這便是鎮邊軍?雖說早有耳聞,但親眼一見,果然是個虎狼之師。
沒多久,院門被人推開,一羣人匆匆走進,吸引了全部人的目光。
爲首的是個身着圓領袍的白衣少年,墨色長髮梳成一條高馬尾,鳥雀叼珠的發冠落於頭上,襯的他器宇軒昂,渾身的掛飾叮噹作響,像是哪家的小公子。
這小公子揹着一把弓箭,略有狐疑的將眼前幾人掃視一圈,道:“就這些人了?沒有別人了?”
旁邊的男人殷勤答道:“柳少爺,就這些人了。”
“嘖……”他猶豫片刻,舉起手裡的一張宣紙,讓手下幾人展開,給每個人都看了看。
曲金歌盯着那張宣紙,輕輕蹙眉。
那是她寫給那位練習弓箭的少年,以作提點。而眼前的這位柳少爺,便正是那位箭術極差的少年。
等衆人都看完宣紙上的內容後,柳少爺道:“你們這地方,是距離溪邊小樹林最近的。認不認識這張紙?認不認識這些字?”
他環視了一圈衆人,又問:“若是誰知道這字條是誰寫的,我願賞黃金十兩!”
黃金十兩!
那是尋常人家幾輩子都掙不來的錢!
這幾個負責洗衣做飯的人,都是貧苦人家出來討生活的,聽到“黃金十兩”這幾個字,眼睛都直了。
可她們幾乎要將這幾張宣紙看出一個洞來,卻沒有一個人能認得出,究竟是誰寫的字。更有甚者,連上面的字是什麼,都認不清。
曲金歌藏在人羣之中,微微垂下頭,避開少年的視線。
她眉頭皺着,感覺有些麻煩。
本想着好心好意提點幾分,卻沒料到,竟然會落得如此境地。果然,以後還是不要多管閒事的好。
那少年見沒人回答,眉頭皺的更深,幾乎是有些茫然和憤恨。
他壓低了聲音:“黃金二十兩,再加一張瓊州的房契。”
還是無人迴應。
“三十兩!房契和地契!”
寂靜之中,只有少年的聲音不斷迴盪。
可是,沒有人能迴應他。
最後,這位少爺憤恨的轉身離去,留下一院子面面相覷、滿臉茫然的人。
傍晚的時候,曲金歌蹲在水盆旁邊洗菜,吳大嫂也一起,同她絮絮叨叨說了許多。
聽着這些家長裡短,曲金歌也感覺很有意思,便時不時的輕笑一聲,算是迴應。
夜幕徹底降臨,兩人也收拾完了最後幾根蘿蔔,放在大缸之中,打算轉身離開。
可正當這時,吳大嫂卻摸出一張紙來,拉着曲金歌進入了側面的小房間內:這兒是賬房記賬的地方,裡面有充足的筆墨,曲金歌先前寫小紙條的東西,就是從這裡拿的。
吳大嫂道:“金歌,我聽人說你認字,能不能幫我在信上寫個名字和地址啊?”
曲金歌聞言,沒有拒絕,道:“好。寫什麼名字,什麼地址?”
“恩……我也不清楚具體的字是什麼,我念,你寫,能寫什麼算什麼,可以嗎?”吳大嫂臉上帶着慈祥的笑意。
“好。”
沒多久,曲金歌便在信封上寫好了名字地址,她將信封拿起來,吹了幾下,上面的墨跡很快就幹了。
“這是寫給你兒子的?”她淡笑着發問。
吳大嫂點點頭,臉上堆滿溫馨的笑意:“這孩子託人給我帶了些銀錢,我就想寫信告訴他,家裡沒什麼事兒,不要總是寄錢來,要留着自己花。”
寫完信後,吳大嫂跟曲金歌一同走出院子,她盯着信封上的字,有些新奇,連連誇讚:“你這字寫的真是好看!賬房先生肯定比不過你,我讓他幫我寫,他還收錢呢!”
曲金歌微微一笑:“還有這樣的事?以後都可以找我,我認的字可多了。”
“哦?”
突然,院門旁的大樹後,走出一道銀白的修長身影。
清輝照亮他的臉龐,少年面容俊雅,揹負長弓,輕輕眯起眼睛。
竟是先前的柳少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