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碾壓石板路,咯噔一下,震走了曲金歌的睡意。
她眯起眼睛,掀起馬車簾子望了望,天色大亮,兩側卻還是叢生的樹木野草,看樣子,距離鷹城還有好一陣子。
馬車伕聽到動靜,回頭看了眼,語氣恭敬:“夫人,就快到了。”
曲金歌頷首,放下簾子,又坐了回去。
就在昨日,何虎臣來信一封,說京城以北的鷹城,似有橫渠堂殘黨盤踞其中。
曲金歌同他商議,決定分頭行動,以免引人注意。
她以某位鏢門夫人的身份進入鷹城,負責打探消息。何虎臣之後會自尋方法入城。
馬車又顛簸了小半個時辰,終於在一棟不怎麼宏偉的城牆前停了下來。
曲金歌備好僞造的通關文書,又被簡單盤問幾句,算是徹底進入鷹城。
她摸出一枚銅錢,丟給牆根蹲着的老乞丐,淡聲問道:“下一步。”
老乞丐笑出一口黃牙,殷勤的拿起銅錢,對她道:“直走,有個萬福客棧,二樓天字間。報恆遠鏢局,秦夫人。”
曲金歌擡眸望去,果然看到“萬福客棧”的四字招牌。
剛一踏進客棧,曲金歌還未靠近櫃檯,一張實木板凳便凌空飛來,幾乎是擦着鼻尖摔在牆上。
她神色淡漠,扭頭看去,只見一彪形大漢掐着粉衣女童的脖子,嘴裡正嘰裡咕嚕罵着什麼。
周圍看客神色駭然,四散奔逃,竟無一人敢制止。
眼看女童面色由紅轉紫,曲金歌快步上前,抄起筷籠,用力往下一扣,擡腳一踹!
大漢慘叫着往後倒去,摔在硬板凳上,疼的齜牙咧嘴。
曲金歌將粉衣女童抱在懷中,輕拍她單薄後背,睨了眼地上打滾的男人,嗓音極冷:“光天化日,你是要當衆行兇?”
疼勁兒過去,大漢梗着脖子等她:“臭娘們,你知道老子是誰嗎!”
曲金歌從容道:“不知道。但我可以將你的名字刻在石頭上,立在你墳前。”
“你他孃的——”
大漢猛地暴起,拳頭幾乎跟女童的腦袋一般大,衝着曲金歌砸來!
曲金歌抱着女童微微一躲,將她放在櫃檯上,借力躍起,往前猛地一踹,正中大漢心窩!
這下,大漢像是被卸了力氣似的,臉色青紫,呼吸急促,站都站不穩了。
曲金歌轉身拍出一袋銀子:“掌櫃的呢?我來住店!”
片刻之後,留着山羊鬍的瘦弱男人才佝僂着背,從後廚走出。
他顫巍巍的看了看那位大漢,手裡的算盤也跟着發抖。
“二樓天字間,恆遠鏢局,秦夫人。”
曲金歌話音剛落,掌櫃的卻鬆了口氣,故意揚起聲音,道:“哦!恆遠鏢局的秦夫人是吧!有有有,您之前定的有屋子!”
果不其然,那滿臉憤恨的大漢聽到“鏢局夫人”二字,動作出現一瞬遲滯,最後還是滿面不甘,咬牙離去。
曲金歌這邊付了錢,扭頭一看,那小女孩竟也不知何時跑走了。
“您別在意,這小女孩聰明得很,不會輕易被抓的。”掌櫃的連忙解釋。
她也的確不怎麼在意,付了錢,上樓在房間裡等到天黑,才沿着樓梯往下走,慢吞吞的站在櫃檯前。
“掌櫃的,勞煩問一句,沁河的燒酒攤在哪裡?”
“哦!您出門往北走,過了橋就是了!”
沁河旁的燒酒攤,是何虎臣同她約定的見面的地方,到了那邊之後,曲金歌發現這裡人聲鼎沸,哪怕她一個獨身女子,在這邊落座也毫不奇怪。
她點了一壺燒酒,一盤水煮花生,嚐了一口酒,皺了皺眉。
好難喝……
面前的水煮花生被她吃完大半,一個戴着草帽,身穿灰色短打的精煉男人突然坐在了她對面。
燒酒被他一飲而盡,曲金歌眉毛抖了抖。
何虎臣沉聲道:“我帶的人,都安排在鷹城碼頭那邊。橫渠堂盤踞此處已久,定然有自己賺錢的門路,你可以以此爲主,多打聽打聽。”
原來給她鏢局夫人身份的原因,竟然是這個。
曲金歌捏碎一粒花生,慢慢點頭:“恩。知道了。”
兩人的交流極其簡短,何虎臣將剩下的燒酒喝完,又吃了幾口曲金歌盤裡的水煮花生,一抹嘴便走了。
曲金歌慢慢的吃完剩下的花生,付錢的時候,突然想到:何虎臣爲什麼不付錢?他白喝了我一壺酒,以後定要討回來。
回去時,夜幕已至,一輪朗月掛在枝頭,又被粼粼水面描摹。
她剛過了橋,幾個渾身酒氣的男人便從旁邊躍出,攔在她跟前。
其中一人打了酒嗝,醉醺醺道:“喲,小娘子,自己一個人回去,害怕不害怕啊?”
另外一人嬉笑着想要摸她,被曲金歌閃開。
“哎喲,別害怕嘛,哥哥們是來保護你的。”
“有你們在,只怕才更危險吧。”她冷淡的瞅着眼前的人。
這些混混哈哈大笑,將她團團圍住,臉上滿是不懷好意。
早在燒酒攤哪兒,曲金歌便察覺到了這羣人的不善目光,因此並未慌亂,只想着如何低調脫身。
初來乍到的,還是莫要過於顯露才好。
正當這時,遠處卻突然傳來一道清亮嗓音:“怎麼又是你們幾個?又在欺負人家小娘子了?”
這語氣裡帶着調笑,卻讓那幾個混混臉色驟變,竟也顧不得許多,嘴裡罵着什麼,作鳥獸散了。
曲金歌轉身望去,只見一白衣少年,提着酒壺,慢慢悠悠往前走。
他高鼻深目,俊美稚嫩,腦後是一根黑亮的長馬尾,極其招展的束了根寶石鏈子。
踩着雙水藍色銀紋靴,他在曲金歌面前站定,笑吟吟道:“小娘子,別害怕。你瞧着面生,是新來的吧?我可是這鷹城出了名的好人哦!”
曲金歌點了點頭:“恩好,多謝你爲我解圍。”
小少年瞅着她,歪頭一笑,露出一口白牙:“你看起來倒是不害怕,行了,我好人做到底,就送你回去吧。你住哪兒?”
曲金歌猶豫片刻,道:“前面的萬福客棧,我自己過去就好。”
“最好別。那羣混混可還沒走呢。”說着,他敲了敲腰間酒壺:“我叫江紈,就在十里鋪裡當小廝,這下放心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