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曲金歌卻沉默片刻,伸手將裴青白推開,盯着對方的胸口看了一會兒,眼中浮現出一絲茫然。
“裴青白。”
“什麼?”
“……你,是男孩?”
這語氣裡有三分的小心翼翼,五分的遲疑,兩分的不可置信。
兩人同時沉默下來。
裴青白額角爆出青筋,他獰笑着捏了捏曲金歌的下巴,眸中冷意森然:“曲金歌,你一直都認爲,我是個姑娘?”
曲金歌沒說話,呆呆的同他對視。
此時無聲勝有聲。
“唔!”
突然被裴青白擡手敲了一下腦殼,曲金歌蹙眉:“做什麼?”
“懲罰。”他直起身來,雙手環胸,將搭在肩上的長髮往後撥。
“看清楚了。我,裴青白,相貌俊美,器宇軒昂,是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他咬牙道:“若是你還看不清,我明日便帶你去看眼睛!”
曲金歌這才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裴青白本就生的漂亮,平時寡言少語,說起話來又一向斯文秀氣。剛救出他時,沒什麼條件,便都穿着曲金歌的舊衣裳,誰能看得出他是個男孩!
經過此事,兩人的關係也近了不少。曲金歌明面上沒說什麼,第二天卻去了一趟何家,將事情說清楚,便不再給裴青白找收養人家了。
從何家出來,曲金歌算了算日子,是到保宮所報道的時候。
她剛過去,便發現這裡幾乎人滿爲患。曲金歌跟着人排隊,一直到日落西山,才見到徐主事。
“曲金歌?你來的正好。”他忙的滿頭大汗,將筆交給身旁的人,自己帶着曲金歌來到了房間裡的小隔間內。
曲金歌跟了過去。
“石料場那邊,說你曠工一天,還跟人惹了矛盾,是麼?”
曲金歌想了想,十分坦率的點了點頭:“是。”
徐主事聞言,又一次發出嘆息:“石料場那邊說,已經無法容納你。我打算給你換個活計,你有什麼想去做的嗎?”
無法容納?怕不是那幾個監管搞的鬼。
曲金歌也知道自己如今身嬌體弱,不太適合石料場,便道:“只要不是體力活,我都可以。”
徐主事沉吟片刻,“也是巧了,如今我手裡剛好有個類似的活計。”
他說的,是瓊州最西邊的巡邏軍營,需要幾個女眷過去負責洗衣做飯什麼的。不過都要能識字、擅書法的,說是因爲軍營食糧乃是重中之重,所以馬虎不得。
做飯洗衣沒問題,但知書達理的女眷,在瓊州可謂是鳳毛麟角。
曲金歌恰好符合。
徐主事簡單介紹一番,便讓曲金歌在明天早上,去西邊的鎮邊軍營裡,找吳大嫂。
……
入夜,秦府。
雨打芭蕉,燈火搖曳。秦唳撐着黑色油紙傘,垂眸望着眼前三百精兵。
雨雪之中,這些人宛若黑色巨影,沉默的可怕。
“秦王,那秘庫的位置已經確定,不過,我們跟丟難留道人了。”
尋千落上前,恭敬的稟告。
秦唳微微眯起眼眸,寒意乍現。
“照着先前規劃好的路徑,進發。”
“是。”
隨着一聲令下,數百位將士整齊劃一,轉身沿着側門魚貫而出,身影很快消失在茫茫雨幕之中。
秦唳將手搭在腰間的劍柄之上,往下輕輕一壓,嗓音沉了些許。
“其餘事務,都交接好了?”
“回稟王爺,何總督那邊已經答應下來。”
聽到何虎臣答應幫着照看軍情門,秦唳漆黑冰冷的眸中泛起一陣波瀾。
僅有幾個人知道,就在曲金歌離開那天,何虎臣帶着一堆精兵跟了過去,沒多久,便又從容自若的歸來。
沒人知道他見了誰,說了什麼。
尋千落見秦唳站在檐下出神,低聲問道:“月姑娘,早些時候送來了一些熱粥。”
“倒了。你再去挑選一些女子喜愛的收拾送過去。”秦唳神色冰冷:“藍雪城這幾日動向如何?”
“十分安生。但同月姑娘的接觸也十分密切。”
秦唳的脣角勾起一抹極爲殘忍的笑意:“知道了。”
言罷,他帶好盔帽,身形挺拔修長,擡腳邁入雨幕之中,很快沒了蹤影。
這是個同往常一樣,寒冷漆黑的深夜。秦唳騎在馬上,帶着身後的三百精兵,沿着京城側門離開,奔入羣山蔓延之中。
他墨色的長髮被一條紅色髮帶束起,襯出幾分幹練與清朗。而那條鮮紅色的髮帶,則宛若一點星光,在寒冷黑夜中悄然綻放。
……
藍雪城關上窗,聳了聳肩膀,嘟囔道:“好冷好冷。這樣的天氣,也就腦子有病的人才會出去吧。”
房中空無一人,只有放在桌上的金石之刀熠熠生輝。
他走上前,拿起被溫水浸泡的軟布,精心擦拭一番,笑着摸了摸劍柄處鑲嵌的藍色碎寶石。
“哎,我都不好抱着你睡了,大半夜的總是給我凍醒。”
他語氣親暱,彷彿眼前並非冷刃,而是一個活脫脫的人。
與此同時,他的眼底也悄然爬上一層令人膽戰心驚的執拗,伴隨着撫摸刀柄的動作,讓人看了遍體生寒。
“爲什麼都要阻止我呢?我只是在用我的方式,守護應當被守護的東西罷了。”他慢慢眯起眼睛,斂起笑意:“總要有人浸滿黑暗和污濁。”
……
曲金歌找到吳大嫂時,距離約好的時間,已經過了足足半個時辰。
好在吳大嫂是個很好說話的女人,她並無遷怒,只是笑吟吟的將曲金歌介紹給了其他人,並帶着她走了一遍流程,一路上十分有耐心。
曲金歌簡直如沐春風,學的也很認真,一個上午的時間,就將後勤這邊大致的工作給摸透了。
其實也就是準備食材,烹飪,調度簡單的生活用具,體力消耗低卻不大,而且每日都會給銀錢,十分適合她。
到了下午會比較輕鬆,吳大嫂帶她吃完了飯,便說自己要回去看看小孫子,讓她可以在軍營裡四處轉轉,以後奔走送貨的時候,也不會迷路。
“那些重兵把守的地方,你遠遠看着就行,別過去哦。”吳大嫂好心的留下這句話。
曲金歌無事可做,在廚房後面的小院子裡蹲了會兒,便沿着後面的小溪一路往前,打算找個僻靜的地方躺一躺。
可她好容易找到一塊空地,卻發現這地方早有人佔。
那是個身高體長的少年,應當是在十八九歲左右,衣着華貴,光是腰間的玉佩便有三四種。
這少年握着長弓,在對面的樹上掛了靶子,拉弓,瞄準,嗖的一聲!
射偏了。
曲金歌看着,脣角輕輕一勾,心道:這是個初學者,連動作都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