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二章
御書房不若前面的大殿寬敞，但是入眼也是明黃之色，書桌之後坐着大梁的皇帝，身旁站着幾個隨身服侍的，下面左右是睿親王並幾個大臣。
這大約是自上次與皇帝交談不甚愉快後的第一次見面，李宣向下瞟了一眼，下面跪着的人臉上不見絲毫的愧色，坐上的皇帝微微勾脣，說道，“大將軍免禮。兵部，既然人都到齊了，那就說說吧。”
兵部的尚書是一位年入不惑的科舉狀元，因是李宣一路提上來的純臣，所以和睿親王的交情並不深。兵部尚書上前說道，“前日國子監從七品主簿狀告大將軍虐待營中士兵，致其子跳河尋死，到今日已有數日未歸，至今下落不明，不知大將軍可知此事？”
“有士兵在我營中尋事我自然知道，只是尚書大人所言的虐待我卻不知，我自十幾歲帶兵，從都城到大漠十幾年不曾聽說有此傳言。”
睿親王接着道，“大將軍既說沒有此事，那這個從七品又是何意，竟敢無憑無據狀告我大梁的將軍？皇上，臣弟請求將這國子監主簿帶上來當堂對質，以還將軍清白。”
李宣轉頭看了天翊一眼，那人卻只不動聲色，皇上身邊的一個小官便小跑着去宮門口把早已等着的主簿迎進來了。
那人到了殿上先三呼了萬歲，伏在地上就放聲大哭，只說自己年歲已高，最小的兒子如何受盡苦楚……等等，天翊微眯着眼睛，睿親王看時機差不多了，上前呵斥道，“國子監！皇上在上豈容你這裡亂嚼我大梁功臣的是非！”
那人有些慼慼的卡在了原地也不敢擡頭去看，低頭不斷的告了幾聲有罪，聽得李宣問道，“你兒子何時入得戍衛營？”
天翊哂笑了一聲，這樣的情況還要先安撫，也就是李宣能做的出來了。
下頭那人聽皇上這話不像責問，就只是尋常問話，心下多少有些安穩，回道，“回皇上，去年五月。”
“嗯，時日也不短了，你說你最近沒見過你兒子，可是真話？”
“……是，是，微臣句句屬實！”
李宣道，“那宮門口見到的是誰？”
底下那人愣了愣，原先想好的詞便是“一連數日不曾見過”，如今見了聖面就什麼都忘了，可不是在宮門口剛剛見過……下面那人剛要解釋，李宣身邊的一個太監高聲一唱，外面有人將消失了幾日的少爺兵帶了進來。
進來那人面色紅潤，身體健全，因着從沒有上過這皇家的御書房還悄悄的左顧右盼了幾許，見着上面坐着的皇帝急忙跪倒，“戍衛營楊雲參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李宣問，“你可是國子監主簿的小兒子？”
“是。”
睿親王心下跳了幾許，上前冷言道，“是你說我大將軍手下將士苛待軍士？如今在皇上面前還不照實了說。”
這話說得倒是好，大梁將士變成了大將軍手下的，言語間又提醒此事皇上主審，自是無人放肆。一旁本該管理軍政的兵部撩了撩眼皮子心裡頭的不悅更添了幾許，天翊同樣擡起眼尾瞧他一眼。
跪在下面的人此刻更是頭腦發脹，糊里糊塗的也不知開口應該講那句，屏氣凝神死盯着自己眼前的一片小地方，也不管該說什麼不該說什麼了，暈暈乎乎的開口道，“今年大將軍進城，戍衛營併入將軍旗下，每日不過寅時便要起牀，若過了時辰還有人拿着冰涼的井水澆臉，臉帶着被子全都泡在刺骨的井水裡晚上都不能睡，起牀之後便是日常立姿半個時辰、行列佔陣一個時辰、強弩訓練一個時辰，弓.弩必在百步之外做不到便每日加練……原先戍衛營每七日便可休沐一天，但如今一月只給一日，休息期間各種條令不能破不能沾的都寫得明明白白，禁賭……禁、禁逛院子，若是碰了丁點便要上二十棍棒，幾日下不得牀……”
站在這御書房的都是沒進過軍營的，下面一個內閣聽說不過寅時便要起牀不起要拿那冰涼刺骨的井水來潑臉身上就是一哆嗦，再加上各類條令嚴禁又自由不得，這一日日下來可不就是備受折磨。
書房中沒幾個說話的，李宣轉頭看了一眼天翊，天翊也不曾辯解，遂問道，“大將軍有何要說？”
天翊轉身道，“微臣沒什麼可說的。”他擡頭看了看幾個站在當中養尊處優的大人。
“不知幾位大人幾時上朝？”
這……睿親王擡頭看了其中一位，這位大人家裡也有塞進戍衛軍的，本是圖個好名聲，讓兒子混個官職度日，哪成想如此受盡折磨，聽了這麼許多此時早就要噴火了。臉上沒有好顏色語氣中當然不會客氣。
“大將軍回都城也有月餘上朝次數屈指可數，自是不知我等卯時早朝。”
“戍衛軍本職是護衛都城安全，軍紀是軍人根本，各位大人卯時上朝家遠些寅時便從家中出來，誰保證各位的安全？恕我直言，現在的戍衛軍就是連各位大人都打不過，讓他們保家衛國？”天翊看了一眼此刻殿上趴在地上的那個軍士，意思不言而喻。這一番話說下來李宣也有幾分沒臉，不過此刻卻不好分辯。
兵部的尚書大人說，“大將軍此言雖在理，卻也有幾分不妥，我等十日一早朝，朝廷命官，又在天子腳下，我朝更是路不拾遺，何來的強匪？”
天翊眼神一轉，“將士就是將士！放到哪裡都是我大梁的錚錚男兒，尚書大人此爲何意？身在都城便可安享太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