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二樓大約有七八個房間，此時空着的也只有兩間，掌櫃推開其中一扇門，裡面是一張大桌子，桌後有一串珠簾，珠簾之後放着一張棋盤，旁邊還有幾個矮凳，大約是供人休息聽曲兒之用。
“不知幾位貴客來此所爲何事啊？小人從小生在都城長在都城，幾位倒是面生的很，不知幾位大人是哪家府邸啊？”
狀元樓到底是做“狀元”買賣的，識人的本事還真是一流，李墨玉回頭看了天翊一眼，遂回道，“我們將軍剛回都城，掌櫃的不知倒也情有可原，此來沒有別的事，你家中可有個兒子？”
天翊在屋內掃了一眼，回頭平淡吩咐道，“讓他出來。”
李墨玉一報上將軍府的名字這掌櫃要是還不知道那就真是孤陋寡聞了。新近剛回都城，最熱鬧最常談的不就是這位從未在都城露過面的地獄羅剎嗎？
“將、將軍！”掌櫃一聽腿先軟了三分，哆哆嗦嗦的先要跪下，李墨玉一手扶住他的胳膊，“我家將軍讓你兒子出來。”
“不知犬子哪裡得罪了將軍，小人……”
天翊擡頭瞧着他，又重複道，“讓你兒子出來見我。”
這一聲透着涼意，那掌櫃再不敢多說，答應了一聲轉頭下去叫人了。掌櫃的一路從前頭跑到後院，越想越着急，能是什麼大事兒，連這閻羅王都親自過來了。
沒有多長時間，掌櫃的領着一個身穿青綠色綢緞的高個小子上來了，一進門那個小子便認出了站在天翊身邊的阿玉，頓時有些怯怯的看了自己的親爹一眼。
那將軍站起身，冰涼的眼神在他的臉上掃了掃，最後落在那個半大小子的右手掌上。
“阿玉，上去把他的右手廢了。”
天翊話音剛落，站在門邊的掌櫃撲通一聲跪在地上，頭磕在青木板上發出咚咚的響動，嘴裡連連叫了幾聲，“將軍開恩，將軍開恩吶，看在這混小子年紀不大的份上您饒過他吧，他小小年紀要是胳膊廢了那就真是完了！”
天翊低下眼皮看着地上的人，說，“他伸手打人的時候就不是個孩子了？”
掌櫃見這鐵面將軍竟真的不做絲毫動容，急忙轉了個彎兒，朝着阿玉拜了拜，“姑娘……姑娘，念在這混小子年幼姑娘放過他吧，小人求求你了！小人願爲姑娘當牛做馬以報答姑娘恩情，求求姑娘了！”說着將一旁愣在原地的小子一把拽下來，那杵在原地的愣愣傻傻的跟着就磕頭。
天翊眉頭微皺，頓時有些不耐，側了一步，將阿玉堵了個嚴實。這場景說實話身後那小東西還真有點發憷，以往都是她求人，現今是別人求她……阿玉拽着天翊的一截外衫透過縫隙看着地上的兩個人，也不知說什麼好了。
二樓上這麼大的動靜難免惹人注意，一樓還好，二樓其餘幾個包間打發了個小廝過來看看，沒一會兒，從外面進來一個婷婷嫋嫋的小姐。
“沒想到在這狀元樓還能遇見將軍。”
“慧琳郡主。”
隔壁的正是幾個官宦家族的閨閣女子，今日是相約出來用飯的，沒想到見到了傳言中的大梁大將軍。
跟着慧琳進來的有幾家顯貴的女兒，都微微打量一派冷然站在正堂的天翊。
大將軍撩起眼尾看了一眼地上的倆人，李墨玉上前在那小子的右肩上按了按，地上那小子頓時哭嚎了起來，狀元樓掌櫃爬過去扶着兒子的肩膀又不住的給天翊磕頭，念念叨叨一堆饒命之詞，包間內頓時亂哄哄的，阿玉驟然握緊了天翊的衣裳，他從後背伸手握住阿玉的掌心。
“將人帶下去，再命人給他把骨接了。”
李墨玉領命將人從二樓帶下去，包間內瞬間清淨了許多。
“不知將軍動這麼大的肝火所爲何事？”慧琳問道。
天翊擡頭看她，“並無大事，只不過懲戒一二。”
這對於天翊來說實在算不上“大動肝火”，此刻讓他頗爲不悅的是這滿屋子的胭脂味兒。
一旁一位內閣子女也開口問道：“將軍出來只帶一個侍女？”
天翊手裡還握着阿玉的手掌，聽到有人提到自己，阿玉急忙把手抽出來規規矩矩的放在自己的身側。
“是天翊打擾各位小姐用飯，這便告辭了，幾位請便。”他側過身一把拉住阿玉的小臂，將人從重重疊疊圍着的人羣拽出來，幾步下了二樓，李墨玉已經等在樓下了。
幾位小姐見這將軍當衆和一個小小婢女拉拉扯扯頓時小聲說了幾句，慧琳背對着衆人絞緊了手裡的帕子。
從馬上下來到回暖閣，這一路將軍的氣都不是太順，李墨玉搞不清楚，這仇也報了還有什麼不順心的？他摸不準也就不想去觸黴頭，乾脆連馬也沒下掉頭去營裡找程遠了。
阿玉一路小跑跟着追到了暖閣，天翊坐在書桌後她就站在書房當中，低着頭時不時的再擡起眼皮悄麼聲的看一眼。
天翊從坐到書桌後那股子無名火就消了，這脾氣來的連他自己都有些想不清楚，大約只是因今日阿玉在狀元樓竟那般急迫的將手抽出去，他心內有些不舒服，一路上就像是一口氣在胸口亂串一般十分的憋悶，如今看她一副委屈模樣站在對面，又覺得自己剛剛的行爲實在好笑。
“在那裡杵着做什麼？”
“哦……啊？”
天翊放下手裡裝模作樣的冊子，站起身拉着她進了裡面的臥房。
臉上的那個印子此刻看着已經不那麼恐怖了，天翊手裡拿着藥膏在阿玉的臉上塗了一層，帶着薄繭的掌心接觸細膩的皮膚，天翊眼神暗了暗，問：“還疼不疼？”
“不疼。”阿玉圓圓的眼睛轉頭看着天翊的臉，問，“公子不生氣了？”
天翊咳了一聲，“生氣什麼，你當我閒的沒事兒三天兩頭的和你一個小東西置氣？”
阿玉彎着眼睛，露出一口整齊的小白牙。
“今日這事兒下次要記得了，誰再敢動你就廢了他，公子我自會給他請大夫。”
阿玉很是聽話的點點頭，內心說不出的自在，那種像是讓別人捧在手心裡的感覺讓她飄飄忽忽的，恨不得把自己的心掏出來給公子看。
“公子，你真好。”
天翊手下的動作停了停，過了半晌，回道，“那是自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