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二章
阿玉從水榭回來就進了屋子, 關上暖閣內臥房的門自己坐在桌前發呆。
她來將軍府之前的生活好像是一場滿身痛苦的夢，每天能睜開眼看見太陽都是對自己的一種獎勵。阿玉低着頭擺弄身上的一塊玉佩，玉佩還是公子給的, 身上的衣裳也是公子給買的, 若是有一天這間屋子裡不再有她的那張小榻, 公子身邊站着一個形容得體的大家小姐……就像玉姐姐那樣的人物, 她又該去哪裡呢？她又能去哪裡呢？
從午間一直坐到天翊戌時自營中回來, 他進寒霜院時還以爲裡面的人睡下了。
“公子……”裡頭阿玉依舊坐在桌前，轉頭看着推門進來的人。
“爲何不點燈？”天翊站在臥房門口，裡面的阿玉只能看見個輪廓。
“怎麼了？”察覺到裡面坐着的小人有些低落的情緒天翊向前走了幾步, 伸手在她的發頂摸了摸，“不高興？”
阿玉靠在他的懷裡也不知說什麼, 兩手抱着他的腰, 轉過臉將整個人埋起來, 又叫了一聲：“公子……”
這是怎麼了，雖說平日裡就挺粘人, 不過那像今日這般。
“我在，怎麼了？”
阿玉臉埋在他的腰上，悶悶的說：“公子，阿玉搬出去住。”
天翊的眉頭皺起來，手握着她的肩頭蹲在她的面前, 在這小東西的臉上看了看, 明顯就是一副不高興的樣子, 天翊先笑了笑, 說道：“怎想起要出去住了？那日不過是逗你, 今天怎又平白提起了？誰和你說什麼了？”
“沒有，只是阿玉長大了, 不應該再和公子一間屋子。”
天翊盯着她的臉，想從其中看到這話的幾分真假。前幾日是真有打算讓她搬出去，畢竟人已經要及了，若是總在一間房內總有些不大方便，更何況這幾日他的腦子總有些不聽使喚……可是她現在自己提出來了，他心下多少又有些不高興。
過了很長的時間，長到阿玉後悔說出那句話，天翊開口道：“那也好，不過還是要再等等，這幾日畢竟還有些涼。”
阿玉擡起眼睛默默地點了點頭。
倆人整理了躺在牀上誰都沒有睡，阿玉睜着眼睛看着暖閣外頭的那一輪冷月，也不知是不是心情的原因，總有些想哭，調了個頭，衝着裡面睡去了。
聽着對面的小榻上人終於睡熟了，天翊才站起來走到那張小榻上低頭看着牀上的人。
第二日，阿玉便早早的收拾了寒霜院裡的一間小倉庫，院子裡的這個倉庫本是一間客房，後將軍用來放置各種兵器，這間屋子就閒置了。
程遠跑回府就看到院裡阿玉進進出出的整理了牀鋪，將那屋子裡將軍收集的各種刀劍都歸置了，這是要住進去的樣子。
“阿玉……怎回事？你和將軍……”
阿玉回頭抹了把臉上的汗珠子：“公子天還沒亮就不在屋裡了，程大哥要不去營中看看吧。”
“哦……哦……”程遠沒再多問，一轉身跑出去了，竟比來時還要急。
天翊回府的時候阿玉已經收拾完了，所以他進門的時候看見的就是暖閣上所有的東西都沒了，外間的書桌上阿玉所有的書冊和寫了好幾頁的大字都沒了，只有他自己的東西整整齊齊的孤零零的放在桌上。
天翊站在外間的書桌旁轉身叫了一聲：“阿玉！”
阿玉還在那屋裡歸整幾把長劍，聽見聲音扔下東西跑出去。她站在暖閣的臺階下，將軍現在暖閣的臺階上。
“今、今今日……今日的日頭挺、挺好，我、我也沒……沒去學、學堂……”阿玉放在兩側的手緊緊攥着，站在她對面臺階上的公子好像又變成了那個一身冰冷的公子，不說話也不動作，就那麼看着她，好像所有的事情都是她自己折騰。
沒來由的，又覺得委屈。
她不說話了。
“我記得昨天我和你說過此事了。”淡淡的語調，沒有一絲的起伏，阿玉只站在下面死低着頭，不再說話解釋也不做讓步。
天翊算得上是頭一次見她和自己犯倔，他低頭揉揉眉心，走下臺階站在她的對面。
“我不是說了等幾天再說嗎？”
“早幾日晚幾日都一樣，公子，阿玉長大了，會照顧自己。”阿玉依舊低着頭，現今倒是不結巴了。
天翊看她這幅樣子又覺得好笑，伸手捏着她的一縷頭髮，說道：“你長大了？在我眼裡你不過是個十幾歲的小姑娘。”
阿玉終於斜眼看了看他，剛還一臉不悅的公子此刻臉上倒是沒那麼可怕了。
“……公子不生氣了？”
天翊略有尷尬的咳了一聲：“還是搬回來吧，這幾日畢竟天涼，你那屋子平日裡又是放兵器的，哪裡能住人？”
“原先在那個家裡住的房子下雨天還漏雨，如今這就是好住處了，公子不必擔心。”
天翊算是做了一回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的事兒，如今也沒有什麼可說的，到了該睡覺的時辰暖閣內也只有一張牀，天翊和衣躺在牀上怎麼都睡不着，他獨自一人睡了二十幾年此刻怎會難以適應？又一回擡頭看一旁的小榻，再在心裡默唸了幾句，就是因爲習慣了，習慣了屋內有另一個人的呼吸，所以此刻纔有點心亂。
阿玉搬出暖閣的事情第二日沈初玉便問了，現下她是以大將軍夫人的身份住在聽雨軒，手下的親衛不好辦事，她這次沒費多少功夫人便站在了寒霜院裡。
今日休沐，營中新入伍的回家休息一日，他也無事，便叫了阿玉出來念話本子解悶兒。
“阿玉，”沈初玉款步站在院裡那株桃樹一邊，回頭又道，“將軍今日也在，倒是稀奇。”
天翊擡頭看她一眼，說道：“沈小姐何事？”
沈初玉兀自笑了笑：“看來將軍很不喜歡看到我啊，不過也好，我是來找那小丫頭的。”
天翊回頭看了阿玉一眼：“我倒不知道這小東西能入得沈小姐的眼。”
“將軍不過是不喜歡初玉住在府上，將軍放心，我沈初玉乃兩朝太傅之女，將軍不喜歡我自不會強求，等此番事情過了初玉自會和陛下稟明。”說罷粲然一笑，一身的坦蕩。
天翊負手站在院中，也不計較此番話有幾句真心，就如同對付營中俘虜，不管對方心內有多少不滿，嘴上有多少惡言，只要安安分分的待着不妨礙大事就行。
“沈小姐聰慧，天翊多有得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