府衙一退堂,金鑫和金柳氏直接將金宇接回了客棧。
早在上午出門前,子琴就已吩咐客棧掌櫃的中午張羅一桌好酒好菜。
金柳氏夾了塊紅燒豬蹄放到金宇的碗裡,看着金宇那飢不擇食的樣子,便是心疼,說道:“不過在牢裡待了幾天,就瘦了整整一圈。所以說你這孩子當初爲什麼不聽話,非要往外跑?”
金宇扒飯的動作一停,臉上還沾着飯粒子,他看着金柳氏的臉,不知爲何,纔不過幾天,她卻覺得自己的母親似乎老了好幾歲,金宇鼻頭髮酸,眼眶已經紅了:“娘,對不起,孩兒知道錯了。明明爹的事情夠讓你操心了,我還添亂。娘……”
“好了好了。知道錯就行了。”金柳氏拍了拍他的肩膀,阻止他後面的話,說道:“宇兒,你這次之所以能安然無恙,都是有賴你五姐姐的幫忙,她的這份恩情,你可一輩子都不能忘。”
金宇鄭重點頭,轉而望向坐在對面的金鑫,起身鞠躬:“五姐姐,這次謝謝你了!”
金鑫忙跟着起來,探身扶住他,隨後笑道:“自家姐弟,有什麼謝不謝的?只要六弟你行端坐正,確實沒有做錯事,那麼五姐姐幫你都是應當的。只是,六弟,不要怪姐姐說話難聽,你這次確實做得不妥,你才十四歲,書未讀好,也沒練什麼本事,理應把心思放在正途上,實在不該一天天地想着出去玩,沾染些公子哥的壞習性。”
金柳氏接話道:“可聽清楚你五姐姐的話了沒?以後,專心學業上,別再不務正業玩物喪志了。還有,別再跟柳城打交道了。”
柳城是金柳氏大哥的兒子,也是這次攛掇金宇到四月樓,並引發事件的始作俑者。金柳氏本來對柳城還是挺疼的,但是經過這次,金宇出了事,柳城卻害怕牽連自身死活不肯出面爲金宇證明清白,這樣的做法着實寒了金柳氏的心,本來的那些情分也都沒了大半。
金宇也是知道了柳城的做法,失望當然是失望的,所以,聽到金柳氏的話,也不反駁,會意地點頭道:“是,孩兒聽孃的。”
金柳氏看着兒子難得如此聽話,心裡一陣感慨,摸着他的頭,說道:“兒,你親大哥命不好,年紀輕輕就病死了,你親二哥又下落不明,我就只剩你和你爹兩個人了。沒想到,天有不測風雲,你爹平白蒙受不白之冤,不但清譽被毀,此時更是在趕往流放地的受苦之路上,每每想起,娘這心裡就難受得緊。所幸還有個你陪在身邊。孩子,娘現在就剩你了,你可別再出什麼事,讓娘難過了……”
金宇被母親的一番話說得心頭一堵,眼淚奪眶而出,他低下頭,用袖子擦了把眼淚,說道:“娘,你放心,孩兒一定爭氣,好好讀書,好好做人,不再讓娘操心了!”
見金宇如此鄭重承諾,金柳氏欣慰地點了點頭,卻忍不住眼睛一熱,眼淚也掉了出來。
金鑫看着這母子兩個的景況,心裡也怪感觸的,想安慰,卻找不到言語,只得一言不發,輕輕地嘆了口氣。
*
御書房內。
大氣端正的長書桌後,明晃晃的龍袍威嚴奪目,年輕的帝王正背靠着金漆椅背坐着,平靜的目光,無聲地落在階下單膝跪着的勁裝男子。
“子璟,你分明不是個多管閒事的人。”
皇帝的聲音透着幾分的慵懶,還有幾份的意味深長,然而,那低而暗啞的聲線,卻十分的扣人耳畔。
雨子璟一身利落的深藍色勁裝,頭上高高地拿銀冠束起,即使是那樣跪着,仍舊給人一種挺拔沉穩的感覺。
面對高高在上的皇帝,他的表情一絲不苟的沉着,見皇帝發問,也不過淡淡道:“是啊。的確如此。”
“呵呵。”
皇帝輕笑了兩聲,起身,繞過書桌走下階來,站在雨子璟面前,突然揚了下音調:“行了,沒外人在場,你就不必做禮數了。”
雨子璟的嘴角微微地勾了下,緩緩地站了起來。
皇帝本人已經很高,但是,雨子璟一站,儼然比皇帝還要再高出小半個頭。
因着身高的優勢,他看着皇帝的時候,視線是向下的。
皇帝一接觸到他的視線,眉頭就皺起:“真想讓你重新跪回去。”
雨子璟知道他忌諱什麼,無聲一笑,卻也並未真就乖乖地跪回去。
皇帝繞過他,走到一邊的長榻上坐下,拎起做工精美的玉製茶壺,往與玉茶壺配套的玉茶杯裡倒茶,一邊說道:“過來坐吧。”
雨子璟默默地走了過去,隔着張小几與皇帝並坐。
皇帝將茶杯遞到他面前,又給自己倒,說道:“當年的事情你應該沒忘吧?”
雨子璟拿過茶,放在鼻翼下聞了聞茶香,喝了口,淡淡應道:“嗯。”
皇帝道:“那麼,你應該知道,但凡是跟白均有關的事情,就算是在我心裡再有份量的人,我都不會……”
“所以,就算她一輩子都不回來,你也不會後悔當初的決定嗎?”雨子璟打斷道。
皇帝握着茶杯的手一緊,眸光閃動了下:“她?你說她?”
“在你的心裡,除了她之外,還有哪個她?”雨子璟淡笑着問道。
“……”
皇帝的雙脣抿緊。
良久,皇帝才說道:“她會回來的。”
“你應該是最瞭解她的人,當年發生了那樣的事情,你卻捨棄她而選擇了保護白均,你認爲,以她的性情,她可能原諒你,重新回來嗎?”
“雨子璟!把剛纔的話收回去!”
皇帝俊顏一沉,冷聲說道。
雨子璟見他動怒了,並不害怕,反而冷冷一笑,說道:“明明怕得要死,卻還要做出那樣的選擇。選擇了以後,又不敢承擔後果嗎?”
“雨子璟!”皇帝長臂一伸,抓住雨子璟的衣襟,將他整個人拽到自己面前。
雨子璟被迫半個身子都探過小几,臉上的神色卻是不見一絲一毫的慌張。
皇帝瞪着他,說道:“不要以爲我把你當摯友看,我就會毫無原則地容許你的一切言行舉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