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人寒暄了一番便開始做正事。
當天,幾個人商量了一番,就敲定了寒月第一場比試時要穿的裙裝款式,錦娘量了尺寸,金鑫負責畫樣稿。
接下來,就專程由金鑫和錦娘來處理,做好了再給寒月送去。
大體的事情都商定後,寒月先行離開,金鑫因爲有其他的後續事情要交代,便多留了一會兒。
忙碌起來的時候,纔會發覺時間過得特別的快。
金鑫從良繡坊出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
時值秋天,空氣中自然地帶着幾分涼意,天色一暗,這涼意便隨着夜色也加重了幾分。
轎子在夜色中快速地移動着,很快地就到了地方。
轎子在快到垂花門的拐角停下。
金鑫下轎,纔剛走幾步,就看到有一羣人從垂花門內走了出來。
金鑫的腳步一時定在那裡。
對面,兩個丫鬟打着燈籠在前頭走着照路,後面走着金善巧和她的貼身丫鬟桃紅,再後面,還有一羣的丫鬟婆子打着燈籠送着。
金鑫站在那裡,看着金善巧走得近了,問候::“三姐姐。”
要是往常,見着了金鑫,這金善巧絕對毫不遲疑地要給人一通奚落,今兒個金善巧卻一反常態地沒有吭聲,不過是匆匆看了金鑫一眼,便走到一邊自己的轎子裡。
有婆子走到轎前,語重心長地對金善巧道:“三小姐,凡是放寬心,不要太難過,過個一兩天,彼此都氣消了也就好了。”
金善巧卻不理那婆子,沒好氣地吩咐桃紅:“傻愣着做什麼,還不讓人起轎回去!”
桃紅忙不迭地吩咐轎伕,一行人很快地就消失在了夜色中。
金鑫在那裡看得有些發怔,心裡覺得這金善巧是出什麼事了。
剛送金善巧上轎的那婆子轉過身來,這纔看到金鑫似的,愣了下,而後,態度略有些傲慢地微微身體向前傾了那麼一下,說道:“五小姐,你回來了?”
金鑫認得,這婆子姓趙,是大夫人那的人,也是金善巧的奶孃,因爲仗着資歷老,又是奶孃的身份,一直態度倨傲,除了自己院裡的幾個主子,誰都看不上眼。
金鑫看着她那傲慢的姿態,也懶得同她計較,只問道:“我剛剛看三姐姐的眼眶似乎有些發紅,是哭過了的樣子,怎麼了,是在王家遇到了什麼難事嗎?”
趙奶媽不屑地撇了下嘴角,皮笑肉不笑地應道:“什麼眼眶發紅?五小姐是看錯了吧?我們三小姐好好的怎麼會哭呢?”
趙奶媽微眯着眼睛,睥睨般地看着金鑫。
金鑫被她那樣的眼神刺激得心情不快,微微皺了皺眉頭:“哦,沒事就好。子琴,咱們走。”
“是,小姐。”
依照慣例,金鑫仍舊是先去給老太太請了安,纔回到自己那裡。
換好了衣服,吃晚飯的時候,金鑫想起了金善巧,便問張媽媽:“我剛剛來的時候看到三姐姐了,她看起來氣色很不好,是身體不舒服還是怎麼着?”
張媽媽走近些,小聲地說道:“小姐,接下來說話小心些,不要輕易地提起三小姐。”
金鑫不解:“怎麼了?”
“剛剛子棋才聽來的,說是三姑爺好像要休了三小姐。”
金鑫愣了下,“怎麼會?不是說他們夫妻倆的感情一向很好,三姐夫很疼三姐姐嗎?”
“可不是嗎?大家都詫異呢。聽說今天三小姐是哭着來的,待在大夫人的屋裡,一哭就是哭了一整天,剛剛要不是大夫人說,她還不打算回去呢。”
金鑫聽着,和子琴互相看了一眼。
張媽媽還在那說着:“本來,這種事情最好是不要外揚,但是三小姐來的時候動靜太大了,見着大夫人就又哭又說的,把事情全說出來了,當時一屋子人呢,還能瞞得住?一個上午的工夫,整個金家全知道了,老太太那邊都驚動了,親自過去看的。”
金鑫低頭呢喃:“難怪剛纔去見祖母,看她心情不太好的樣子。”
“要說,除了頭兩位小姐,咱們幾位小姐中嫁得最好的就是三小姐的了,她也挺驕傲的,如今,其他出嫁的幾位小姐都好好的,她這卻出了事,以她的性子,怎麼接受得了?”
子琴在一邊說着。
金鑫想了會兒,說道:“我看,她明天還會來。”
“大夫人說了,不讓她來了。”張媽媽道。
“呵,那也得人聽才行。”金鑫笑了聲,“我那位三姐姐就是被人寵壞了的性子,你要讓她安分冷靜地守在王府裡不動,我看,比登天還難。”
張媽媽聽了,不由得點頭:“這倒也是。”
子棋這時從外面走了進來,臉上心情不錯的樣子。
金鑫看着子棋:“出什麼好事了?滿面笑容的。”
子棋笑道:“怎麼,小姐,張媽媽沒把白天發生的事告訴你嗎?”
“說是說了,不過這跟你的好心情有關係嗎?”
“當然有了!”子棋眉飛色舞的樣子:“小姐你難道忘了,曾經三小姐怎麼欺負咱們的事情嗎?看看她,從小到大都是趾高氣昂的樣子,沒少給小姐你找麻煩,就好像永遠會把咱們踩在腳下似的,現在可好,她自己那出事了,我還聽說了,三姑爺之所以要休她,就是因爲她那副目中無人的傲脾氣,嘿,現在可算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了。被她欺負了那麼久,見她這樣,我能不高興嗎?”
金鑫笑吟吟地看着子棋,“你啊,小心高興過了頭,惹禍上身。”
“她現在自顧不暇,哪有工夫管我?”子棋卻不以爲意。
金鑫看着小丫頭那個樣子,無奈地搖了搖頭,“到時候被責罰了,別怪我沒提醒你。”
說着,又喝了幾口湯,便放下了碗筷:“好了,吃飽了。”
張媽媽捏了下子棋的手:“站着做什麼,都在外面晃一天了,什麼活都不幹。”
子棋被捏了那一下,有些不滿地瞪了張媽媽一眼,鼓着腮幫子很不滿的樣子,卻也沒說什麼,走過去,悶悶地收拾起碗筷來了。
第二天,金鑫正坐在梳妝檯前梳妝,就見到子棋興沖沖地跑進來了:“小姐小姐,你知道嗎?三小姐一大早又來了,而且,又是哭着來的,聽說,臉上還受了傷呢!”
金鑫本來正在給自己戴耳環,聽了這話,手中的動作一頓。
臉上受傷了?
她可不相信是單純的受傷。
心裡也因此有些吃驚,沒想到已經鬧得這樣厲害的地步了。
子棋卻還興高采烈地說着:“哈哈,以前都是昂着頭進來的,今天,可奇了,人是捂着帕子進來的,像是老鼠見了貓似的,見人就躲,生怕被人看見。”
金鑫看着子棋臉上那不加掩飾的笑,眉頭微微蹙着。
子琴也是看不過去了,出聲警告子棋:“管好自己的表情,這種時候,你這樣慶祝般落井下石的樣子要是被人看見了,看怎麼收場!”
子琴看着穩重,人也溫柔,很少發脾氣,子棋乍聽子琴責備的聲音,有些發怔。
“別再犯了。”子琴說道。
子棋還不滿,嘀咕道:“什麼嘛,我又不是出去這樣。”
金鑫看子棋不知悔改的樣子,又是無奈地搖頭,這樣的人就是要有一個狠的教訓才知道收斂,光用話說是沒用的,她也懶得浪費口舌去教育。
她站了起來:“走,去給祖母請安。”
一路到了老太太的屋裡,才一進門,就感到裡面黑壓壓地坐滿了人,除了時常會見到的熟面孔,就連平日裡極少出現的幾位姨娘也都坐在了這裡。
老太太坐在榻上,邊上還坐着金善巧,正撲在老太太的懷裡哭着,身體一顫一顫的,看起來哭得很厲害的樣子。
下面,大夫人也坐着,眉頭微微皺着,看着很不悅又憂慮的樣子。
鸞鳴悄悄地走到老太太的身邊,輕聲說道:“老太太,五小姐來了。”
老太太正在安慰着金善巧,聽到鸞鳴的話,目光擡起向門口看去,就看到金鑫站在那裡。
金鑫見老太太看向自己,走過去幾步,欠身施禮:“孫女來給祖母請安來了。”
老太太看着金鑫,和藹地笑了下,讓她坐。
金鑫識趣地沒有多話,看了看四周,想找位置坐。
金婉兒起身,招呼她過去坐自己的位置,自己則往靠門口的方向挪了個位置。
一坐下,金婉兒便湊到她的耳邊,輕聲說道:“五姐姐應該聽說了吧?”
金鑫聽着,不動聲色地點了點頭。
金婉兒嘆了口氣:“三姐姐真可憐。”
金鑫依舊點頭,並不說話表示看法。
老太太還在那裡安慰着金善巧:“好了好了,乖孫女,你再這樣哭下去,祖母的心肝都要心疼得碎掉了。”
金善巧被老太太扶着坐直了身子,仍在抽抽噎噎的,拿帕子擦着眼淚。
金鑫看過去,就看到金善巧一張臉已經悶得通紅,像個孩子似的,哭得滿臉是淚水的,而在她額頭地方,一塊紗布纏裹着。
老太太也是看着金善巧額頭的紗布,眉頭當即皺了起來:“這王家小子未免太不知輕重了,咱們金家的掌上明珠,是他動不動就能動手的嗎!”
老太太看向大夫人,問道:“叫大夫仔細看過了嗎?”
大夫人道:“看過了,也處理好了。”
“不會留疤吧?”
“傷口不大,應該不會留疤。”
老太太放心地點頭道:“這就好,畢竟是個女孩子,額頭上留個疤可怎麼好。”
金善巧在邊上哽咽着說道:“祖母,祖母你可要替我做主啊,王雲纔不是個東西,他怎麼能那樣對我呢!他這根本就是不把咱們金家放在眼裡!他昨晚還大言不慚,說他王家不差我們金家的,要是到時候鬧起來了,我們也落不到好處,我是個女子,定然更吃虧,生育受損,一輩子都只能是個棄婦,再沒人要了,到頭來丟臉的還是咱們金家。祖母,你說,他怎麼能說出那樣的話來呢!”
老太太聽了金善巧的話,臉色當即一變,一拍桌子,道:“無法無天了他!這是仗着王家的根基就目中無人起來了!打了我金家的孫女不算,還要打我金家的臉面嗎!來人,準備轎子,我要去王府去走一趟,去見見王家老太太,我倒要親口問問,他王家是真的要跟我金家撕破臉皮了不是!”
說着,老太太已經站了起來。
下面坐着的一屋子人見老太太站起來了,紛紛跟着站了起來,面色凜然也沒人敢多嘴,在邊上伺候的丫鬟婆子們更是屏氣凝神,呼吸都不敢大聲的。
金善巧見老太太是要給自己出頭了,心裡暗暗寬慰一喜,走上前去,扶住了老太太,乖巧地道:“祖母,祖母別太氣了,傷了身子不好。”
老太太看着金善巧,不管這乖巧是不是裝出來的,也知道這孩子平時性子有些驕橫,但是,畢竟是自己的親孫女,怎麼着,也不會看她給人這樣欺負,他王家再厲害再有理,也不能這樣直接動手不是!
這就是大大的不對了!
老太太拍了拍金善巧的手,說道:“不怕,沒給你出這口氣,祖母不會倒下的!王家,當初瞧着挺好的一戶人家,卻是這個樣子,呵,我們金家要是沒人出面給你處理,他們還當我們金家沒人了呢!”
一邊說,老太太一邊已經往門口走了去,問着鸞鳴:“轎子還沒準備好嗎?”
大夫人見老太太真作勢要去,忙要跟過去,小心地勸道:“老太太,別急,這是還是讓他們男人去處理吧,咱們這樣貿貿然去,不太好。”
老太太擰眉等瞪她一眼:“讓男人去處理,他們能處理得好嗎?你說得倒輕巧,我就不信他們會爲了一個女娃的委屈跟人王家說狠話,再怎麼頭髮長見識短,官場上的那點事你還看不明白嗎?”
“老太太,你也知道,老爺他們和王家的人在官場上的關係,的確,咱們金家是不怕他王家,但是,官場上,擡頭不見低頭見,真結下樑子了,怎知不會被人使絆子,給咱們金家添堵呢?”
“他們會使絆子,咱們就不會嗎!”
老太太並不被說動,皺着眉頭:“我是老了,卻也不是老糊塗!知道這些東西!但是,在這之前,我更要你們懂得,什麼叫做尊嚴!都被人欺負到這份上來了,還能坐着不吭聲,我們金家,沒這個規矩!”
言畢,再不看大夫人一眼,老太太就繼續往門口走要出門。
大家趕緊跟上去,本來一個個各有心思的,而現在,不管是看熱鬧的,是真關心的,都變得擔心起來了。
金家和王家在官場上有口皆碑的關係好,這要是撕破臉,就等同於對立,這兩家是分量相當的人家,到時候,絕對是兩敗俱傷。
誰都不會傻到給自己結個敵人。
但是,這些人中也不是每個人都會想到這裡,大家多數的,還是被老太太的氣勢給嚇到了,覺得這樣去會出事,到時候事情更麻煩。
然而,儘管都不大認同,卻愣是沒人敢去阻止。
大夫人也被老太太說得沒話好回。
就在這個時候,金鑫卻突然走了出來,一把擋住了老太太的去路。
她突如其來的舉動讓大家都是一愣。
金善巧首先是第一個反應過來的,臉色很不高興,口氣也不善:“五妹妹,你做什麼?”
金鑫卻只是微微一笑,並不回話,而是看着老太太,說道:“祖母,可以聽孫女一句話嗎?”
“五丫頭,你要是想勸我不要去,我不聽,今天這事,我一定要找王家好好理論理論!”
“正是如此,纔想請祖母好好聽孫女說一句。”
老太太一愣:“你想說什麼?”
“祖母,這次的事情,不管是因誰起,三姐夫動手打了三姐姐,就已經很明顯是他王家的不對,三姐姐是有不對,但再不對,那也不至於動手吧。所以,三姐夫畢竟是要道歉的。而出了這樣的事情,王家卻沒人出面替三姐姐討公道,王家也是不對。”
金鑫說出是王家不對,說到了老太太的心坎裡,老人家聽得舒服,臉色也緩和了些。
“既是他王家理虧,我去找人理論討說法,不是正好!”
“祖母錯了。”金鑫卻是笑了,說道:“既是他王家錯了,那麼,自然是由他王家主動來咱們金家來登門謝罪,怎麼着要咱們老邁的祖母親自過去一趟呢?”
老太太一聽金鑫這話,便遲疑了起來。
金善巧見老太太似乎被說動了,瞪了金鑫一眼:“你說得倒輕巧,人會來跟我道歉嗎!”
金鑫卻是笑了:“金家和王家的關係,誰都知道,那是地位相當,卻是極其友好和睦的關係,可誰都知道,若是這兩家要對着幹起來,江南的局面可就整個亂了,到時候你鬥來我鬥去的,絕對沒個完。若是現在氣沖沖去了,到時候有個言語不當的,真的撕破臉了,最後導致的結果不會是你死我活,而是兩敗俱傷。這個損失,誰承擔?”
金鑫鞭辟入裡的一席話說得大家都傻了眼。
老太太也是傻了,剛剛在氣頭上,想得倒是很理直氣壯,大不了破罐子破摔,卻沒想到這一層上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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五千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