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樓雅間，滿壁盡是富貴牡丹的金紅色，晃得慕曦曦眼生疼。
扭頭朝着葉茹看去，不解的問道：“你說，爲何掌櫃的給咱們挑了這個雅間兒？”
葉茹跪坐在木案一側，回話的時候也不影響添茶的手的穩當，“夫人，酒肆飯館裡頭的人慣是會看人的，這花開富貴的雅間兒確實襯得上夫人的身份。”
聽葉茹這樣解釋，慕曦曦不可置否，只得笑着點了點頭，表示了贊同。
主僕倆正是閒談時候，門外頭卻是傳來了一陣兒輕緩的敲門聲。
兩人聞聲擡頭去看的時候，卻是聽到掌櫃的聲音在外間傳了進來：“打擾了。”
葉茹看了慕曦曦一眼，隨即起了身子，朝着外間走了出去。
開門的聲音後頭，兩人模模糊糊的對話聲緊隨着傳了進來，慕曦曦沒去聽，自然也是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沒一會兒，葉茹又折了回來。
在慕曦曦面前站定了身子之後，頷首說道：“夫人，蘇公子正在門外，想問夫人可否能一齊用飯？”
一下子沒反應過來，下意識的先問道：“什麼蘇公子？”
葉茹心頭吁了口氣，溫聲解釋道：“蘇氏子蘇辰公子，如今正在太醫院供職。”
蘇辰？
想起來，兩人不是剛剛在慕紫依那裡照過面嗎？怎麼這麼巧，又在這兒見了？
不可能會有這麼巧的事兒，那他一定是有話和自己說了。
知道他可能是找自己有事兒，所以便是點頭應了：“正好，我正嫌這屋子晃眼，多個人壓壓光兒也是好的。”
葉茹沒聽懂她的話，輕咦了一聲，但是由琢磨了一下，大約是知道了慕曦曦的答案。
再次折回來的時候，身後還引着兩個人，蘇辰和一個不認識的小廝。
見他已經換了官服，只是着着平日裡頭的長袍，便是忍不住揶揄道：“蘇公子好利索，這會兒子時間也能換身兒行頭。”
蘇辰在下首右手邊的一方長案前頭坐了下來，聽到慕曦曦揶揄，便是擡眼笑道：“夫人不知，蘇辰自打供職太醫院起，學的就是這眼疾手快的本事。”
話落，兩人同時擡眼，對視一笑。
“我瞧着天色還早，蘇公子怎麼這麼得閒？”
蘇辰將遞到脣邊兒的茶喝到了嘴中，這才答了話：“夫人該是知道，今日的事兒還是沾了慕妃娘娘的福，殿下喜得皇女，我們這些伺候的人自然要偷閒了。”
慕曦曦溫溫一笑，隨即又想起來了慕紫依的事兒，猶豫了下，便是正色說道：“蘇公子可還記得前頭曾說過，承了阿爹的請，所以要還在妾身的身上。”
屋子裡頭還有葉茹和他隨身伺候的小廝在，慕曦曦就這麼直直白白的說了，蘇辰多少有點驚訝的。
以往的時候，她可不是這樣的。
心中驚訝，卻不妨礙自己點頭應道，“正是，慕老將軍的恩情，蘇辰自然記得。”
“如此的話，妾身便是明說了。”微微頷首，正色說道：“慕氏之女並非只有妾身一個，東宮側妃亦是阿爹骨肉，如今慕氏大勢已去，長姐在宮中沒有家族依靠必然步步難行，所以，妾身懇請公子多多照拂。”
沒料到面前正色的女子要說的是這樣的話兒。
難怪也不用避嫌的，這話兒就是讓雲家知道了，自然也只是嫡妹爲長姐籌謀的溫溫情意罷了。
蘇辰淺淺一笑，眸光掃了眼慕曦曦身側的葉茹，想了想，纔開口答道：“並非辰不應承夫人，只是，夫人身居內門，怕是不知道吧。”
慕曦曦微微訝然，卻是不知道蘇辰賣的什麼關子。
擱下茶盞，蘇辰接着說道：“宮中人人皆知，慕妃娘娘頗得中宮和殿下的喜愛，有此傍身，辰哪裡還幫得上忙？”
心頭一凜，慕曦曦被蘇辰的話徹底驚住了。
慕紫依難不成糊塗了嗎？
受殿下的寵愛倒是沒什麼好說的，只是做什麼扯到中宮皇后的身邊兒去了。
瑾娘娘與皇后不對盤的事兒，不必明說，便是顯而易見的事兒啊。
如今老皇帝的身子已經不知道能不能熬過這個年關了，若是老皇帝駕崩，東宮太子繼位，到時候瑾娘娘作爲殿下生母，實際上的地位自然是要處在中宮皇后之上的。
中宮皇后作爲母后皇太后空有名號，勢力完全被架空也是說不好的事兒。
那依傍着她的慕紫依更是沒有什麼好日子過了。
慕曦曦亂想的時候，外頭魚貫而入的布飯的人已經在長案上擺好了飯菜。
香味撲來，才引得慕曦曦回了神兒。
腹中正是飢餓，如今低頭看着面前的誘口飯菜，便是想到，還是先填飽肚子，其餘的事兒吃完再說吧。
和蘇辰虛讓了幾句，這才動了筷，一口下肚，便是隻覺得飢餓感更盛，後頭便是沒空兒管蘇辰了，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好在還有葉茹在一幫壓制着，所以並沒有容得慕曦曦吃的有損大家閨範，但是面前的瓷碟都吃的七七八八的，也是惹得葉茹蹙起了眉頭。
飯用完，慕曦曦一心想着慕紫依的麻煩事兒，便是沒有要閒逛的心思了，辭了蘇辰就和葉茹一齊離去了。
兩人走後，蘇辰身側的小廝盯着慕曦曦的背影皺眉問道：“公子爲何要和這位雲夫人一齊用飯，又要白惹了別人的風言風語。”
那小廝伺候蘇辰時候久了，說話便是沒過多的顧及。
只是一心想着自己家公子因爲和雲夫人的風言風語到現在都是沒有娶親的事兒，難免有些憤憤不平的。
蘇辰聽他這麼說也不惱，反而輕笑道：“小易，如今你說話的口氣愈發和祖母一個樣子了，如此下去的話，你該是要先擔心自己的婚事有沒有着落纔是了。”
“公子。”小易知道蘇辰想扯開話題有意的揶揄自己的。
蘇辰搖頭，輕拍他的點頭輕輕說道：“這事兒我自己都弄不明白，我應付祖母都不容易了，你就別給我添負擔了。”
說罷，蘇辰扭身，和慕曦曦朝着反方向走遠。
那小廝惡狠狠的瞪了瞪早都看不到人影的慕曦曦，這才疾步跟了上去。
慕曦曦早就走遠了，哪裡知道自己被人嫌惡成了這個樣子。
如今想着慕紫依的事兒，心頭也是亂糟糟的，想了半天，也是理順了思緒，只得先回府再說了。
馬伕仍舊是在原處等着，見了兩人回來，堆着笑迎了上去。
慕曦曦由着葉茹扶着上了馬車，馬蹄子跑開的時候，慕曦曦纔想起來，家中還有個更難應付的事兒呢。
可是再怎麼躲，也是要面對的不是。
如此一想，心中也不是很焦急了，身子一軟便是靠着身後的車廂眯着眸子小憩了起來。
馬車晃到雲府門口的時候，慕曦曦都要睡着了。
午睡的習慣還沒有改過來，睡意染了上來，不管怎麼揉額角都是沒用的。
索性下午也沒什麼事兒，便是一回了屋子，就脫了外袍睡到軟榻裡頭去了。
睡着之前還不忘和葉茹交代一聲，讓她和老太太回個話，只說慕紫依順利產下了皇女孫，母女平安，再說讓雲初晚間的時候抱回來自己的房裡。
葉茹應了，慕曦曦才沉沉的睡了過去。
外頭冷，屋子裡頭軟和，慕曦曦貪着軟被裡頭的暖和，便是一覺睡到了天黑。
月穗就守在紗帳外頭，所以雲逸披着大氅進來的時候，月穗一眼便是瞧見了。
裡頭夫人睡得正熟，月穗想了想，還是從腳踏上頭站起來先和雲逸福了福，這才問道：“將軍，夫人睡得正熟，可否要叫醒了？”
雲逸搖頭，順手將身上落着雪的大氅脫了下來，遞給過來接手的月穗，“夫人睡了多長時候了？”
月穗將溼溼涼涼的大氅抱在懷中，想了想，才答道：“從宮裡頭回來的時候便是睡了。”
雲逸正坐下來的身姿微微一頓，心頭想着：她真是好睡，竟然是睡了這麼些時候。
坐定了身子，月穗便是要上前來沏茶，被雲逸擺手攔住了，“下去傳些熱飯上來，順帶去老太太那兒把小少爺給抱回來。”
月穗一愣，隨即順從的點了點頭。
外頭的雪染着月色肆意的飄着，漫天的雪白之中，窗子裡頭透出來的橘光格外的溫暖。
慕曦曦做了個噩夢，夢中的自己被緊緊的綁在一個十字木架上頭，身邊兒圍着雜亂繁多的木枝，有個人拿着一個火把就站在自己的前頭。
火把一丟，沖天的火光便是蔓延了起來，她身上灼熱，被嗆得難受的很，但是身子卻是掙脫不得。
恐懼，掙扎，痛苦……
浮動的火光外頭，站着冷漠圍觀的人，一個一個的都是熟臉，孃親，小七，老太太，雲逸，蘇辰，慕紫依……
猛然驚醒過來，大口的喘着氣，良久，才意識到那只是一個夢，一個噩夢罷了。
外頭隱約的傳來的動靜引得慕曦曦支起身子，擡手將紗帳挑了開來。
落眼的是一襲常服的雲逸無限疼愛的抱着懷中正在折騰的小人兒，父子倆笑的正是開懷。
此時此刻，慕曦曦突兀的想起了方纔那場讓自己驚懼的噩夢，爲何會有那樣的夢呢？
大約每每如現在的場景出現在慕曦曦面前的時候，自己總是覺得自己是不屬於這個世間的，不屬於這裡的。rs