進殿的時候,雲逸還沒屈身行禮,便是被上位坐着的老皇帝擺手打斷了。
老皇帝扶額輕嘆,指了指面前又被整理好的那一沓子摺子,嘆息的說道:“諾,雲逸你看看,大清早的朕就被擾了清夢,你也知道三位老臣可不是好搪塞的。”
老皇帝論輩分可是長了雲逸一截子,但是和雲逸說起話來,卻是絲毫沒有架子,反而隨性的很。
皇帝隨性歸皇帝的,但是雲逸還是一如既往的拱手恭聲答道說道:“回稟陛下,昨夜臣的內子失蹤,臣心中擔憂,便私自做主調兵入城尋找內子。”
老皇帝坐正身子,盯着雲逸半天,纔開口問道:“你的夫人可是慕家嫡女?”
雲逸點頭。
“那找到了嗎?”回靠了身子,老皇帝把玩着手中的開過光的暗紅檀木串子,似是無意的問了句話。
雲逸沉吟了下,才應了聲:“找到了。”
老皇帝手中的滑動的佛珠串子猛然的頓住,因着是被龍案遮住,自然沒有別人看見。
將串子拍在龍案上頭,老皇帝垂着眸子說道:“朕管不得你的家事,但是還是那句舊話,這皇城裡頭家世樣貌好的女子比比皆是,爲何要守着個不守婦道的罪臣之女。”
這話雲逸也不是聽第一遍了,自然還是如平常一樣的回答:“陛下也知道,慕明義雖是罪臣,但是在軍中的舊望仍舊是很高,而且還與雲府有大恩,如今我既然已經娶了慕家嫡女,若是薄待,只會有弊無利
。”
老皇帝愣怔了一會兒,隨即又抓緊龍案上的佛珠串子套在手上,輕笑着說道:“自古英雄難過美人關,看來雲逸你也是如此啊。”
雲逸這才倒是擡了頭,眸光閃動,溫笑着說道:“臣亦是常人。”
老皇帝似乎頗爲受用這句話,面頰上染上喜色,輕咳一聲,擺手說道:“這事兒還是要有個結果,朕這樣說你可明白?”
雲逸點頭,恭聲說道:“是。”
“那就……”老皇帝眸中一絲精明一閃而過,隨即又被垂着的眸子遮住所有的情緒:“罰城郊駐守的三萬將士三年不得入皇城半步。”
話落,雲逸猛然被驚住了,忙不迭的單膝下跪,朝着上位的皇帝說道:“啓稟陛下,此事本是臣的錯,臣願一力承擔,還請陛下寬恕那三萬將士。”
啪!
手中的佛珠串子被猛地拍到龍案之上,近前伺候的老太監心中咯噔了一下,然後將頭垂的更低了。
皇帝支着龍案身子前傾,佈滿皺紋的龍目盯着下首的雲逸看了半天,才輕聲說道:“呵呵,一力承擔?”
皇帝問話的語氣任誰都聽得出是什麼意思,可是雲逸心中卻是沒有猶豫,若是真的任由這道刑罰下達,那那些三年未曾歸家的將士可憐不說,而豈不是要爲此記恨慕家。
剛欲開口阻攔,一個太監慌亂的聲音從外頭傳來進來:“喲,小公主萬萬不可啊。”
近前伺候的老太監驚得忙不迭的擡了頭,落眼的便是一席淺紅華服的女子嬉笑着疾步進了大殿,身後還跟着自己最看好的徒弟小夏子在不斷的出聲阻止。
老太監王德福嚥了口吐沫,厲聲呵斥了句:“小夏子。”
那小夏子被自己的師傅這麼一呵斥,這纔回了神兒,忙放棄了追那女子,噗通一聲朝着上頭跪了下來,顫着肩頭沒說話。
老皇帝坐正了身子看着嬉笑的女子,眸中染上的柔色,溫和的說道;“玉淺,你又胡鬧了。”
被喚作玉淺的紅裝女子聽到這話才停下了步子,朝着上位的皇帝行了禮,面上勾笑,一對酒窩襯得小臉更加嬌美:“父皇,玉淺見過父皇。”
老皇帝看着自己的小女兒不由的露了喜色,勾手招呼她到近前來。
玉淺站起身子,眸子有意無意的從跪在殿中的雲逸身上掃過,才朝着皇帝小跑了過去。
站在皇帝的龍椅側邊,玉淺拉着皇帝的袖子輕輕晃了晃嬌聲說道:“父皇,今兒個瑾娘娘又讓玉淺去看畫像了。玉淺不願看那些子畫像,實在是煩的緊,父皇和瑾娘娘說說,好不好?”
皇帝擡頭溫和的說道:“玉淺,你瑾娘娘也是爲你好,你都十六了,該是好好挑個駙馬的時候了
。”
玉淺面色焦急的晃了晃頭,促聲說道:“父皇,你知道玉淺的心事兒,還這樣說。”
提及這事兒,皇帝扭頭看了雲逸一眼,然後開口問道:“錦家那個小子此番可跟着你回來了?”
雲逸皺眉,隨即點了點頭。
突兀的提及錦夜,皇帝身側的玉淺公主,粉嫩的小臉兒上勾上一抹緋紅,期冀等着雲將軍的後話。
皇帝沉吟了一陣,突兀的擡頭看了雲逸一眼,又看了身邊的玉淺一眼,眸光轉動,隨即聲音突兀的軟和了起來:“雲逸,錦老將軍如今可好?”
雲逸仍舊是眸色不解,不知道皇帝做的事什麼打算,但還是開口說道:“錦老將軍早就退隱了,如今只是醉心於田園之間。”
雲逸的一席話落耳,似乎使得皇帝心情頗好,哈哈笑出了聲,伸手撫在玉淺公主的手上:“既然如此,那朕便做個主,賜玉淺公主於錦夜下月十五大婚。”
“這……”雲逸愣怔了下,卻是不知道該如何作答,如何替錦夜做決定。
玉淺公主嬌美的面上掛上喜色,連聲說道:“多謝父皇。”
老皇帝此刻眸光卻是落在了雲逸的身上,看着他面上的猶豫不決,便溫溫開了口:“爲着下月玉淺公主的婚事之喜,之前的事兒便是作罷了,只罰了你一月俸祿便罷了。”
半天沒有等到雲逸的回答,老皇帝似乎有些不耐。
乾脆最後也沒等着雲逸說話,擺手就讓他退下了。
雲逸起身離開的時候,只聽見上位的老皇帝和玉淺公主已經開始笑談大婚的事宜了。
攥緊了手,雲逸跨步走出了大殿。
走了沒多遠,伸手一陣急促的步子聲,近前伺候皇帝的王德福身邊的小夏子小跑到雲逸身側偏後的方向,朝着頓住步子的雲逸恭聲說道:“雲將軍留步,陛下吩咐讓奴才送您出去。”
雲逸點了點頭,隨即便被小夏子屈身引着朝着宮外走去。
碌碌的馬車之上,雲逸緩緩的展開手心的紙條。
上面僅有一行墨色的小字:時機未到,不可深究。
盯着那行小字半天,雲逸爲微微嘆了口氣,將手中的紙條狠狠攥住。
良久,外頭趕車的車伕聽到自家主子朗聲吩咐道:“去如意樓。”
趕車的車伕應了一聲,撤了繮繩,原本要回府的馬車便是改了路線朝着京城中心的如意樓飛奔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