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母親,似乎是越來越不講理了。她每次來看望母親,不是被母親給數落,就是被母親哀求她回去求父親,把母親接回江府去。
讓父親把母親接回府裡去?這怎麼可能啊?若是母親洗心革面,回頭是岸,那還有希望。然而,母親卻是越來越古怪,越來越不講道理了。這樣的母親,父親如何還能夠接受?
站在父親的立場去想,花兒無比的清楚,母親想要挽回父親的心,那是一點希望都沒有!
見女兒這個樣子,慕容氏又不禁大怒。她這輩子夠倒黴的了,先是抄家流放,過了好長的一段時間的苦日子,後來苦日子到頭了,竟然又被丈夫給休了。
如今,就連兒女都不把她放在眼裡了。既然如此,她還有什麼好顧忌的?事到如今,她一個光腳的,哪裡會怕那些穿鞋的?既然兒女不孝,那就休怪她無情了!
她的臉色非常的難看,沒有半點溫度,看向女兒的眼神極其的凌厲,宛若那刀子一般刮過花兒的臉:“好,很好!你給老孃滾出去,日後,也不必來看老孃了!”
一邊說,一邊朝花兒扔茶杯。
上好的青花茶杯,就這樣落在了花兒的腳下,摔得粉碎,一地的碎瓷片。
“娘,這套茶杯,一共花了一百兩的銀子,是女兒省吃儉用,這才積攢了一百兩銀子給您買的!”花兒不禁瞪大了眼睛,氣得要命。
母親好面子,老是在她跟前嘮叨,說鄰居來做客,她都沒有好一點的茶具待客。沒有辦法,花兒只好拿出自己積攢了許久的零花錢,給母親買了一套上好的茶具。上一次,她來看望母親,母親就已經摔碎了兩隻茶杯了。一套茶具,一共就六隻茶杯,如今沒了三隻,這一套茶具,還能用來待客麼?
花兒的心裡不惱纔怪,她雖然是自己的母親,然而老是胡亂發脾氣,動不動就砸東西,花兒沒有辦法不惱火。經歷過了抄家流放,花兒早已養成了節儉的習慣,輕易不浪費糧食物品。就連衣服,她也是要穿到只有五成新了,這才捨得送給丫鬟或者送給慈善堂的人。
在抄家流放之前,每一個季度,她都要做八套衣服鞋襪。流放回來,她一個季度只做兩套衣服鞋襪,再也不敢大手大腳。珠寶首飾,也就只有五六套,輕易不去置辦貴重的珠寶首飾,非常的節儉。
如今,看到母親這樣禍害茶具,她的心裡很不痛快。母親,也是經歷過抄家流放的人,怎麼可以這個樣子呢?
花兒猛地站了起來:“既然如此,那女兒這就走了!”這一去,短時間之內,她再也不會來看望母親了。得讓母親吃點苦頭,別以爲她多想來這裡,日後或許會對她好一點。
她可不是出氣筒,她也有自己的煩惱,每次來這裡,都要被母親罵,她的心也不是鐵做的,也會知道疼。
慕容氏頓時傻眼了,女兒說走就走,連頭也沒有回一下。這樣的女兒,讓她覺得很陌生。她的女兒,一向都是很乖巧的,都是上官紫蘇那個踐人,都是她把花兒帶壞的!
上管紫蘇,別以爲你嫁了個王爺,我就對你沒有辦法!你等着瞧,我一定不會讓你好過的!你不要以爲,你如今貴爲王妃,我就對你一點辦法都沒有麼?!
她一心以爲,她自己之所以會落到今天這個下場,全都是被上官紫蘇給害的。要是這個世界上沒有上官紫蘇,那麼如今她依然還是江世昌的正妻,依然還活躍在京城的貴婦圈子裡,過着被夫君疼愛的,被兒女孝敬的、人上人的好日子。
她有今天,都是上官紫蘇給害的!這輩子,她只要還有一口氣在,就絕對不會善擺甘休。她沒有好日子過,上官紫蘇也甭想有好日子過!這輩子,她跟上官紫蘇不死不休!
還有,她的兒女,她的前夫,她也不會讓他們有好日子過!他們明明早就知道,她恨上官紫蘇,然而他們一個個的,卻依然跟上官紫蘇親密來往,好得跟一家人似的。
他們這樣子,分明就是完全沒有把她放在眼裡!對於兒女來說,她在他們的心目中,還有一個母親該有的地位和尊重麼?沒有,一定是沒有!不然的話,他們爲何不跟上官紫蘇劃清界限,老死不相往來!
慕容氏的眼裡,閃過一絲駭人的怨毒,同時下定了某個決心。這輩子,她不能就這樣活着,不能就這樣被人無視。
三天之後,花兒得到消息,她的母親失蹤了!
花兒不禁十分的慌張,慕容氏雖然不堪,但是確實她嫡親的生母。在小的時候,這個母親也疼她愛她,給她留下了許多美好的記憶。
花兒央求父親,派人好多的人出去尋找母親,然而十天過去了,依然沒有任何有價值的線索。唯一可以確定的是,母親不是被擄走的,而是自己離家出走的!
花兒不禁十分的氣惱,暗恨自己的母親太過不懂事,即便是要走,好歹也跟她說一聲啊。就這麼消失得無影無蹤,難道就沒有考慮過,她這個做女兒會很傷心很難過很擔心的麼?
娘啊,你就不能靠譜一點麼?
一個月之後。
這一天,莫府的門口,突然來了一個風塵僕僕的婦人。
門房呵斥:“幹什麼?不要在莫府的門口打轉,不然的話,把你當賊給抓起來!”
慕容氏就白了那門房一眼,沒好氣的道:“快進去稟告你家主子,就說江純的母親來了!”
江純的母親?
一時之間,門房有點愣住了,誰是江純啊?好一會兒,這才反應過來,江純可不就是大姑爺的夫君,也就是西北邊關的元帥麼?
門房卻不是個好欺負的,連忙將慕容氏上上下下的打量了好幾遍,沉聲道:“你說你是大姑爺的母親,我看不太像,大姑爺的母親不是在京城麼?”
最重要的是,大姑爺的母親,怎麼可能穿得破破爛爛的啊?這猛一看,就跟乞丐差不多。這怎麼可能呢?該不會,是個騙子吧?
慕容氏又累又渴又餓,牛脾氣一下就上來了:“在京城,就不能來西北啊?我來西北,投奔我的兒子,這難道犯法麼?快去稟告你家主子,不然的話,等我見到了我的兒子,定給你好看!”
她快要餓昏了好不好?羅裡吧嗦的,竟然還懷疑她是騙子!情急之下,慕容氏說話就有點口不擇言,說出的話,完全就沒有過腦子,就這麼衝口而出。
門房的臉一黑,根本就不想理睬她,可是任由她就這麼在門口晃悠,也不是個事啊。就忍不住沉下臉,喝罵道:“你這個瘋婆子,趕緊的滾,不然的話,我放狗咬你!”
慕容氏一聽,頓時就急了,連忙求情說好話:“這位小哥,我真的是江純的母親,我這一路走來可不容易。遇上了土匪,車伕和丫鬟婆子都走散了,銀錢也被搶光了。要不然的話,我怎麼可能這麼的狼狽?我好不容易纔走到了這裡,你好歹去通知一下你家主子,等江純來了,我到底是不是他的母親,不是就一清二楚了麼?”
門房是個十五六歲的少年,聽了這話,不禁就有點同情她。於是,就撓撓頭,憨厚的笑道:“既然如此,我就讓人去通報一下,不過主子們見不見你,我可不敢保證。若是他們不見你,你可不能爲難我,這個地方你可不能再轉悠下去了!”
慕容氏連忙點頭:“好說,好說,我知道了!謝謝你啊,你可真是個好人啊!”
年輕門房被人發了一張好人卡,臉上頓時有了笑意,就對一個巡邏的護院說了幾句話,
“好的,我這就去稟告老太爺!”護院聽了,就點點頭,飛快的走了。
莫老太爺聽說了,不禁十分的震驚。
什麼,一個穿得破破爛爛的女人找上門來,自稱是江純的母親?老天爺,不要開這麼的玩笑,堂堂大元帥的母親,怎麼可能是個乞丐呢?要知道,江家在京城,也是有頭有臉的人家,怎麼可能會讓江純的母親流露街頭?
不管是不是,如今還是得見一下爲好,如是那人當真是江純的母親,自然是不能放任不管。莫老太爺用力一揮手:“去把人帶去牡丹廳,我稍後就會過去!”
牡丹廳,是莫家專門用來招待陌生人的地方,就在離莫府大門口不遠的一處院落。但凡陌生人,自然沒有資格進入後院或者莫府其他重要的地方。
慕容氏坐在廳堂裡,喝茶吃點心,狼吞虎嚥,就跟三天沒有吃過飯一樣。丫鬟和婆子見了,都不禁目瞪口呆。
這個人,當真會是大姑爺的母親麼?不能吧?大姑爺的母親,據說是慕容家族的嫡女,怎麼可能這麼上不得檯面呢?十有八、九,應該是假冒的騙子吧?
慕容氏不知道在丫鬟婆子的眼裡,自己已經成了一個可恥的騙子,依然吃得十分的高興。她在心裡暗暗的道,看着屋子裡的擺設,每一樣都價值不菲。這個莫家啊,真不愧是西北的第一世家,可真有錢啊!
哎呦喂,她的傻兒子江純,可真是傻人有傻福啊!沒有娶上榆林郡主,這看來是天大的好事情啊,上官家跟莫家一比,簡直就是柴門小戶嘛!我的傻兒子喲,你這麼有福氣,那就讓老孃來沾一沾你的福氣,也過一把一擲千金的隱!
慕容氏想入非非,使勁的腦補了一番。
莫老爺子帶着老妻,以及幾個兒子和兒媳,站在了牡丹廳的窗外,看見了慕容氏那副上不得檯面的樣子。第一印象,就是這個所謂的江純的母親,是一個貪心的人。而且,看上去就跟乞丐一樣,這樣的人,也配做江純的母親?
這個玩笑,開大了去!
莫老爺子的臉色十分的難看,擡腳就走,一邊走一邊道:“這人不用見了,把她安置在客棧裡,然後火速讓人去一趟軍營。江純沒空,江勇還是可以來一趟的!等他們兄弟倆確認過了,到時候再說吧!”
就是確認過了,這樣的親家母,他也不想去認!
哼!還說是慕容家的嫡女,又在京城過慣了富貴日子的夫人,竟然如此的上不得檯面。這要傳揚出去,莫家的臉面就丟大了!尤其是江純,這讓他如何在世人面前擡頭啊?堂堂的邊關元帥的母親,跟一個乞丐似的,這得是多打臉的事情啊!
莫老爺子的火氣很大,十分的大!
莫老夫人和幾個兒子兒媳,都默默的跟在老爺子的後面,不敢胡亂插話。此時此刻的莫老爺子,正在盛怒當中,若是誰胡亂插話,一定會被他厲聲呵斥。誰也不是個傻子,沒有人會撿罵。
慕容氏吃飽喝足,等了許久,這纔等來一個管事媽媽。管事媽媽對她道:“這位太太,還請跟小的去客棧吧,我家老爺給太太安排了綠葉城最好的客棧,也給太太準備了幾套換洗的衣服。”
慕容氏一聽,頓時就怒了:“什麼?去客棧?這莫家這麼大,難道連一間客房都沒有麼?還有啊,就算我不能呆在莫府,那麼去我兒子的家裡,總可以吧?這樣好了,我也不爲難你,你就告訴我,我兒子的家到底在哪裡吧,我可以自己找過去!”
管事媽媽也不生氣,笑着解釋:“這位太太,莫府自然是有客房的,然而你身份未明,實在不好把你留在府裡。我家老爺已經讓人快馬加鞭的去了軍營,請元帥過來確認你的身份,若是你當真是我家大姑爺的母親,到時候一切再說!
然而,如今你身份未明,我家老爺不可能就憑你一句話,就把你留在莫府,或者送去江府!太太,你也是個明白事理的人,想必也會體諒我家老爺的難處吧?”
管事媽媽一臉恭敬的笑容。
慕容氏被噎住了,一句反駁的話都說不出來。只好點頭道:“也好,那就帶我去客棧吧!放心好了,我不是騙子,等我見到了我的兒子,住客棧的銀錢我會讓我兒子還給莫家的!”
管事媽媽就笑着應下:“那好,請太太跟小的去坐馬車,這裡離客棧可不近。走路的話,怕得半個時辰呢!”
“謝謝了,請帶路吧!”慕容氏無可奈何,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頭啊。
唉,等兒子回來,一定給兒媳一個下馬威。這做婆婆的來了,她也不說來接她去府裡。她就不相信了,她來到莫府都差多半個時辰了,那兒媳婦竟然還沒有聽到消息?
不相信,打死她也不信。以莫家的能耐來說,應該早就把消息傳給她那個兒媳婦了!
慕容氏跟在管事媽媽的後面,滿臉的憤憤不平。
莫老爺子挑選的客棧,離江府很有一點距離,走路的話,沒有半個時辰,是肯定走不到的。僱傭馬車的話,卻沒有那麼方便,這綠葉城裡拉客的馬車,少之又少。
這樣的話,慕容氏想要自己找去江府,不是那麼的容易。不然的話,她也不至於會直接找上莫府。之前,估計她找了許久,都沒有找到江府,迫不得已,這才找上莫府的。
也是啊,瞧她那個樣子,來到莫府的時候,應該都快要餓暈了吧?不然的話,也不至於這麼急切的找上門來,江府離莫府並不遠,她只要多花一點時間,就可以找到江府的。
管事媽媽把慕容氏送去了客棧,給她要了一間上房,又給了慕容氏二十兩銀子,留了兩個丫鬟下來,就對她道:“太太,留下兩個丫鬟給你使喚,你耐心的在這裡等待,最多三天,元帥就可以到達!”
又叮囑兩個丫鬟:“沒事不要帶太太到處亂逛,也不要隨意透露太太的真實身份,要知道這裡可是邊關。若是被敵人的細作知道了,說不定會把太太給擄掠,以此來要挾元帥!”
這話,既是說給丫鬟聽的,也是說給慕容氏聽的。
這家客棧,是莫家的產業。管事媽媽臨走之前,又特意去找了掌櫃的,壓低聲音好好的交代了一番,這才放心離開。
說是放心,其實也不太放心。
這個女人,實在上不得檯面。若是個普通人家的婦人也罷,她偏偏聲稱是元帥的母親。大姑爺那樣丰神俊朗的儒將,怎麼可能會有這麼一個如此不靠譜的生母?
這個玩笑,開得也太大了!
也罷,等大姑爺回來,親自確認過後,如果這個女人是個騙子的話,她一定要給那女人好看!
莫府的人快馬加鞭的,來到了軍營。然而,很不巧的是,正遇上一場大戰。江純和江勇都上戰場去了,據說這場大戰沒有個三五天,恐怕都沒法結束。
沒有辦法,莫府的人只好給軍營的人留下話,讓江純或者江勇在戰後,去一趟莫府,有要事相商。他不敢實話實說,擔心影響江純的心情,導致江純心神不寧,這樣的話去上戰場,可不是什麼好事。
聽說江純和江勇都上戰場去了,莫老太爺的心情很不好,這樣一來,也不知道那個慕容氏會不會找上琉璃。不行,他得去一趟江府,提醒一下琉璃,千萬不要一時心軟,就將那女人留在家裡。那女人萬一是個細作或者殺手的話,豈不是很危險?要知道,琉璃如今身懷有孕,萬萬不能讓危險分子接近。
這一天,莫琉璃正在家裡做小孩子的衣裳,她已經懷孕兩個月了。
丫鬟來報:“夫人,老太爺來了!”
老太爺,指的就是莫老爺子。
琉璃高興的道:“快快有請!”就連忙放下手頭的小衣裳,迎了出去:“哎呦,爺爺來了!”
爺爺前兩天才來過,今天又來,莫非是出了什麼事情麼?該不會,是元帥出事了?
琉璃的心裡不禁有點打鼓,心神不安了起來。
莫老爺子坐下,就開門見山的道:“你這孩子,趕緊坐下,爺爺今天來,是有事情要告訴你。一個自稱是江純的母親的女人,找去了莫府。”
琉璃一聽,頓時就急了:“爺爺,元帥的母親來啊?她怎麼沒有跟你一起來啊?”丈夫的母親來了,她自然是要好好的招待,不然的話,丈夫回來了,她沒法跟他交代。
莫老爺子擺擺手:“瞧你急的,那人跟一個乞丐似的,而且很是上不得檯面。誰知道,這人是不是冒充的?如果是細作或者殺手的話,把她帶來這裡,可不是個禍害麼?如今,已經安置在了客棧裡,要了間上房給她住。並且,還給她安排了兩個丫鬟,也給了她銀子。”
莫琉璃急了:“爺爺啊,既然如此,那還不趕緊讓人去軍營報信?不拘元帥,還是江勇,只要回來一個,是真是假,不是很容易就證明的麼?”
莫老爺子:“看把你急的,冷靜一點!去邊關報信的人回來了,說元帥和江勇都上戰場了,這兩天恐怕都沒有時間回來!我過來跟你說這事,就是要告訴你,在江純或者江勇回來之前,千萬不要放陌生人進來!爺爺就是擔心你一時心軟,引狼入室!那個女人,是絕對不能放進江府的,這家裡的下人也要約束好,免得他們吃裡扒外!”
莫琉璃的臉色有點蒼白:“爺爺,我知道了。”那人如果是假的還好,如果是真的,丈夫回來,會不會惱她呢?
莫老爺子:“你放心好了,江純是絕對不會怪你的,她的母親在萬里之外的京城,突然這樣出現,在未確定身份的情況下,你不讓她進府來住,這是再正常不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