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86掙銅板
青舒明知道是怎麼回事,卻不能說出來。因此另有準備的說詞,“本小姐交給他們多少銀子,要你多嘴問!趕緊通知廚房給他們準備熱乎飯。他們這一走就是七八天,外邊天寒地凍的,他們還要冒着嚴寒四處去打聽和採買‘採買單子’上列的物品,還要趕遠路回來。這會兒,他們不定累成什麼樣兒了!”
小娟一向直腸子,立刻想像了一下青舒所描繪的場景,認定杜仲夏和洛三又冷又餓,認定杜仲夏和洛三馬上就要累癱了。於是,她一臉認真地說道,“小姐,奴婢這就去通知廚房準備熱乎飯,還得給他們燒洗澡水。”
青舒莞爾,“好,你快去。”
小娟往外走,臨出門又想起一事來,回頭問,“小姐,要不要給杜護衛和洛護衛燙壺好酒?”
青舒批了,“嗯,別燙一壺了,燙上兩壺。吃飽喝足,讓他們好好睡上一覺,解乏。”他們倆個可是大功臣,在這天寒地凍的時節裡到處跑,替她辦事。如今人回來了,得先讓辛苦的他們好好休息上幾日才成。
前院,古管家沒像以前一樣,讓人在前院卸貨,而是在前頭帶路,直接把四輛馬車帶到了庫房門前。
載滿貨物的四輛馬車,車伕只有兩個人,就是杜仲夏和洛三。他們把套在第二輛車裡的馬,栓到第一輛車的後車緣上;套在第三輛車裡的馬,栓到第二輛車的後車緣上;套在第四輛車裡的馬,栓到第三輛車的後車緣上。如此,四輛馬車串到了一起,杜仲夏坐在第一輛車上趕車,而洛三坐在第四輛馬車上看管貨物。
就這樣,他們二人一路把四輛馬車從錦陽城趕回了康溪鎮。他們這一路上,一直和過路的商隊結伴趕路,因此沒因爲只兩個人看管四輛馬車而引來別人的側目。
卸貨的時候,古管家沒叫太多的人,只叫了古元河、古元寶和丁家寶三人。杜仲夏和洛三站在第一輛馬車兩側,把固定苫布的繩子解開,齊力合作,從一頭把苫布揭開,並卷着把苫布收起來。
這時候,古元河、古元寶和丁家寶三個上前,將車上裝的袋子一個一個地往庫房裡扛。
前三個車上裝的,全是裝袋子的貨物。這些袋子,有份量重的,有份量稍輕的。輕些的,古元河和丁家寶會交給古元寶背;而重的,古元河和丁家寶兩人背,不讓正長身體的古元寶碰。第四個車上裝的,有揹簍、有木桶、有掃把、有鋤頭、有鐵杴、有鎬頭、有鐮刀……裝的東西五花八門的,滿滿的一大車。
古管家見車上有農具,把旁邊的另一個庫房門打開,“簍子、木桶,這些農具,放這邊。”
古元河抱起一個裝了草料的簍子,意外地發現它很重。但他什麼也沒說,抱着簍子往放農具的庫房處走。
洛三一拍他的肩膀,幾不可擦地搖頭。
古元河微愣,低頭看。他懷裡抱的簍子上面蓋的粗布掀起了一角,瞅着的的確確是喂牲口的草料不假。不過,依這重量,裡面定有乾坤。他懂了,轉了方向,把揹簍搬進了放貴重物品的庫房裡。
這時候,杜仲夏從車上搬下來一個簍子,抱進了放貴重物品的庫房裡。第四車上載的簍子,只有這兩個是有說道的。
四車貨搬完,古元河他們幾個都冒了汗。
古管家囑咐他們,“戴上帽子,趕緊回去,汗下去前別出來,小心着涼。”
古元河他們哎地答應一聲,戴上帽子要走,正碰上青舒獨自一人走過來。
青舒說了聲辛苦了,示意他們趕緊回屋去。待他們走遠,青舒笑望杜仲夏和洛三,“辛苦你們了。”
杜仲夏和洛三說不辛苦,然後請青舒進庫房。
確定外邊沒有別人,洛三走到特意搬進來的兩個簍子前,伸手把上頭蓋的粗布揭開,然後把簍子裡緊上面鋪的厚厚的草料迅速往外撥拉,任草料掉到地上。確定可以了,他收手,退後幾步,對着青舒作了個請的動作。
青舒湊近了看,草料下是包起來的各種顏色的綢帕。她伸手進去,將上面僅剩的一些草料碎屑撥拉了一下,取了個粉紅色的綢帕出來,將綢帕打開。綢帕裡,躺着一對外觀精美的金鐲子。她挑眉,“全是?”她是問簍子下邊是不是都裝了首飾。
洛三答,“五副金鐲子、九支金釵,三百兩的金錠。”然後一指旁邊的另一個揹簍,“八副銀鐲子,十二支金釵,三百兩的銀錠。”
杜仲夏從旁解釋,“這些是沒有任何標記的,拿出來自己戴或送人都沒有問題。其他的金銀首飾最近不好拿出來,我們便找了穩妥的地方藏起來了。等這陣兒風聲過了,我們自會取回來交給小姐。”
青舒相信他們,他們說的道理她心裡也清楚。她是不會懷疑他們倆個會私吞的。“其它的,若讓你們轉手,大概能拿回來多少銀子?”
洛三考慮了片刻,保守估計,伸了兩指出來。
青舒猜洛三指的肯定不能是兩萬。因爲任何首飾,無論古今,店家賣出時很昂貴,而到了個人賣出時,肯定是大跌其價的。再說,他們弄到這些首飾的來路不正,出手的時候考慮的事情多,肯定賣不上大價錢。兩千就兩千,再說兩千又不是小數目。想到這裡,她彎了嘴角,“我只要其中的一個數。剩下的,全歸你們。”她不能只讓屬下做事,卻不給屬下好處。
洛三很吃驚,“小姐,這不妥。”
“有何不妥?得多得少,全憑你們自己的本事了,反正我只要其中的一個數。不過有一樣,小心爲上,別露了馬腳。”青舒說着,彎腰,把揹簍中包着首飾的綢帕一個一個揀出來。
古管家提了一個空籃子過來,給青舒舉着。
青舒見了,把包着首飾的綢帕揀出來,全部放進了籃子裡。等首飾取完,隱約露出下邊的金錠來。
古管家低聲說道,“小姐放心,老奴點清了數目,立刻給小姐送過去。”
青舒沒有反駁,意思是同意了。
古管家又說道,“待老奴與杜護衛、洛護衛點清了貨物,自會把單子呈給小姐。”
青舒點頭,看向杜仲夏和洛三,“廚房正在準備熱飯,回去梳洗一下,用過飯早些歇着,剩下的,交給管家便是。”說完要說的話,她接過古管家手裡的籃子,轉身要走。
古管家和洛三同時出聲。
古管家:“小姐且慢。”
洛三,“慢着。”
青舒停步,不解地回頭。
這時候,杜仲夏抖了一下手裡抓着的一塊兒粗布,確定上面的草屑掉了,他把粗布蓋到了青舒手中所提的籃子上。
青舒意識到自己確實粗心了些,誠懇道謝,“多謝。”
洛三走過去,在堆起來的幾個袋子上摸着什麼,“小姐請稍等。”不一會兒,他把其中一個袋子拖下來,靠在其他袋子上立到地上。接着,他迅速解開捆緊的袋子口,伸了手進去,立刻捧出一大捧的紅棗來。
青舒心中暗想,爲了把東西安全帶回來,他們倆個在細節方面到底做了多少工作?將軍爹真有眼光,居然把這麼厲害的兩個人留給了他們姐弟。她見洛三捧了紅棗過來,趕緊把剛蓋上的粗布掀開。
洛三先後捧了兩捧紅棗放進青舒提的籃子裡,說可以了。
青舒道了謝,手裡抓了兩顆紅棗,把粗布蓋上,回去了。在回去的路上,她還不嫌冷,吃起了紅棗,恐怕別人不知道她拿的是什麼似的。
爲了給所載金銀、各種高檔的錦、綢緞、絲綢及價格昂貴的繡花線錦絲錦線等打掩護,爲了混淆視聽,杜仲夏和洛三兩個不僅把東西分開轉移到好幾處,還特意跑去錦陽城接貨,並雜七雜八地什麼都帶了些回來,還在人前做做樣子,買了些東西。
他們運回來的四車東西,每車上都有打掩護用的散碎不起眼的貨物。第一車貨物,添了點一般的料子;第二車的貨物,添了幾袋子碎布頭子;第三車的貨物,添了一袋子的瓜子或一袋子紅棗;第四車的貨物,更是添了蜂蜜、紅棗、瓜子、鹽巴及農具等。任誰見了,都以爲古府這是正常的採買,而不會往別處想。
晚些時候,古管家和杜、洛二護衛一起,把四車貨清點完畢,把單子遞到青舒面前。遞單子的同時,他們還往青舒院中送了四簍子的東西來。青舒找了個藉口,把小魚和小娟支出去了。
古管家和洛三趕緊把其中兩個簍子上蓋的粗布拿開,把包着三百兩金錠的包袱和包着三百兩銀錠的包袱拿出來,給青舒放到桌上。
放下東西,古管家和洛三一人拿了個簍子,杜仲夏左右手各提了一個簍子,三個人往外走。被支開的小魚和小娟正好回來。
古管家截住她們,說簍子裡的都是小姐愛吃的零嘴兒,讓她們趕緊去拿盤子,在放進庫房前盛了一些出來給小姐擺上。他又遞出了鑰匙,讓她們其中的一個過去打開青舒院中的小庫房的門。
小魚和小娟不疑有他。小魚去廚房拿裝零嘴兒的盛器,小娟則是從古管家手裡接了鑰匙,過去打開小庫房。
小魚取來的是青舒專門用來裝零嘴兒的木頭圓盤子,它的裡面柵開了三個格子,可以拼裝三樣東西,青舒稱它爲果盤。小魚從簍子裡取了紅棗、瓜子和花生分別添滿木頭圓中的三個格子,然後端了盤子站在一邊,她要和小娟一起回去送鑰匙。
古管家他們走後,小魚端了零嘴,小娟拿上鑰匙,進屋見青舒。
這時候,青舒已經把金錠和銀錠收好了,正坐在外間看古管家送過來的物品單子。整整六頁單子,上面的毛筆字寫的很小。最前頭的都是值錢貨,只有最後一頁上列的,纔是爲掩人耳目從錦陽城採買的雜七雜八的東西。比如零嘴兒、比如農具,比如紅紙。這個時代,紅紙並不便宜,康溪鎮上賣的很貴,錦陽城賣的相對能便宜一些。因此,杜仲夏和洛三爲她買了很多紅紙回來。因爲她提過一嘴,過年時會用到很多紅紙。
青舒把單子一收,“小娟,去請少爺,就說我有事跟他說。”
小娟答應一聲走了,然後老半天才回來。她喘着粗氣進門,“小姐,呼……少爺,少爺他馬上就來。”
青舒正在喝茶水,看了她一眼,“怎麼了?”
小娟喘勻了氣,把額頭上的細汗擦了一下,“少爺不在學堂,也不在竹苑,奴婢去了好幾處再尋見少爺。小姐,少爺和陳少爺又打架了。”
青舒一點都不吃驚,“這次又是爲了什麼?”不用想,最先挑事兒的肯定是不安生的陳喬江。
不等小娟作答,青舒便聽見咚咚的腳步聲出現在院中。之後是哐的一聲,外間的門被人大力推開,發出好大的聲響。
陳喬江沒頭沒腦地衝到青舒面前,一頭扎進青舒懷裡,“青陽欺負我,你打他,你打他。”
青舒被他撞的有些疼,“臭小子,幹什麼?趕緊走開,你這腦袋是什麼做的?怎麼這麼硬?”
陳喬江立刻拿開腦袋,跳開,指着青舒的鼻子喊,“你偏心,你偏心,你都不打青陽,就知道打我,我很生氣。”
青舒的額角滑下三根黑線。她這纔看見,陳喬江身上穿的衣裳滿是灰土。
這時候,青陽、洛小榮和灝排成一串兒進屋了。
同樣的,青陽身上的衣裳也滿是灰土,就像在地上打過滾一樣。
青舒故意板着臉,一指陳喬江和青陽,“你,你,給我站好。”然後一指洛小榮和灝,“你們倆個,去那邊坐着。”
陳喬江噘了嘴,不過還是站好了,不敢亂動。
青陽背了小手,站的筆直。
青舒淡淡地問,“說吧!爲什麼打架?”怕他們搶說話權又吵起來,她馬上指住陳喬江,“你,先說。”
陳喬江遞給青陽得意的一眼,“是他先動的手,不怨本少爺,你得罰他。”
青舒覺得這是一句廢話,看向青陽,“你說。”
剛還算情緒平和的青陽,立刻怒瞪住陳喬江,說道,“姐姐,他壞,他說姐姐是兇女人,是沒人要的。我說彥哥哥要姐姐。他說彥哥哥在騙人,還說彥哥哥是壞蛋。”
青舒撫額。她就知道,青陽忍不住動手,肯定是爲了她。在青陽心裡,她這個姐姐可是神聖不可侵犯的存在。當然,在青陽心裡還有一個神聖不可侵犯的人,那就是周伯彥。這下可好,陳喬江不只說了她的壞話,還說了周伯彥的壞話,怪不得青陽會找他打架。男孩子啊!
她板着臉一指屋子的東南角,“陳喬江,過去,罰你面壁半個時辰。”
陳喬江剛要張嘴抗議,青舒又下令了,指着屋子的西南角,“青陽,過去,罰你面壁半個時辰。”
青陽委屈地紅了眼眶,不過乖乖過去面壁了。
陳喬江張了張嘴,一看情況不對,趕緊也過去面壁。不過,他是好動的性子,最受不了面壁這種事了,他一會用左腳踢踢牆,一會用右腳鞋底擦擦地的。
青舒左右一看,看見了雞毛撣子,她走過去拿了,往陳喬江後腦勺上敲了一記,“老實點兒。”
陳喬江一縮脖子,咕噥一句,“兇女人,沒人要。”
青舒無語。不過,她不想跟他一般見識,走到另一頭,把雞毛撣子丟掉,一把從後頭摟住青陽的小肩膀,“小陽乖,以後咱不跟他打架。”
青陽吸了吸鼻子,“可是,可是他壞。”
青舒搖頭,“姐姐告訴你,喬江這樣的男孩子,他最受不了的是沒人理他、沒人和他玩兒。所以啊,下次他再這樣,你告訴他你很生氣,你躲的遠遠的,不理他,爲跟他說話,不跟他玩兒。到時候,他肯定會受不了,會主動找你道歉。”
陳喬江在一邊哇哇大叫,說青舒亂說。
青陽可不這麼認爲。他覺得只要是姐姐說的,肯定有道理。不過,他想確認一遍,“真的?”
青舒笑,“真的。”然後把沾在他頭髮上的一根草屑拿掉,“姐姐有掙銅板的差事交給小陽,小陽要認真幹。到時候掙了多多的銅板,小陽要記得請姐姐吃好吃的。”
青陽扭過頭看青舒,眼眶中的水氣還沒有消失。這讓他的眼睛看上去更加明亮了,“什麼差事?小陽會好好幹。”
青舒在他耳邊輕輕地說了一句什麼。
“真的能掙銅板嗎?”
“能,小陽會掙很多很多的銅板。到時候,姐姐可是有口福了,能吃好吃的。”
青陽激動地也不面壁了,轉過身,摟住了青舒的腰,“給姐姐買好吃的。”
支着耳朵聽的陳喬江沒聽到關鍵處,跑過來扯青陽的袖子,“不許說悄悄話,要大聲說話。”
這還面壁個頭!青舒向好奇張望的洛小榮和灝招手,“你們倆個若是乖乖聽話,姐姐也讓你們掙銅板。”到時,希望沒人會指責她用童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