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344僵掉的脂粉臉
青舒第一次意識到,同情弱者可以,但不能過於信任弱者,這並不明智。她眼中閃過淡淡的失望之色,不過很快又恢復了淡然的神情。她看着張管事,一臉平靜地問,“通過這件事,你都學到了什麼?”
沉默的氣氛讓張管事正覺得壓抑,青舒突然開口提問讓他覺得呼吸終於順暢了。“回小姐,小的學到三件事。一是,不苛待下邊做事的人,可也不能對他們太好。因爲世上最不缺的便是不知好歹的人。二是,是小的失職,是小的不夠精心,這纔給了下邊的人膽子,讓他們敢在小的眼皮子底下圖謀不軌。三一個是,管束人要有一個嚴格的章程。先前小的沒意識到這些事的重要性,覺得只要他們把活計用心做好就成了,因而疏忽了許多地方的問題。會發生這種事,錯全在小人身上,請小姐責罰。”
他負責的地方發生了這麼嚴重的事,他自責過,也反省過自己在管理上的疏忽。既然有反省,他自然是想了許多,從而在管理人的方面有了許多新的想法。這段時日,他帶着將功補過的心思採取了一些手段,定了許多新的、嚴苛的規矩。
他還先斬後奏,將小姐定的每月大家吃六次肉的規矩改了,改成每月只吃兩次。這還是無人犯錯的情況下。若有人犯錯,而其他人發現端倪卻沒有上報給他知道的話,一經查出,這一月吃兩次肉的規矩也免了。一個人犯錯,所有人跟着沒肉吃,這是針對有人犯小錯的情況。若有人犯了大錯誤,懲罰就不只是取消大家每月吃兩次肉菜那麼簡單了。
張管事的回答,青舒聽了滿意。這就叫吃一塹長一智。張大是第一次當管事,在管人、管事等方面出現差錯再所難免。出了差錯,他能從自己身上找原因,他會思考,他也在管理上做了改變,這很好,有長進。青舒覺得安慰,這證明她當初沒有選錯人。
只是,一切要獎懲分明。荒地經營的不錯,青舒爲獎勵張管事,八月份的時候將張管事的月錢從五吊錢給漲到了一兩銀子。現在,張管事有失職行爲,必須給予懲罰。青舒宣佈,扣發張管事兩個月的月錢。這事,算是揭過去了。
張管事和吳管事在府中住了一晚,第二天一早便離開,回了各自負責的地方。
青舒很忙,忙着查看離開的那兩個多月內的賬本。除此之外,荒地、田莊、鋪子她都親自走了一遍。幾日後,有了閒暇時間,她就把青陽、陳喬江等四人叫到身邊,教他們看賬本和記賬。
青舒覺得,青陽、青灝也好,洛小榮和陳喬江也罷,一定要學會看賬本和記賬的本事。當主子不是那麼容易的事,不懂這些,很容易被下頭的人糊弄住,讓人私吞了錢財都不知道。而對於賬本之事,青陽他們四個竟然沒有一個人有反感的表現,就連讀書只用五六分精力的陳喬江也難得地學的認真。她會心一笑,陳喬江果然是喜歡與商有關的東西。他們學的認真,她欣慰之餘教的也認真。
洛小榮和陳喬江也就罷了,這方面的知識家中長輩早晚會安排人教他們。他們可以學的不精,因爲府中有父兄等人幫襯他們。
可青陽和青灝不同,他們目前所仰仗的只有青舒。等青舒出嫁,他們兄弟二人必須擁有獨擋一面的能力,不能再事事靠姐姐。將來他們是古家的支柱,是要撐起古家的兄弟,很多東西必須要學會。青舒計劃好了,要用三年時間將自己所會的東西全部教給他們,尤其是管家、理財這方面的。
回了家,雖然每天的生活過的很忙碌,可青舒覺得很充實、很安穩。這期間,她雖然回了於二小姐的帖子,以府中事務多爲由推了於二小姐的邀請,可於二小姐似乎不死心,有些死纏爛打的味道,又先後送來兩份邀請青舒參加才藝會的帖子。
青舒每日裡忙着呢,可沒工夫陪那些無所事事的陌生嬌小姐玩兒什麼才藝會。雖然覺得於二小姐太煩人,但她很講禮貌,每次的拒絕都是寫了回帖的。當於二小姐的第四個邀請帖送到時,她終於不耐煩了,直接將帖子丟進了燃燒的竈坑裡。
“小姐,小姐,盧先生到了,盧先生到了。”小娟從外邊急步進來說道。
剛把帖子丟進竈坑裡的青舒回頭,“少爺那邊可有人去送信兒了?”回來的路上,經過錦陽城時,她就寫信派人給盧先生送信了。盧先生的學生回來了,盧先生這位先生也該回來爲學生上課了。
小娟點着頭說道,“有,有,管家派小廝過去送信兒了。”
青舒聽了,一臉笑意地往外走,“走,去前頭迎一迎。”
青舒到的時候,管家正指揮人從馬車上搬盧先生的細軟。青陽、青灝他們四個全過來了,此刻正圍着盧先生七嘴八舌地搶話說。而盧先生則是立在那裡,正笑吟吟地看着自己的四個學生。青舒走上前,對盧先生見過禮,疑惑地問,“先生,師孃和笙歌人呢?”
盧先生捋着鬍子笑言,“你們師孃身子重了,不好遠行,帶着笙歌留府裡了。”說話的工夫,他還上下打量青舒幾眼,“舒丫頭,面色不錯,最近是不是遇上什麼喜事了?”
青舒摸了摸自己的臉,“我的臉色自來就不錯,您別一回來就打趣我成不成?外邊冷,先生快進西偏廳喝杯熱茶。”
就這樣,盧先生被青陽、青灝等四個學生簇擁着往裡走。中午,盧先生用過接風洗塵宴,也不急着休息,而是把青陽他們四個叫了過去。他如此不爲別的,只是要考校青陽他們四人的功課而已。
轉眼到了第二天,因着盧先生的歸來,青陽他們恢復了學堂。等到辰時過半,坐在書案後寫字的青舒放下毛筆,吩咐人備馬車。她換了身素雅的淺紫色的襦裙,外穿狐皮大氅,而後帶上小歡、小娟和小丫,坐上馬車到了於縣輔居住的衙門後宅。
被人請進主廳後,青舒目不斜視地坐到了丫鬟給備的椅子上。
隨着紅色身影的靠近,一陣濃郁的脂粉味撲面而來。青舒一下沒能忍住,連打了三四個噴嚏後,迅速拿出帕子捂住了口鼻,這才止住了噴嚏。這時,她一臉抱歉地擡眼,一下就看到了一張僵掉的脂粉臉。爲什麼叫僵掉的脂粉臉?因爲靠近的這位紅衣姑娘,明顯往臉上抹了太厚的脂粉,味道嗆人不說,皮膚的本來顏色是一點都看不出來,就跟那抹了太厚的增白霜的鬼臉有得一拼。還有,表情僵的厲害。她其實心裡明白,大概是她的噴嚏讓對方僵了臉。
青舒怕再打噴嚏,因而也顧不上失禮不失禮的問題,捂住口鼻的帕子沒敢拿開。她對僵掉的脂粉臉的主人笑了笑,“抱歉,長途跋涉回來,再加上府中要處理的事情積壓的太多了,又忙又乏的,不小心染了傷寒。很抱歉,得了第四個帖子才能允出時間來赴會。”她這話看似普通,卻是把該表達的意思都表達了出去。
前三次不能來赴會,一是我長途跋涉的剛回府,很疲勞;二是我是一府之主,離開的時間裡要處理的事情積壓下太多,我必須拖着疲累的身子去處理這些事,哪有時間、哪有那閒情逸致陪你們玩兒什麼才藝會!我都累的染上風寒了。你於二小姐懂不懂禮貌?會不會體諒人?連個喘氣的機會都不給我,催命似的九天裡遞了四次帖子。我不來,不知情的以爲我不盡人情。其實不盡人情的不是我,是你於二小姐。怕別人多心,我都被你逼的得了風寒還要過來露一回臉。
當然了,這裡的所有意思,聰明人才能聽出來,才能想到。到于于二小姐,到底是聰明還是不聰明,不得而知。總之,看她的表現或許、大概是沒聽出來吧!她把臉上僵掉的表情給收了,熱情無比地說道,“古小姐染了風寒還堅持來參加我們的才藝會,本小姐實在是太感動了。小蓮,快給古小姐上熱茶。”
其實,來之前青舒本沒有假裝得風寒的打算。她這是被於二小姐臉上的脂粉味兒給嗆的打噴嚏了,又沒辦法把捂住鼻子的帕子拿開,這才臨時發揮加上的。她對於二小姐讓人上熱茶的行爲表示了感謝,心裡卻在想,怎麼感覺這於二小姐與傳言不符?
熱茶送上,於二小姐招呼青舒喝茶。
青舒笑笑,道了聲謝,卻不飲茶。
因爲她捂着鼻子說話,聲音和平時不同,真有幾分染了風寒、說話帶鼻音的感覺。再加上青舒坐定便打的那幾個噴嚏,在場的竟是沒人懷疑她,真以爲她染上了風寒。
有三個小姐在默默地觀察青舒。這個觀察過程中,眼睛粘在青舒的狐皮大氅的時間挺長。另有兩個小姐,即便和青舒不熟,可也主動和青舒攀談了幾句,並一臉關心地勸青舒回府休息。
於二小姐卻沒有放青舒走的意思,竟然一下子拋了六個問題給青舒,全是和京城有關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