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o.136吃苞谷
在等待八月初一的日子裡,青舒去了一趟田莊。他們莊子上的苞谷棒,個頭兒明顯比別人地裡種的大,扒開一點皮看,籽粒也比別人的厚實。有些苞谷棒的個頭兒比別人種的大出一倍去。
這就是春天的時候,苞谷在幼苗時期時,除苗與不除苗的差距。當下的農民,種下的苞谷株距太近不說,長出多少苗就留多少苗,一根苗都不除。因此,過於密實,棒子結不大、籽粒也不會太厚實。
而他們莊子上,應青舒的要求,種下時點籽按兩粒點的(爲保證不缺苗),株距也放的比別人大很多。然後等到苗出,長到離地高出一紮多長時,只留一苗,多餘的剷掉。這麼一來,他們的苞谷棒子就大,籽粒厚實,一個棒子結的米能頂別人種的兩到三個棒子不等的米。
吳榔頭吳管事跟在青舒左右,“小姐,大家聚在一起估摸了一下,咱這苞谷,畝產得在一石半到兩石之間。”
畝產在四百五十斤至六百斤之間,產量還是不高。她還以爲畝產可以達到七百斤左右的。看來還需要努力。她隱約記得,老人們曾說過,沒有化肥和機械化的時代,肥水充足,伺弄的好,苞谷的畝產可以達到七八百斤的。她想着,拿指甲按破苞谷的籽粒,有點費力且沒有流汁水,已經在成熟了,硬了,不能煮着吃,也不能做菜。
走到接了冬小麥的茬兒種的十畝苞谷地裡的時候,青舒同樣扒開一個棒子看。
吳管事一臉惋惜地說道,“小姐,這十畝地的苞谷怕是秋收的時候趕不及成熟了。這棒子結出來沒多久,籽粒還沒有成型,到了秋收的時候,幹了就是個癟的,只能喂牲口了,買不上什麼錢。”
正常的苞谷,在這個時節已經從最下邊的葉子開始一葉、兩葉地枯黃了,棒子也基本已經長好,剩下的便是慢慢成熟。而這邊十畝地的苞谷,正是長的綠汪汪的時候,秋收前肯定趕不及成熟。
青舒心裡自有打算,只是不想提前說破罷了,“吳管事,你不用愁,這十畝地同樣要好好打理,到了秋收時節,自有妙用。”
之後去了白菜地。春小麥的下茬兒種的白菜長的也十分喜人。今年的白菜是一棵都不會賣的,挑好的全部醃酸菜,趁着沒人學會的時候要再掙一筆。青舒原打算再買大面積的地種的,只是一直沒有碰上有賣的,只能再看看了。實在不行,唯有物色適合的地方開荒種了。
再次走過苞谷地頭兒,青舒終究沒忍住,小聲吩咐吳管事,“你進去,掰上十幾二十棒的嫩苞谷,要個頭兒一般的,籽粒兒好且捏了出汁水的。別讓人看見,我要帶走。”她實在是太饞煮玉米、烤玉米了,忍不住了,那就不忍了,拿去偷偷煮了吃,正好她有自己的小廚房。
吳管事心裡心疼那些嫩苞谷,可也不多說,答應一聲,鑽進了苞谷地。
民以食爲天,糧食是根本。古代,沒人會掰嫩苞谷,因爲這是浪費,不愛惜糧食。說到底,還是糧食匱乏加糧食產量低的結果。
青舒一邊暗暗唾棄自己的嘴饞之餘,忍不住雀躍,吩咐小娟過去把馬車叫過來。很快的,李大郎把馬車趕了過來,停在青舒指定的地頭兒。等了一陣兒,吳管事鑽出地,示意小娟把馬車的門簾子挑開,然後把抱在懷裡的七八個苞谷棒子放進馬車裡。他轉身又進了地,又過了一陣,回來時懷裡抱了十來個苞谷棒子,同樣放進車裡。
青舒點頭,“可以了。”
之後去了莊子裡,吳管事拿了個小些的揹簍給小娟,吩咐小娟等下把車裡的東西悄悄裝進去,別讓人看見。
午飯時間到了,青舒跟着大家配着鹹菜吃了一個苞谷麪餅子,然後拉上三籃子的雞蛋、兩揹簍的青菜回鎮子上。進了府,雞蛋和青菜讓搬去了廚房。而裝了苞谷的揹簍小娟誰也沒給,直接揹回了青舒的小廚房。
青舒休息了片刻,喝了口水,換了一身棉布衣裙,開始分派任務。“小娟,你去前頭,告訴少爺、榮少爺和陳少爺晚上到這邊吃飯。順便跟盧先生說一聲,讓笙歌跟着少爺他們一起過來這邊吃。”“鈴蘭,你去跟許三娘和許五娘打聲招呼,晚飯讓小丫和麥子到我這邊用。”然後招呼小魚,“你跟我來。”
青舒帶了小魚進廚房,指派小魚乾活兒,“你把鍋刷了,放小半鍋水,生上竈火,再去廚房找許三娘拿一個小一點的南瓜來。對了,再拿幾兩的瘦肉,每樣青菜抓幾根過來。”交待完,她自己拿了矮凳擺到揹簍跟前坐下來,從揹簍裡拿了一棒苞谷出來,扒皮,並細心地摘着鬚子。摘好一個,她便放進旁邊準備的瓦盆中。
等小魚收拾好鍋,裝了水,生了竈火出去,青舒已經扒好了八個苞谷。她數了一下人數,然後又扒了四個苞穀皮,剩下的,連皮留在揹簍裡,挪到牆根下放了,上邊蓋上藍粗布。
青舒端了盆到案板前,拿了菜刀,放一個苞谷在案板上,比量了一下,一菜刀砍下去,砍出一小段,又砍下兩刀,覺得可以了,把砍出的四段苞谷放進燒水的鍋裡去。這樣有個不好的地方,刀砍下的部分籽粒的汁水出來了,放進水裡煮,這部分會失味兒。她一想,不砍了,剩下十一個苞谷整個棒子的放進鍋裡去。然後揀了扒掉的苞穀皮裡內層的一些嫩皮覆到水面上,蓋上鍋蓋,自己坐在竈前填火。她小時候奶奶就是這麼煮的,說是覆了嫩皮煮更好吃。
小魚抱了一個小南瓜,和提了一小籃子青菜的小娟結伴回來。
青舒便把燒火的差事讓給了小魚,而小娟收拾了苞穀皮要送去馬廄餵馬。
青舒把南瓜洗了,放到案板上,從根蒂的位置切出一個口兒來,把裡面的籽之類的掏出來,備用。然後轉去洗菜。
小娟回來了,從青舒手裡搶過了洗青菜的活計。
於是青舒挪到案板前,切了瘦肉片,接過洗好的青菜或切成小段、或切成小片,填進南瓜肚裡。然後切了蔥薑蒜填進去,加手邊的幾樣調料和鹽,加油,加少量的水。最後把切下來的南瓜根蒂部分往上一蓋。
小娟覺得奇怪,“小姐,您這是在做什麼?”
青舒想了想,“我也不知道在做什麼,反正突發奇想,想這麼做,便這麼做了。別問了,趕緊打開鍋蓋,放一個蒸屜進去,我要把這個南瓜菜放進去蒸上。”南瓜肚裡填了肉和青菜,她決定簡單地叫它爲南瓜菜。
小娟傻眼,“啊,蒸上?”
青舒催她,“別啊了,趕緊的。就要開鍋了。對了,記得幫我擺個大點的、底深的盤子進去,我要把南瓜菜坐到盤子裡,省得它熟了沒辦法拿。”
小魚建議,“小姐,奴婢覺得還是坐盆裡比較妥當。”
小娟附和,“奴婢也覺得放盆裡比較好。”
難道要少數服從多數?青舒想了想,“好吧,你們誰去廚房拿,別太大的,要小盆。”
等把南瓜菜坐好,蓋上鍋蓋的時候,鍋裡的水已經開了。小魚繼續加火,青舒出去隨便走走。
慢慢的,鮮嫩苞谷的香甜味兒便飄滿小廚房,飄出小廚房的窗子。青舒轉一圈兒回來,聞到院中飄散的香甜味兒,饞蟲又上來了。看看天色,吩咐小娟快去搬幾個炕桌來。小孩子比較多,把炕桌拼一起擺到院子當中,地上鋪席子,席子上鋪上粗布,大家圍坐在一起吃,肯定熱鬧。
席子弄好,桌子擺開,餐具上全的時候,苞谷煮熟了,上面蒸的南瓜菜也好了。南瓜並沒有散開,看着還是一個整的。小娟拿了筷子要戳,青舒趕緊拍開她的手,打發她和小魚去廚院那邊端晚上的飯菜。
剩下自己一個人的時候,青舒扒拉竈灰看了看,劈柴的餘燼還很紅,於是從揹簍裡拿了兩個帶皮的苞谷棒子,扔進竈坑裡,扒拉着餘燼把丟進去的兩個苞谷棒子埋好。之後,洗了手,從鍋裡撈了煮的金黃的嫩苞谷出來,放到案板上,晾了晾,拿起菜刀把它們砍成一段一段的,又放回鍋裡悶上。見沒什麼事了,她拿了唯一留的一個整棒子的煮苞谷,在兩個手裡換來換去的啃着吃。換手的原因是,它實在太燙了。
等小娟和小魚端來飯菜,擺好的時候,青舒已經啃完大半。等青陽他們到的時候,她就快啃完了。
幾個小的嗅了嗅院中飄散的香味,又看到青舒在吃的東西,覺得稀奇,都喊着要吃。
人們都說小孩子聚到一起吃東西,會胃口大開,比平日要吃的多。這話,青舒今日終於信了。
青舒讓他們從大到小排開了圍着桌子坐,然後每人面前的盤子裡放一段苞谷。從九歲的陳喬江到最小的三歲半的麥子和笙歌,一共六個孩子,只見他們個個抓了苞谷啃,而啃食的動作各異,吃的腮幫子鼓鼓的,越小的越可愛。青舒是真被萌到了,看着他們像比賽一樣吃東西,笑眯了眼。
雖然看他們這樣吃很開心,可又擔心不好好咀嚼會消化不良,青舒勸道,“慢慢吃,吃飯要細嚼慢嚥。”然後拿了筷子點了點擺在桌上的南瓜,“給你們變個好吃的菜。”說着,一手筷子、一手湯匙,小心翼翼地把扣在上面的南瓜蓋子挑開弄到旁邊的空盤子裡,立刻的,從南瓜肚中飄出一陣撲鼻的香味來。
陳喬江一下撲過來,嘴裡嚼着苞谷,口齒不清地問,“這是什麼?”
青舒笑道,“回去坐好,不聽話的沒的吃。”
陳喬江切了一聲,坐回去,眼睛盯着青舒的動作,還不忘啃手裡的苞谷。
青舒給他們六個每人舀了三勺子的南瓜菜到碗裡,一個一個放到他們面前,“嚐嚐好不好吃。”
青陽放下啃一半的苞谷棒子,“姐姐做的肯定好吃”,然後第一個用湯匙舀了吃,眼睛一亮,“好吃。”
陳喬江是一臉的狐疑,嚐了一口,不說話。
青舒拿了湯匙,一點點地舀了喂最小的麥子和笙歌。看着小小的他們張了嘴吃進去的樣子,不知怎麼就想到了鳥媽媽餵食幼鳥的場景,她撲哧一聲笑了。
小孩子都圖個新鮮,廚娘特意做的六個菜,他們沒太給面子,反倒把青舒做的南瓜菜給搶食一空。南瓜菜吃完填進肚中的肉和青菜,接着挖入了味兒的南瓜瓤分給他們吃時,格外受到麥子和笙歌的歡迎。而煮苞谷,端上桌的全部被他們吃掉了。青舒慶幸自己有先見之明,藏了一部分沒有端出來。煮苞谷是好吃,可吃多了不好消化,尤其是小孩子。
等這六個小的吃飽散去,青舒就着他們沒怎麼吃的六個菜,拿了藏起來的苞谷吃。小娟和小魚也沒到廚院吃,跟着青舒吃的。等她們吃完,小魚和小娟正在收拾桌子,青陽牽着洛小榮的手跑來,悄悄告訴青舒,盧先生正在罵她。
青舒覺得奇怪,“盧先生爲什麼要罵我?”
青陽告狀,“盧先生問笙歌吃的什麼,笙歌說吃了好吃的。盧先生就把我們三個叫去了,我和小榮沒說露嘴,是陳喬江給說露了。先生聽了很生氣,說姐姐有好東西藏起來不給先生吃,罵姐姐不孝。”
青舒撫額,“從沒見過這麼嘴饞的先生。行了,你的帕子給姐姐,姐姐給包兩個,你拿去給先生和師孃吃。”
不多時,盧先生如願以償地吃到了香甜的嫩苞谷,心裡那個美。笙歌還記得它香甜的味道,還想吃,於是不找娘,只找爹,爬到了盧先生的膝頭上,軟軟地叫着爹,眼睛直直地盯在苞谷上。
盧先生要給笙歌啃,青陽趕緊小大人似地阻止,“不可以,姐姐說,小孩子不能一下子吃太多,會肚子痛。”
笙歌一下苦了小臉,怏怏的把頭埋在盧先生的懷裡不出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