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正納悶之時,門外進來一批宮女,請她去給她安排的帳子裡。她走進她的帳子,那些宮女又端來了洗漱的東西,將沈嬋兒像刷蘿蔔一樣,上下刷了個乾淨,折騰到華燈初上。
站在帳子外,她朝天邊望去,這個時辰,京城那邊應該已經黑了,這裡卻還能見到絲絲夕陽。
“西北的夜晚總是來的很晚。”
忽然聽到身後的聲音,她轉回身,看到父親穿着戎裝走了過來,她心中一喜,終於看到一個可以說明事情的人了。
她斂衽行禮:“父親。”
父親慈愛地雙手扶起她,瞅着她的小臉,嘆口氣笑道:“嬋兒,難爲你了。”
沈嬋兒輕笑道:“都過去了,父親。”
父親欣慰的笑着點點頭,問道:“見過皇上了?”
沈嬋兒眉頭輕輕一皺,很快又鬆開,瞅着父親點點頭道:“見過了,父親……”
她還沒說完,父親緊接着就道:“嗯,見過就好,這裡風大,咱們去你帳子裡說。”
沈嬋兒感覺出來父親不讓她說話,只能點點頭,跟着父親走進帳篷,進了門,父親對身後的副官嚴肅的道。
“我跟七少夫人說話之時,方圓一百米之內,不準有活物!”
“是!”
副官乾脆的行禮,然後轉身走出帳篷。
沈嬋兒心中緊張,父親接下來要說的事情恐怕世上沒有幾個人知道,竟然嚴重到一百米內不準有活物的地步。
四周都肅清乾淨之後,父親轉身,嚴肅的看着沈嬋兒,沈嬋兒在他眼中看到了大難臨頭的感覺。
“父親,發生了什麼事?”
她當先開口問,父親坐下,示意她也坐下,沈嬋兒坐下之後,父親一句話,又讓她驚的站了起來。
“皇帝遇刺,被托克國俘虜。”
沈嬋兒儘量壓下心裡的跳動,雖說她對國家大事不甚關心,但是現在,南榮鋒可是穿着龍袍,難道南榮府要趁這個機會造反嗎?
父親似乎看出她的意思,搖搖頭笑道:“我南榮府從開國先祖開始,就對皇位沒有興趣,只要能掌握大周的實權,那個椅子,坐不坐都沒關係。”
聽父親做出這樣的保證,沈嬋兒鎮定了一些,重新坐了下來。
父親欣賞的看着她,忽然笑道:“敢從銅牆鐵壁裡逃出來,並且能一路逃到西北大營的女人,你是我南榮府第一人。”
看出父親的誇獎之意,沈嬋兒淡淡的笑一笑,道:“父親過獎了。
父親又接着講述了這西北大營發生的事情,原來是皇帝任性而爲,帶着自己的少數親兵來西北大營狩獵,爲了追趕一隻花鹿,不小心闖進了托克國境內,被鎮守邊關的托克國將軍射傷並俘虜。
皇帝年輕氣盛,當即就報出自己是大周皇帝,現在托克國已經聯繫了大周東南,正北,西南三個方向的吳國,虢國,和羌國,在大周無帝鎮國的情況下,準備趁虛而入。
大周本身不懼托克小國,但忌憚四面受敵,大周恐國力不支,只能劍走偏鋒,尋找解決燃眉之急的辦法。
“因爲七少爺跟皇帝的年齡和身型很相似,所以就讓七少爺假扮了皇帝,假造被托克國抓去的那個並非我大周皇帝?”
沈嬋兒聽過之後問出這句話,總覺得有點不靠譜,如果托克國那麼容易相信大周皇帝並非本人,就不會那麼篤定的聯繫另外三國。
父親淡然道:“這些父親和大伯已經部署好,現在只要九親王認可,我們便可以在鋒兒吸引住各國目光之時,直搗托克國軍營,救出皇上。”
沈嬋兒渾身一震,忽然感覺到胸口十分的壓抑,南榮府永遠是南榮府,不會因爲地址的改變,而改變它吃人不吐骨頭渣子的本性。
沈嬋兒輕笑一聲,疲憊的道:“父親,嬋兒有些疲累,想休息一下。”
父親笑着點點頭,囑咐她多多休息,不用操心太多的事情,才起身掀開簾子離開。
父親走後,沈嬋兒趴在牀上,久久不能從剛纔的思緒中拔出來。
南榮鋒在這裡面是什麼角色?是南榮府推出來當炮灰的人。讓他去吸引各國的注意,就是在將他往死路上推。
四國足可以狗急跳牆,先殺了南榮鋒,然後一口咬定自己手中綁着的那個就是大周國的皇帝,萬一真發生這種事情,大周也絕不會將南榮鋒的死因公開,畢竟假扮皇帝是滿門抄斬的事情,到最後,南榮鋒會毫無聲息的死無葬身之地。
退一步講,就算是皇帝被成功的救了回來,南榮鋒,還有那個假扮皇后的周娉婷又能活的成麼?這件事是皇帝任意妄爲闖下的大禍,雖然有南榮府幫皇室隱瞞,但皇帝絕不會讓那個曾經假扮他的南榮鋒繼續活在世上,有辱皇家尊嚴,就算有南榮府庇護,只要皇帝稍用手段,南榮府就會攤上密謀造反的嫌疑,南榮府並不想跟皇室兵戎相見,自顧不暇之際,恐怕南榮府會選擇犧牲庶子南榮鋒。
她確定南榮鋒肯定早就想過這些,他爲什麼來西北大營?
沈嬋兒越想越亂,越想越覺得渾身冰涼,腦子裡一團漿糊,昏昏沉沉。
晚風一吹,吹動被棉被蓋住的門簾,她披上衣服走下牀榻,走到門簾邊,本來打算關上門簾再去牀上躺着,卻透過門簾的縫隙看到外面漫天星斗,西北的天空遼闊高遠,就連星星都比京城的碩大。
她情不自禁拉了拉肩上的貂裘,掀開門簾走了出去,被強勁的西風一吹,睡意全無,滿眼的漫天星斗,就像一大塊點着白點的黑色天鵝絨蓋在天際,星星背後的深遠讓人遐想宇宙。
“當心。”
突然聽到一個清亮的男子聲音傳過來,嚇她一跳,猛的低下頭,發現自己膝蓋前面正好碰着一根橫木,如果那個聲音不叫住她,可能就硬生生撞上去了。
她順着聲音看過去,頓時一愣,沒想到在西北竟然還能看到他。
“鄭公子?”
鄭白羽本來正在靜靜的看着美輪美奐的沈嬋兒,不想打擾她觀星的雅興,但是擔心她撞傷了自己,只能出聲提醒,但是又擔心夜半三更大呼小叫嚇到她,只能拿捏好音量纔敢張嘴。
他走近她,離她一米遠處站住,上下打量她一圈,忽然道。
“怎麼瘦了?”
沈嬋兒莞爾,難道她現在真的瘦的明顯麼?怎麼每個人見到她第一句話都是這個,她笑着道。
“沒想到在西北也能見到鄭公子,公子來西北有事?”
鄭白羽淡笑一聲道:“家族生意,來西北大營送糧草。”
沈嬋兒沒想到大周竟然可以將糧草漕運的事項分給民間商賈,不過這樣做不僅可以緊緊的抓住大權,又不用朝廷浪費一兵一卒,着實是一樁穩賺不賠的生意。
“明日就回京城麼?”
鄭白羽嘖嘖一嘆,笑兩聲道:“聽說西北有一種蘭花,長相普通,生存能力卻極其強大,先不急着回去,好不容易來西北,要見識見識這種蘭才行。”
沈嬋兒知道他素來愛蘭,這樣做也並不出奇,點頭道:“君子愛蘭,鄭公子果真是愛蘭重蘭之人,比起我們這些俗人,清雅很多。”
鄭白羽摸摸下巴,瞅着沈嬋兒點頭,看着她的目光中透出幾分癡迷,盯着她如蘭花一般的姣好面容道。
“確實很清雅。”
沈嬋兒發現他看着自己,有些侷促,低頭笑道:“不早了,鄭公子早些歇着吧。”
說完,就要回身,卻被鄭白羽叫住,只聽他悄聲道。
“我是尋蘭而來,但是我發現,那盆蘭,是南榮鋒那小子擺出來的。”
沈嬋兒一愣,轉頭看着他:“他的毒還沒解?”
鄭白羽搖頭道:“他的毒早就解了,搞不明白爲什麼裝出中毒的樣子,不過這次他可能是找爺求助呢。”
“求助?”
“在這危機四伏的西北大營,你以爲他穿着龍袍就是安全?那一身龍袍,就是掛在他身上的枷鎖,隨時能要了他的命。”
聽鄭白羽這樣說,沈嬋兒皺起眉頭,跟她剛剛想過的一樣。但是南榮鋒是個強勢之人,恐怕並不是找鄭白羽求助,只是讓他做些事情罷了,求助一詞,只是鄭白羽自己編造出來的。
“所以,小爺我又要捨命陪君子一回,哎……南榮鋒那小子,也不說發個月錢什麼的,白用爺呢!”
沈嬋兒知道有鄭白羽幫助南榮鋒,似乎安心了一些,臉上的表情輕鬆不少,不禁笑道。
“鄭公子與七少爺並不似十分熟識,爲何處處能助七少爺一臂之力?”
鄭白羽撇撇嘴,瞅着她道:“他沒告訴你?”
沈嬋兒搖頭,鄭白羽低罵一句:“臭小子。”
原來事情是這樣的,年少時,少爺們都是血氣方剛,禁不住攛掇,鄭白羽與南榮鋒簽下軍令狀,棋局對壘,以命押注,最後,鄭白羽敗在南榮鋒一招天魔大化上,鄭白羽欲舉劍自刎之時,南榮鋒砸了棋盤,並說,鄭白羽若死,天下便沒有可以懂他棋語之人,爲了留住鄭白羽的命,南榮鋒在監視官的監督下,發下毒誓,今生不再碰棋。
沈嬋兒聽的如癡如醉,從來沒見過南榮鋒下棋,也沒聽南榮府的人說起南榮鋒懂棋,沒想到當年竟然還有這樣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