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泓以爲她不知道,其實沈嬋兒知道他是誰,在西北大營將她綁去托克國的那個男子就是一泓,後來在王帳裡那一場智鬥,一泓被托克王打了一巴掌,後來就消失不見了。
沈嬋兒曾經想過那次一泓劫走她是不是鄭白羽的計劃,但是旁敲側擊的問了問才知道,一泓只是江湖行者,真正的閒散人一個,不管是誰,只要給他錢,他就會認真負責的做完那個人交待的事情,這讓沈嬋兒一度想起一個詞來:僱傭兵。
一泓回來的時候帶着一臉的詫異,沈嬋兒將一瓢水澆在花根上,擡頭問他。
“什麼事?”
一泓道:“隔壁住着的沈家又來人了,說是想認識鄰居。”
沈嬋兒手裡的水瓢噹的一聲落在了水桶裡,眼神一動,又回過神來,重新撿起來,澆花,卻覺得手在抖,怎麼都握不住那輕飄飄的水瓢。
一泓看着她,沒有接下她手上的水瓢,淡淡的問道:“他們是不是跟你有什麼關係?”
沈嬋兒靜靜的笑了笑,道:“其實也沒什麼不能說的,沈家是我的孃家,我是那裡的六小姐。”
這對於一泓來說可是一個從來不知道的消息,但他也只是淡定的點點頭,並沒有多問,提起另一隻空桶,去打水了。
沈嬋兒站在原地發起呆來,當初鄭白羽讓她選一個地方隱居起來,她就選了這裡,挨着隱居起來的沈府住,她一直沒有勇氣回去看看,沈府中人也不知道她就住在他們的隔壁,那邊的人幾次三番過來想要認識一下她這個鄰居,她卻從不露面。
有時候聽到沈府那邊傳過來的笑聲,她也會莫名其妙跟着笑起來,其實想了想,這樣也挺好的,沒了朝廷的負累,沈府裡越來越和睦,過起了幸福平靜的生活,再沒有那些烏煙瘴氣的事情。
今兒九親王派人送來了新鮮的時蔬,一泓從來不讓沈嬋兒下廚,他做菜確實特別好吃,沈嬋兒好心情的坐在桌子邊,等一泓端上來可口的飯菜。
兩人吃着飯,沈嬋兒忽然擡頭問一泓:“你一直這樣孑然一身,武功又這樣高強,有沒有讓你敬佩的人?或者……你感激的人?”
沈嬋兒也只是無事閒聊,隨手夾了一箸菜,一泓的眼神動了動,平靜的道。
“有一個女人,讓我一直很敬佩。”
沈嬋兒歪了歪頭,放下手裡的碗筷,拄着腮準備聽故事,笑道。
“說說看。”
一泓似乎有些拘束,低頭吃飯,道:“沒什麼可說的,她的智慧和氣度,讓我折服,她是第一個讓我感到失手的女人。”沈嬋兒哦了一聲,重新拿起碗筷,吃起飯來。
“這道菜的食材應該很不常見吧,蘇小九可真會享受。”
一泓看了眼沈嬋兒,心中接着想,若不是這個女人讓他敬佩,他就不會這樣心甘情願的爲她打雜。
一泓起身道:“還有一個湯,我去端來。”
沈嬋兒嗯了一聲,並沒有擡頭。
今兒吃飯倒是迎來了一個蹭飯的,鄭白羽拎着燒雞走進來的時候,就開始嚷嚷。
“又沒趕上,你們怎麼總是吃這麼早。”
沈嬋兒懶得理他,吃下去最後一口飯,道:“沒吃完呢,你還有湯。”
鄭白羽撫額:“就剩湯了啊……”
一泓出門道:“我再做一些吧。”
鄭白羽擺擺手道:“別了別了,正好,我有準備。”
他將包着燒雞的油紙扔在桌子上,笑嘻嘻的道:“再陪我吃點,吃完了咱們去划船。”
吃完了飯,鄭白羽就拉着沈嬋兒去斷崖下面划船,一泓推開木筏,三人站了上去,一泓來划船,他們兩人立在船尾,聽着搖槳的聲音,心裡莫名其妙的安靜起來。
四周綿延的遠山不斷在身邊走過,山影倒映在清水上,上下渾然一體,讓人有一種鏡中游的錯覺,這裡很乾淨,淺淺的河水像是能看清河底的石子,河面的清風吹來,吹動她的髮絲,癢癢的撩撥在脣邊,她目光迷離的看着遠方,似乎聽到了笛聲,悠悠揚揚,飄蕩在這純淨的世界裡。
鄭白羽靜靜的道:“南榮鋒去了鎮南關。”
沈嬋兒轉過頭,看着他,他映在青山綠水中,目光淡淡的落在水面,墨綠色的對岸山在他身邊向前走,微風將他的頭髮從後面向前吹過來,似乎能聞到清水的味道。
沈嬋兒笑道:“明天那盆水滴蘭該換換花肥了。”
鄭白羽瞅了他一眼,又道:“他恐怕無法控制沈將軍的老部下。”
沈嬋兒忽然看到水面掠過的魚,想到了一件事:“你放在我這裡的素冠荷鼎最近好像有些委頓。”
鄭白羽轉回身瞅着她,有些皺眉頭:“嬋兒,你怎麼了?”
沈嬋兒轉身瞅着他笑了笑道:“沒怎麼,只是覺得現在我和他已經不是一個世界的人了,他的事情我不需要知道。”
鄭白羽嘆口氣:“有些事情你並不知道。”
沈嬋兒笑道:“過去這麼長時間了,我似乎更不需要知道了。”
“你心裡很明白,我只是不想你活在自己的世界裡,你要敢於面對過去。”
沈嬋兒看着大好河山,深吸口氣,悵然道:“清溪淺水行舟,人生一大快事,咱們還是說點別的吧。”
鄭白羽無奈的搖搖頭,笑道:“那小子可真是賠了夫人又折兵,好吧,今兒爺陪你暢遊山水!”
晚上起了涼風,沈嬋兒早早的便睡下了,今兒跟鄭白羽遊玩一日,可是有些累。
一泓看着窗外,聽到從牀幔裡傳出來的聲音:“熄燈吧。”
一泓熄了燈,推門走了出去。回身關上門,心神一動,他轉身擡頭,果然看到那個黑衣人穩穩的立在樹梢上,遙望沈嬋兒的窗子。
他眼神閃過精光,揚身躍了上去,與黑衣人面對面的對峙。
“你放心,我不會傷害她。”
很出人意料,黑衣人今兒先開口說話,一泓淡然道:“我知道,你的功力在我之上,你若是想殺她,我根本攔不住。”
黑衣人蒙着面紗,上半身隱在暗影裡,根本瞧不見眼神,只能感覺隱隱的氣場從對面壓過來。
黑衣人笑了笑,並沒有說話,繼續看着沈嬋兒的窗子,一泓向後望去,只見從這個方向看去,正好可以看到月光下沈嬋兒的睡顏,她似乎睡的不太安穩,輕輕皺了皺眉頭,翻了個身去。
黑衣人的聲音淡淡的傳過來:“她是不是快生了。”
一泓點點頭道:“應該就在這個月。”
黑衣人道:“我想來照顧她,放心,我不會讓她發現我。”
一泓瞅着他,平靜的道:“她已經知道你的存在了。”
黑衣人一驚,上手撩起遮擋在臉前的樹葉,目光射過來,一泓只覺得亮的驚人,卻冰涼如水,似深潭一般讓人深陷。
“她怎麼知道的。”
一泓搖搖頭道:“每到月圓之夜你出現,她就會打開窗子,平時從來不開窗。”
黑衣人緊緊攥着手裡的樹枝,只聽到嘎巴嘎巴的聲音,一段手指粗的樹枝竟然被他單手捏的粉碎,一泓靜靜的看着他,毫無語調的道。
“她可能希望你去見見她。”
黑衣人立馬轉過身去,看了看明亮的圓月,他本來以爲只是巧合,晚上能透過沈嬋兒打開的窗子看到她,所以他總是選擇月圓之夜過來,能看的更清楚一些,卻沒想到沈嬋兒早就知曉。
他輕身落在了地上的枯葉上,竟然落地無聲,一泓驚奇的看着他的足尖,這可能是失傳已久的水上浮萍,他沒想到今生還能遇到武功修爲這樣高強的人,苦笑着搖搖頭,跟着躍了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