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娉婷忽然轉回頭來,看着她,露出擔憂的表情來:“倒是你,你就情願離開七爺,離開你的孩子們,揹着這種屈辱的和親身份,下嫁高麗王上?”
沈嬋兒沒想到她會提到這個,淡然一笑,低頭道:“這件事只有我能解決,若非如此,朝廷與南榮府,將會永遠僵持着,高麗大軍永遠不會撤出大周領土,我與七爺……分分合合太久,我也累了,到了咱們這個年歲,我只想要安安穩穩的生活,可是七爺能給我麼?今年與高麗開戰,明年或許就要跟托克開戰,一生如此,我又圖的是什麼?”
“可是……你的孩子們……”沈嬋兒笑了笑,勾着嘴角道:“無悔和無憂快長大了,我會帶走和樂,她還小,看到她,我就能看到無悔和無憂了。”
“你……真的決定了?”
沈嬋兒咬了咬下脣,露出淚光來,轉頭看着周娉婷,用顫音道。
“事已至此,我還有別的選擇嗎?”
周娉婷爲她嘆一口氣,伸手去抱住她,安慰道:“別這樣,別這樣,總能挺過來的……”沈嬋兒在她懷裡失聲痛哭,周娉婷也紅了眼圈,不斷安慰。
在兩人看不到的角落,一個身影悄悄退了出去,從院子的後門,一路小跑,跑過抄手迴廊,直接跑進了入太后寢宮的後門,太后本就喜歡慶果公主,特意留着這扇門,平時可以讓慶果出入方便。
身影走入陽光中,是一個小太監,三兩步上了臺階,對守在門口的丫頭使了個眼色,丫頭點點頭,轉身進門去稟告。不一會,丫頭出門來讓小太監進去。
小太監趕緊小跑進門,進了門才鬆了一口氣,面對正面坐着的兩個人,甩袖跪在地上,稟告道。
“太后,皇上,奴才回來了。”
太后放下茶杯,趕緊問道:“快說說,她是個什麼反應?”皇上也睜開眯着的雙眼,他本不想留在這裡聽太后的情報,但是不知爲何,聽到是關於沈嬋兒的消息,這也正是他想知道的,便跟來了。
小太監乾淨道:“回稟太后,皇上,念果公主禁不住傷心,現在正在周小姐懷裡痛哭呢。”
“痛哭?”太后疑問,皇帝的臉色更深沉了,太后想了想,轉頭問皇帝道。
“難道說他們真的不是串通好的?那個女人真的不願意嫁?”
皇上僅憑一句話實在不好判斷,他直起身子,問道。
“她們還說了什麼?”小太監將他所聽到對話一五一十的講給太后和皇上聽,皇上也遲疑起來,他原本認定這件事是南榮鋒與鄭白羽串通好,想要將沈嬋兒救出皇宮,只要他們動了這個念頭,就證明南榮氏真的想反了!但是現在看來,一切都好像與他的想法偏離太多,難道鄭白羽是真的想求娶沈嬋兒,而沈嬋兒也真的不想留在南榮鋒身邊了?
他聽到小太監轉述沈嬋兒的話,說的合情合理,沈嬋兒這些年所遭受的一切,他都看在眼裡,曾經他一直認爲,沈嬋兒是這個天下最堅強的女子,經歷了風風雨雨,仍然陪在南榮鋒身邊,可是這半年不見,沈嬋兒守在佛堂精心禮佛,看似也變了一些心性。
他皺着眉頭想事情,太后與餘光瞧着他,皇上的表情忽明忽暗,陰晴不定,心中的掙扎,不言而喻。太后嘆口氣放下水杯,這次……皇帝恐怕要做一個艱難的抉擇了,要江山,還是要美人。
只聽皇上吩咐道:“你繼續觀察,一切消息都要報上來,去吧。”
“是。”
小太監走後,太后轉頭看着皇上,慢聲問道:“這件事皇兒怎麼看?天下間怎麼會有一國王上來求娶有夫之婦的?他可問過南榮老七的意思?可想過他此舉有侮辱念果公主的意思?這件事哀家怎麼想怎麼覺得蹊蹺。”
皇上也點頭道:“兒臣正在想這件事,現在南榮鋒被困在戰場,不知道知不知道這件事,總要看看他的反應,纔好做判斷。”
太后點頭,嗯了一聲,忽然,轉頭看着皇帝,想了又想,欲言又止,皇帝發現她的彆扭,轉頭看着她道。
“母后想說什麼就說吧。”
太后抿了抿嘴,皺着眉頭瞧着皇帝,問道:“你是哀家的兒子,你心裡想什麼哀家很清楚,若是這件事真的可以緩解大周的燃眉之急,你可願意放棄那個女人?”
皇上一愣,猛然轉頭看着太后,有些不可思議。太后嘆氣,嗔他一眼道。
“你不用再瞞着哀家,你心中想着什麼,哀家早沒有看出來,現在總算能看出來了,你後位一直懸空,就是在找一個像沈嬋兒一般的女人,只可惜,這麼多年,都沒能出現一個人取代沈嬋兒在你心中的位置,哀家已經派人調查過了,早在皇兒你身陷托克,南榮老七假扮成你去救你那時,你便已經對沈嬋兒動了心,對與不對?”
看到太后信誓旦旦的表情,皇上也無話可說,他轉回頭,直視前方,想了良久,忽然道。
“母后,這件事以後不可再說了,朕若將她送出去,還可能爲朕的江山做些貢獻,若是將她留下,她一樣是別人的女人,這麼簡單的選擇,朕還是會做的。”
說完,皇上不願意多說,站起身拱手道:“兒臣還有許多事情要做,先告退了。”
說完,他轉身走出房門,門外的丫頭將門關上那一瞬間,太后嘆了口氣,喃喃道。
“希望你能像你說的那般灑脫。”
皇上剛剛走出太后寢宮,迎面就撞見現在已經被擡爲貴妃的麗妃,麗妃將了皇上,趕緊斂衽行禮。
“參見皇上。”皇上瞧了她一眼,嗯了一聲,簡單道:“今日天氣寒,給太后煲湯的時候要避免寒涼之物。”
麗妃應了一聲,見皇上轉身要走,趕緊笑道:“皇上,臣妾煮了些新奇的粥品,打算進獻給太后,還請皇上今晚來品嚐一二,看看臣妾的手藝合不合太后的口味。”
皇上冷淡的嗯了一聲,道:“還是麗妃心細,品嚐就免了,今晚朕還要去念果公主那裡說些事情,改日吧。”說完,皇上走下臺階,帶着小太監兩步走出了月門口。麗妃直起身子,怨念的看着皇上的背影,恨的咬牙切齒。
“念果,又是那個女人!有夫之婦!”
跟在麗妃身邊的小丫頭低聲道:“娘娘,您可別看她是有夫之婦,昨兒高麗王上親自來求娶,聽說要封爲高麗王后呢。”
“王后?!她憑什麼!”
“娘娘,您小聲點。”
自從麗妃上次被皇上拽去,當着沈嬋兒的面歡愛之後,她便開始調查那件事,皇上對沈嬋兒到底是個什麼態度,她也慢慢摸出一些眉目,那個小賤人一直留在宮裡,還時時與太后相處,着實讓她很嫉妒,皇上平時連看都不想看她一眼,就因爲要保護那個賤人,皇上竟然當着別的女人的面,與她……想到這個,她就感覺無比的屈辱,麗妃恨的咬牙,輕聲對丫頭道。
“你去給我好好調查,看看這到底是怎麼回事。”
丫頭輕聲應下了,看了看麗妃,低聲道:“娘娘這是要……”
“本宮要當這正宮皇后!”
丫頭點頭道:“娘娘終於肯出手了,皇上今日的表現可不行,只是說了些太后的飲食就急着要走,都不關心一下娘娘大冷的天在外面站了這麼久……”
麗妃越來越氣,這碗燉品也涼了,不用送進去了,氣惱道。
“回宮!”
沈嬋兒的慶果宮距離後宮很近,平時也只能見到皇上一個男人在這附近出現,但皇上都是經過而不進入,沈嬋兒也什麼都做不了,只能哄着和樂,在這裡靜靜的等待。
倒是聽到了許多關於後宮的傳聞,這後宮裡的女人每日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皇上駕臨,本來皇上對這後宮的女人也只是晚上一用,但是最近忽然擡了一個麗妃,這讓宮裡的女人看到了希望,或許後位懸空已久,皇上終於想到要立後了?
衆人使出渾身解數,麗妃更是不允許別人超過自己,後宮的勾心鬥角沈嬋兒見的多了,而在這後宮中的爭鬥比起南榮府內部爭鬥,更是有過之而無不及,都是兩個吃人不吐骨頭的地方。
她不想參與,也能聽到一些關於最近紅人的消息,麗貴妃近日來似乎迷上了道教,總是能見到一位道姑在宮中出沒,而這位道姑也是得到太后批准的,可以在這宮中行走,聽說道姑神通廣大,每次都能給麗妃一些有用的計策,能將皇上留在宮中,久而久之,這位道姑的名聲就大了起來,連沈嬋兒這種不問世事的人都能如雷貫耳。
鄭白羽在宮中游玩了足足有十日之久,一點動靜都沒有,沈嬋兒不知道外面發生了什麼,她只要等待便好,可是就在一日正午,門外走進來的侍女,打破了她的平靜。
“念果公主,皇上請您去燕雀宮一敘。”沈嬋兒一愣,放下懷裡的和樂,站起身問道:“燕雀宮?你可知是何事?”
侍女搖頭道:“奴婢不知,公主請。”沈嬋兒看着和樂,吩咐李嬤嬤道:“保護好小姐,若有萬一,立即去太后寢宮尋周小姐,聽明白了麼?”
李嬤嬤擔憂的低聲問:“公主,可是壞事?”
沈嬋兒皺起眉頭:“不知,只是我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說完,沈嬋兒轉身跟着侍女走出了慶果宮,李嬤嬤坐立不安,實在是擔心,看着懷中漂亮的嬰兒,她爲保萬一,趕緊跑到門口,叫了一個丫頭道。“速去太后寢宮,請周小姐過來,就說公主想她過來聊聊天。”
丫頭出去之後,李嬤嬤抱着和樂,心中也緊張起來。那燕雀宮一直是皇上審問妃子的地方,平時也做懲罰之處用,如今爲何要公主去燕雀宮?看那來請的侍女,更是一臉的冷淡,難道真的是出事了?
沈嬋兒跟着侍女一直走到燕雀宮門口,這宮門口守着皇上的親衛,想必皇上確實在這裡,也守着幾位丫頭,看不出是哪一宮,但是看人數,來的人不少,這樣興師動衆,到底是發生了什麼?
她心中有些緊張,走進門去,直接向左拐,走進左邊一處房門,正面就瞧見皇上端正的坐在正前方,左右手兩側一字排開各位妃嬪,面對面而坐,一直排到門口,沈嬋兒向兩側瞧了瞧,都是後宮娘娘們,她身處這裡,總有一種不倫不類的感覺。
皇帝看了沈嬋兒一眼,吩咐旁邊的人道:“給公主賜坐。”
兩側妃嬪站起身給沈嬋兒請安,沈嬋兒道了一聲免禮,便坐在了座位上,正是皇上的右手下側,正面擺着一個香爐,香爐裡的薰香很提神,倒是刺激了她的思想,看這個架勢,今日之事一定與她有關了。
皇上看四周人都坐好,轉身對另一邊的女人說到:“麗妃,你要的人都到齊了,說吧。”
沈嬋兒用餘光瞧過去,另一邊與她正對而坐的,正是最近正紅的麗妃,只瞧麗妃惡狠狠的看了沈嬋兒一眼,一甩袖指着她大聲叫嚷道。
“臣妾要揭發,揭發念果公主與逆賊徐軍統帥有染!”
沈嬋兒的眼皮猛然一動,四周立馬傳來誇張的嗡嗡聲,議論紛紛,皇帝也是眉頭一皺,轉頭看着麗妃,淡然道。
“這就是你今日要說的大事?念果公主是皇室中人,你爲何要召集所有妃嬪一起過來?”
麗妃忽然變得小鳥依人起來,楚楚可憐的看了皇帝一眼,用眼睛撇着沈嬋兒,怯怯道。“念果公主勢力龐大,臣妾實在是不敢撼動其根基,所以才找來臣妾的好姐妹們給臣妾壯膽,畢竟這件事關乎皇室體面。”
皇帝瞪了她一眼,沉聲道:“胡鬧。”
麗妃的聲音立馬拔起來,高聲道:“皇上!臣妾並非胡鬧,試想念果公主在南榮軍與徐軍對戰時,住在徐軍大營數月,與徐賊朝夕相處,更是護送徐賊的妻兒逃出南榮府,至今南榮府裡還藏着徐軍的餘孽,餘孽名爲小童!”
沈嬋兒忽然擡起眼睛看着麗妃,不明白她有什麼地方惹到了這個女人,讓她如此污衊她,甚至將她調查的這樣仔細,連當初護送二少夫人出南榮府的事情都查了出來,真真是不簡單呢。
這一句話出口,又惹來許多議論,沈嬋兒只是低着眼皮看着地面,面無表情,不怒自威。
皇上皺了皺眉頭,轉頭看向沈嬋兒,問道:“可有此事?”
沈嬋兒傲然轉頭看向皇上,冷笑道:“皇上,她這樣污衊臣妹,可有證據?拿不出證據,耽誤了衆位嫂嫂們的時間陪她玩耍,還真是該教育了。”
“你!公主殿下,你想要證據?若是沒有證據,臣妾豈敢污衊了公主殿下?”
說完,她轉頭衝門外喊了一句來人,只見從門外緩緩走進來一個穿着道袍的人,沈嬋兒轉頭看過去,只見此人站在大殿中間,摘下頭上的帽子,赫然露出一個熟人的臉來。
“吉慶?”
沈嬋兒震驚的低聲叫出聲,此人不是旁人,正是好久多未曾見到的故人,吉慶表小姐。
吉慶站在殿上,泰然自若,先是向皇上行禮,然後給各位娘娘行禮,然後看着沈嬋兒,微笑,行禮道。“給念果公主請安,沒想到多年不見,公主竟然飛黃騰達爲念果公主了。”
沈嬋兒皺着眉頭,問道:“你何時入了道教?”
吉慶笑道:“託公主洪福,貧道現在已經是仙鶴觀的長老。”沈嬋兒心中感嘆世事無常的同時,也在納悶,她爲何會出現在宮中,難道前幾日衆說紛紜的道姑,就是吉慶?
麗妃等不及讓兩人敘舊,當即大聲喝道:“白鶴仙姑,你將你見到的事情說給皇上聽聽!”沈嬋兒皺起眉頭,漸漸眯起眼睛,瞅着吉慶。只見吉慶轉個方向,看先皇上,行禮,然後道。
“皇上,貧道大約在一年前,瞧見徐軍的逆賊帶着念果公主,上了深山的莊子中,此後又見到兩人形神曖昧的走出莊子,此事是貧道親眼所見,絕非虛假。”
皇上冷眼瞧着吉慶,沈嬋兒也是同情的看着吉慶,她心中只是很意外,這些故事都是如何編造出來的?這樣睜着眼睛說瞎話,難道就不會臉紅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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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嬋兒忽然失笑,問道:“吉慶,你對我的恨意,就這麼深麼?”
吉慶猛然轉頭一咬牙,但是也只是一瞬間的事情,就那麼一瞬間,沈嬋兒已經看到了深入骨髓的恨意,若是吉慶真的入了道教,也是被南榮鋒所逼,害的她名聲掃地,最終只能跑破紅塵,入仙道。
吉慶打了打拂塵,笑道:“公主,那都是前塵往事,貧道已然忘卻,公主這般詆譭頻道,可有辯解之嫌?”
沈嬋兒無奈的搖搖頭,轉頭看向皇上,皇上的臉色黑的嚇人,沈嬋兒只是爲了這些人感到悲哀,她們真的撞在了皇上的刀口上。
“吉慶,回頭是岸,你現在說實話還來得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