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搜!把她搜出來,不能讓她跑了!”這邊,玉竹瞧見墨久的身形漸遠,終於敢大喝一聲,此時若是讓東風笑活着回去,將他所說的話語抖出來,不僅僅是南喬佔不了道理,他玉竹,更是要吃不了兜着走——欺君之罪,謀反之名,哪一個都足以要他的性命!
衆將士趕忙稱是,又開始執着兵器四下找尋。
孰不知,東風笑趁着他們將所有的精力都放在了岸口一方,已然穿着南喬將士的甲衣,小心翼翼地向南,向着南喬營中跑去。
這裡面的將士並非是玉竹的親信,瞧見她神色匆匆,只當是個奔波傳信的卒子,加上玉竹那邊本就行事詭譎,因此也未起疑。
東風笑便飛快地在這營中穿梭着,一邊跑,一邊瞧着四周哪一處的守衛較爲鬆弛,想要自那裡突破出去。
跑着跑着,身形卻忽而一滯。
如果玉辭真的在營中,如果方纔的琴聲當真是他,那應當如何是好?
可若她真的去尋他,這也許便是玉竹料定了的,她是不是會再度栽進一個圈套之中?
她咬了咬脣,一直以來他都是杳無音信,便是傳來那個似乎是他的信件,也不過是一張白紙罷了,她心下存疑,終究是不肯放棄這一絲希望。
便是知道可能是圈套,可能是有去無回,她也想去瞧瞧。
圈套便圈套罷,她想要他。
東風笑顰了顰眉,心下算計着那琴聲的方向,想了一想,竟是拔腿便往那個方向跑去。
且不說情義,他救過她多少次性命,便是這一次,她無論如何也要去的。
幾步過去,她本來猜測的方位處,守衛卻是冷清得緊,兵士們皆是小心翼翼地守在四下,那營帳周遭,竟是空無一人,可按照她聽見的聲音,分明便應是這一處地方。
她愣了愣神,走到那門口,向着門口守衛道:“小的奉睿王之命前來,可否放小的進去。”
那守衛愣了愣,卻是聽見了睿王的名字,迷迷糊糊地竟是放她進去了。
東風笑謝過那守衛,脣角一揚,當即便急匆匆地跑了進去,一頭便扎進了營帳裡。
許是聲響太大,她前腳踏進去,隨後便瞧見,那坐在琴案旁的人便擡手壓了弦來,擡起頭瞧着她。
東風笑一個癡愣,瞧着面前的男子,繼而幾步衝上前去。
面前的人依舊是一襲玄衣,長髮披散,那一對惑人的鳳眸如同璀璨的夜明珠。
“美……”
她啓了啓口,可惜他那冷漠如冰的眼神像是一堵牆,生生逼得她吞下了後面的話語。
東風笑看見他用審慎的、冰冷的眼神瞧着她,這樣的目光她是熟悉的,平日裡,他對待旁人,多多少少便是這種冷清和疏離,可是他對她一直是溫暖的目光,她不曾想到,有一日她竟也會受到這般冰涼的眼神。
她踟躕了一二,卻聽見他啓口道:“你是何人?”
東風笑咬了咬牙,心道難不成玉竹說得是對的,他……當真不記得自己了?他的記憶,停留在他們相遇之前……
“我叫東風笑。”她笑了笑,卻是萬分的苦澀,盼着他的目光裡能多出一分溫暖和熟悉。
可惜了,玉辭只是顰了顰眉,那目光依舊是清冷的,如今的他,只是那立在蒼鷺之巔風雪之中的,不食人間煙火的王。
“何事?”他啓口道。
“你……隨我走。”東風笑咬了咬脣,也知道如今他不識得她,她的這一句話宛若笑話。
可是她東風笑拼死拼活過來尋他,若是不說出這一句話,真真是不值!
那邊,玉辭並未言語,許是心下覺得莫名其妙,他抿着薄脣,只是顰了顰眉。
東風笑咬着脣盯着他,手裡緊緊地攥着血纓槍,可如今,便是連這陪她出生入死數次的兵器,也無法給予她安心了。
“爲何?”依舊是那冷清如寒冰的目光。
不錯,如今,在他眼裡,她不過是一個冒冒失失的陌生人罷了。
東風笑苦笑一聲,不知從何說起,可卻忽而聽見身後一片嘈雜。
呵,玉竹終究也不是癡傻之人,她自投羅網,他也果真是尋來了。
東風笑聽着那密集的、漸近的腳步聲,又瞥了一眼面前熟悉卻又陌生的人,一咬牙,竟是擡起手來便要拽住他,帶着他一起逃走。
——她不能將他留在這裡!
可她並未想到,玉辭身手如此,當真是不着痕跡地躲了開去。
東風笑一個怔愣——他不肯隨她走,她又如何能帶着一個不願隨她走的男子逃亡?!
她瞧着身後營帳的簾子已經有長刀刺了進來,一咬牙,只得放開了玉辭,血纓槍狠狠一揮,反手便刺開了一旁的營帳,回頭瞧了他一眼,卻見他依舊是冷清,既不跟上,也不出手抓她。
“主帥,您可無恙?!沒被那賊人傷到吧?!”破門而入的兵士揚聲問道,這一句話,卻彷彿毒箭一般刺入了東風笑的心上。
這破門而入的南喬士兵,竟喚他爲‘主帥’,這一切,正在和玉竹所說,一點一點的契合!東風笑的眼圈一瞬的紅了,她卻只能狠狠咬了牙,擡起血纓槍刺倒衝到面前的兵士,奪路而逃。
一路上,許是玉竹安排的,追趕着捉拿她的人,竟是越來越多。
東風笑一路跑着,瞧着漸漸顯出形狀來的營口,聽着後面已然漸漸想起了馬蹄聲,臉上不免浮現出一抹無奈的苦笑……
前後夾擊已然夠她受的了,竟還是屋漏偏逢連夜雨,還有人騎馬來捉拿她!
她的腳力、輕功便是再好,也抵不過那上等的戰馬!
聽着身後兵將的怒喝,那馬兒的嘶叫聲似是抵在她的後背,東風笑甚至沒有勇氣回過頭去,瞧瞧那騎兵距離她還有多遠!
而前方,那些守着營邊的將士察覺到了異狀,也漸漸圍攏上來!
凶多吉少!她狠狠一顰眉,腳步卻是微微一緩,她低頭看着手中的血纓槍,心下唸叨着——反正也逃不掉了,倒不如少廢些逃跑的力氣,多殺幾個敵兵!她想回過身去,跟他們拼個你死我活!
孰知,正在此時,只聽遠處傳來了‘砰’的一聲輕響。
東風笑下意識地擡頭看去,卻見那邊,一個熟悉的身影,正被人攙扶着從車架上緩緩走下來!
豐彩兒!
東風笑一愣,繼而眼中飛快地掠過了一絲狡黠,面上竟是帶了幾分邪笑。
真真是天無絕人之路!
她一擡手,血纓槍在地上猛地一支撐,竟能凌空一躍,運了輕功,幾步便落到了豐彩兒面前,豐彩兒只瞧見面前一個黑影陡然降下,着實嚇了一跳,凝眸細看來,竟是應當已死的東風笑的面容,瞧見她滿臉的狠厲,只當是自己未能清醒,逢着了東風笑化作的厲鬼!
豐彩兒訝異地低聲輕叫,竟是驚訝到顧不得有絲毫的躲閃。
而這,恰恰讓東風笑的行動更爲順利了。
東風笑幾步便扣住了她的肩膀,又飛快地一個反手,用血纓槍的槍桿死死地扼住了豐彩兒的頸項。
豐彩兒只覺得頸項上陡然一片劇痛,彷彿要被生生扭斷了去,竟是禁不住低呼、呻吟。
東風笑的臉上,卻是揚起一抹冷狠的邪笑。
“來啊,你們倒是過來,誰敢上前一步,我便拗斷她的頸項!”
有了人質,保住了性命,這感覺真真是爽快!
本是圍攏上來的將士,此時也愣在了原地,癡傻一般地舉着兵器,看着大將軍夫人受制於這‘賊人’,不知如何是好。
局面僵持着,不久,玉竹也趕到了,瞧見這境況,不由得也是狠狠蹙眉。
今天的狀況,怎的這麼多巧合?!
“副帥,怎麼辦?”一旁,以爲兵卒小心翼翼地聞訊着。
“想要腦袋,就別輕舉妄動!”玉竹冷冷發聲,他是不介意這豐彩兒的死活的,畢竟她的血已經取到了,她對他而言已經失去了利用價值。
可是豐彩兒的丈夫——大將軍墨久可不是好惹的!
若是因爲他玉竹,讓大將軍夫人殞命當場……
玉竹想了想墨久那冷冷的眼神,生生嚥了一口氣。
“派人在沂水岸口設好埋伏,一會兒這郡主若要登岸,若是無法生擒,便直接取她的項上人頭!”他壓低了聲音,語氣盡是狠厲。
他本還想利用她,可如今,只怕偷雞不成蝕把米,還是保命爲先!
局面一片僵持,東風笑狠狠地扼住豐彩兒的頸項,而豐彩兒的身體因爲疼痛不住地顫抖着,卻是咬緊了牙關不肯出聲。
她豐彩兒是受制於人,可是絕不肯服輸,不肯在她最爲痛恨的人面前丟了尊嚴!
“怎麼回事?”
東風笑聽見這熟悉的聲音,微微一愣,而被她挾制的豐彩兒身形也是猛然一滯,東風笑的脣角漾起一抹冷笑,繼而挑了挑眉,循聲瞧了去。
卻見那邊,墨久依舊是一襲銀甲,一對眸子瞧向立在衆人中間的她,他和她目光對撞的一瞬間,他俊美的臉上忽而出現了一抹驚訝和詭異,那是一種東風笑無法言說的神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