東風笑被尹秋派人安置在了一處屋室裡,別看尹秋這萬山頗爲隱秘,從外面瞧着也簡單,但是裡面的房屋和佈置,也真真是不錯,東風笑來此蹭吃蹭喝,也覺得蠻舒服的。
前些日子她和玉辭一路上了那月陽山,出了事情她又匆匆忙忙花了功夫跑到這裡來,不知不覺之中,已經是將要到春日的時節了。
此夜,外面淅淅瀝瀝下了雨來。
當晚,東風笑抱着膝坐在榻上,見外面天色暗了,便打算收拾收拾,去洗個熱水澡,早早睡下。
很累,她不知道自己以後該如何,如今也疲於多想了。
正解開衣裳來,卻只見一個東西從懷裡落了出來。
東風笑愣了愣,垂眸瞧了去,卻見正是那同心結。
大概……就是不到一年前的此時,得到的同心結。
是用玉辭親手割下一綹頭髮來,編號予了她的,可誰又曾想到,如今同心結還在,人……卻早已不同心了。
東風笑脣角的笑意帶着幾分淒涼和苦楚,雙手執起這同心結來攥緊。
那個問題,便是她不想面對,也終於要去面對的。
——她,還是想再去尋他一趟,便是……便是能知曉他如今如何,她傷他的好沒好都好。
心裡有點後悔,又不敢想,只怕自己當時賭氣發狠地一擊,害了他的性命去。
許多日不曾過過舒坦日子了,如今這條件也算是好的,可是東風笑收拾好了躺在榻上,輾轉反側,卻是無論如何也睡不着的。
便這麼生生捱過一夜,從那夜色沉沉,到天邊魚肚色,幾乎是睜眼而過。
尹秋倒是心細,第二日,怕她太累晚起,竟是囑咐着人們將早飯的飯盒放在門口。
而那侍從來送飯的時候,東風笑不僅僅是沒睡醒,而且乾脆是還沒睡着。
她一骨碌起了牀來,穿好衣服,又收拾了收拾,便起身去取了飯食來。
尹秋再來瞧東風笑的時候,老遠的,便聽見客房裡面‘霍霍’的磨刀之聲,響亮而又有規律,一下一下,後勁十足,便是這磨刀聲,都能惹得人脊背發涼,汗毛倒立。
尹秋小心地走過去,敲了敲門得到迴應纔敢進去。
東風笑坐在屋裡的矮凳上,面前是一個磨刀石,此時她正在一下一下地磨着手裡的短匕,那匕首亮晃晃的直刺人眼。
“大白天的,就磨刀?我這裡有專門磨刀的師傅,你不必這般麻煩,交給我便是。”尹秋覺得這一聲聲磨刀之聲殺氣十足,不禁開口說着。
東風笑瞥了她一眼,淡淡啓口:“別人只能替我磨刀,卻不能替我用刀。”
尹秋低哼一聲:“好心當做驢肝肺。”
心裡忽而也明白,東風笑願意替她去設圈套,但是不願意替她去直接殺人。
東風笑卻笑了:“不說什麼好不好心,這道理都需懂。”
尹秋倚在門上:“好,我明白,你幫我引來人,我自己動手去取他性命。”
東風笑點點頭:“我有個計劃,現在也的確想要去做,但是時間我還說不準,你若是方便,不妨派我個人手,這樣子你也放心,我也行的方便。”
尹秋顰眉:“人手倒是有,不過你要多少。”
東風笑比了個手勢:“一到三人,皆可,不須得多了。”
尹秋心裡思量了一下,繼而頷首:“那邊折中來看吧,兩人,可好?”
東風笑點頭:“那便兩人,選的人利落着點,莫要拖後腿就好。”
尹秋失笑,這女將,說話當真是不客氣,哼哼了一聲:“我上次給你拖後腿了嗎?”
東風笑瞥她一眼:“第二次還好,第一次就勉強了。”
尹秋聞言,不由得翻了個白眼,繼而卻是笑了:“好好好,那我便給你安排幾個好手,你若是不覺得不方便,那便帶着去。”
東風笑頷首:“謝過。”
顰了顰眉,忽而又叫住轉身要走的尹秋:“等等,還有一事,需要你幫我一把。”
尹秋一愣,繼而笑了:“好,你說,你說。”
東風笑瞧着她,低聲道:“同此次的事情倒是無關,不過是我個人的事,一個小忙。”
尹秋頷首:“你且說,我估摸着代價。”
“也沒有什麼代價,很簡單,就是幫我給北傾的軍營傳個信,這信我現在就可以寫。”
“你想如何送這信?”
東風笑頷首:“不必太麻煩,找個鳥兒,或者隨便甩個暗器過去,再或者派個人,怎麼都好,你看如何方便就好。”
尹秋點點頭:“好,那你便寫罷。”
東風笑便隨手拽了一張白紙過來,在紙上隨便畫了幾個符號,折了幾下,繼而遞給了尹秋:“好,勞煩了,多謝。”
尹秋顰了顰眉——分明只瞧見了幾個鬼畫符一般的東西。
也是,也難怪這她敢將這信如此隨意地傳出去。
東風笑目送着尹秋一瘸一拐走了去,垂下眼來,細細地想着自己的所作所爲。
寫出這一封信,她並不確定自己是對是錯,但是她無可奈何。
自己最初決定前往月陽山,是因爲元封的到來和陳述,而如今,玉辭在月陽山設下了重重圈套,而她如同一隻撲火的飛蛾,她無法確定元封究竟是好是壞。
說他是壞,是因爲也許他是玉竹玉辭合謀的一顆棋子。
說他是好,是因爲由他的說法,的確去除了這天下的異象。
而她在信上,寫的乃是這一行字——警惕元封,切莫輕舉妄動,打草驚蛇。
此時此刻,平焦城中沂王王府裡面,氣氛稍緩。
玉竹負手在正堂轉了一圈又一圈,不住地嘆氣。
“怎麼弄的,被人劫走,回來竟然能傷成這幅樣子,按照辭兒的武功,不應該啊……”
他心裡愈發想不通了,他記得清清楚楚,劫走玉辭的是東風笑,在他看來,東風笑應當是不肯傷玉辭分毫的。
可這次玉辭被人送回來的時候,胸口處有一個猙獰的傷口,顯然是利器所爲,而當時他已經陷入了昏厥,那些侍從又都是緘口,稱是一無所知,玉竹便是想問問是什麼情況,也沒人能告訴他。
如今,醫者們帶着藥箱匆匆忙忙地跑來跑去,時不時地又端着血水出來,看得人膽戰心驚。
“怎麼樣?”玉竹瞧見終於有個醫者勉強停下來歇了口氣,趕忙走上前去問道。
那醫者已經,繼而顫顫巍巍地答道:“王爺,沂王爺的傷極重,一刀入了胸膛,動手的人,想必力道不小,王爺也不像是躲閃過的樣子,倒像是……全無設防地被刺了一刀,不過,幸運的是,那一刀沒有傷及心脈,如今,如今我們定會盡力……”
玉竹聞言,狠狠一凜眉:“盡力?本王要的不是盡力!”
那醫者嚇得‘噗通’一聲跪在地上,忙不迭地叩頭。
“王爺息怒,王爺息怒!”
玉竹的語氣卻沒有絲毫放緩:“你們若是醫不好他,就都跟着陪葬,誰也別想多活半個時辰!不是說沒有傷到心脈麼,如此要是都醫不好,也不需要你們這羣廢物了!”
那醫者在地上叩頭直作響:“屬下明白,屬下一定醫好沂王爺!”
玉竹狠狠咬了牙,甩出一個字來:“滾!”
那醫者如釋重負一般地,一般頷首一般連滾帶爬地退下了去。
玉竹狠狠咬了牙,心裡也是發慌——一刀入胸膛,力道不小,玉辭卻是全無設防,甚至連躲閃都沒有,這是昏了頭了?!
心思深沉如玉辭,豈會在這種關頭犯暈?!
“來人,把沂王爺的那幾個侍從叫過來!”
玉竹狠狠吼了一句,之前那幾個人皆是唯唯諾諾,說是去了王爺就不省人事了,根本不知道發生了什麼,可他思來想去都是不肯信,偏要再問一次!
那下人聞聲周身一凜,忙不迭地應了,跑去喚人。
一口氣便帶了其中五個人過來,行了禮皆是戰戰兢兢地跪在地上,不敢擡頭瞧睿王爺那青紫如鐵的冷臉。
“說,沂王是怎麼傷成這幅樣子的!”玉竹根本無意掩飾面上的不屑了,索性狠狠吼了出來。
那侍從首領倒是答得飛快:“啓稟王爺,小的們當真不知,趕過去的時候王爺就已經倒地了,只知道小的們趕去之前,隱隱約約聽見了王爺說了一句‘都是真的。’”
玉竹顰了顰眉,眸光似箭瞧着他們:“就這些?還有什麼?”
那首領低下頭一叩:“回王爺,的確沒有了!”
“你們呢?!”
玉竹咬着一口鋼牙,冷冷環顧剩下的幾個人。
那幾個人在他陰寒的目光下抖若篩糠,忙不迭地贊同自家首領。
“回王爺,沒有了,真的沒有了!”
那侍從首領便帶着一衆人跪在玉竹面前,口裡說得彷彿是萬分確鑿,心裡卻早已是翻江倒海!
沂王爺被重傷,當即倒地,後來他們一路回趕,王爺終於也醒過一次。
那時候,沂王爺擡眼看了看他們,嘆了口氣,只是交代道:“若是睿王或是他人問起,便說是你們來時,我已經受傷,其他的,什麼都不要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