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老的城牆上空無一人,偌大的峰城之中各家各戶緊閉了房門。人煙稀少,人跡罕至,偶爾遇見的一兩隻麻雀也飛得特別的快,似乎頗不喜歡這樣淒涼的場景。青色的磚瓦上蒙了一層厚厚的塵土 ,大風一颳起,塵土四揚,石板磚瓦被風吹得乾乾淨淨。不知道百海其他諸城如何,邊城峰城失去了金沂之師的駐紮,竟然少了這麼多的生機。
青瑜看着月柒離開,轉身跟隨幽軒走向峰城的大門。剛剛她囑咐月柒之時,幽軒已經命人去傳信給易靖離,那傳信的人她從沒見過,卻忽然想起了玄月丞相府的總管莫言。
幽軒見到青瑜眸中閃過一絲疑色,解釋道:“這人是我的貼身護衛,名爲落寧,是銀衣衛的統領。有件事我要對公主道歉,薛大娘之死……”
青瑜打斷幽軒的話:“是莫言?”
幽軒微微點頭:“是,我曾經派人殺一個人,想必公主已經猜到了。絕曜對於你我的威脅,對於百海玄月的危險異常之大,如果沒了他,三國定然安穩。至於莫言,他違揹我的命令,已死。”
幽軒話中之意青瑜已經猜到,原來他早就知道了,只是爲何不告訴她陌離的身份,是怕她傷心難過嗎?她頓了頓,堅定地答:“丞相放心,絕曜殺了我父皇,滅了我的國家,我對他定然不會手軟。”
幽軒深吸了一口氣,他記得月柒的告誡,他只是不想青瑜再深陷其中而不知所以。他們與絕曜,絕對是戰場上的大敵。百海戰事一觸即發,青瑜公主死而復生,這場大亂即將開始。三國之亂,冷酷無情!戰場之上沒有兒女私情,誰一心軟,死去的便是自己的將士。成王敗寇,鐵血無情。
兩個人靜靜地走向了峰城大門,雪夕提起一口氣,雙手合掌將峰城大門推開。
門外,易靖離隻身一人立在馬上,望見青瑜和幽軒立刻翻身下了馬,抱拳行禮道:“屬下參見丞相,參見……”他的眸光忽然一變,瞬間放大,雪夕?那不正是在月城中見過的雪夕姑娘,可丞相的貼身隨從來報丞相和百海公主就等候在峰城之中,難道……
“將軍想得沒錯,雪夕正是百海的公主!”青瑜嘴角含笑,淡淡的笑意隨意扯開,彷彿孤月上了高枝,淡漠熟悉。她對着易靖離微微頷首,再道:“易公子,久別了。”
易靖離經過半年的歷練早已不是當時的紈絝子弟,半年時間先是在月城校場中訓練新兵,爾後又帶着兵馬駐紮在玄月與百海的邊境。幽清芸被送去東勝和親時,玄月與東勝的大戰一觸即發,他被安排在與百海的邊境,正是怕東勝藉由百海路線突起不意地攻打玄月。
如今半年過去,沒想到再見雪夕之時她換了一個身份。
“難道丞相早已知曉公主的身份?”易靖離將目光移到幽軒身上,想起丞相府之事,他恍然大悟。
幽軒笑而不語,目光同時落到了青瑜身上。
青瑜答道:“當時貿然闖入月城,沒想到能與易獷將軍的公子相遇,的確讓我吃驚。我的身份,是早已告訴了丞相的。”
“父親常年在外,功名遠揚,公主看到他的兒子竟然是個窩囊廢,所以才大吃一驚了吧?”
三個人同時哈哈大笑了起來,易靖離一入城,城門立刻又被合上,三人朝着西南方的客棧走去。
……
說是客棧,其實裡面早已沒了人。客棧荒涼,塵土早已積蓄了厚厚的一層。
青瑜和易靖離入門大吃一驚,幽軒帶着二人上了二樓,在一間房門處停下,他連敲了三下門,第三聲時門應聲而開。
映入一張清麗如水般的俏臉,幽清芸震驚一跳,猛地撲入幽軒懷中:“哥哥!”
青瑜和易靖離相視一眼,憋住了笑意。
幽軒將幽清芸緩緩推開,斥責道:“這麼大的人了,怎麼沒了規矩。”
幽清芸這才見到了青瑜和易靖離,看向易靖離時目光頗爲驚訝,恨恨地瞪了易
靖離一眼才讓開了門。
易靖離早就收到信說雪晴公主也在峰城,他馬不停蹄趕來峰城一是商談聯盟之事,二是想要見見幽清芸。幾百個日夜過去,幽清芸被劫走的時候他什麼都不知道,得知消息時恨不得馬上趕往東都把她帶回。然而父親信上的話,字字句句地告誡他玄月處在險境之中,不可爲了兒女私情而將大事拋諸腦後。他只恨自己沒有能力,恨自己無法將心情傳達給她,恨自己沒有早一步察覺自己對她的愛意……
青瑜一直擔心着一個問題,那便是齊雲的安全,如今海月聯盟,也不知道齊雲如何,她在月柒身前坐下,急忙問道:“國師可知齊將軍如何,是否能趕來峰城與易將軍的兵馬會和?”
月柒知曉青瑜話中之意,笑笑,道:“公主不必擔心,我逃走時曾吩咐宗夜將解藥帶給你,也告知了他務必追上齊雲將軍的隊伍,如今他們已經安全。如果不出我所料,今夜便可渡過霏河到達峰城。”
青瑜放心地點了下頭,目光瞥見幽軒在自己身邊坐下,手下多了一杯茶水,只聽幽軒的聲音透着淡淡的擔憂:“絕曜也在不遠處,只怕很快就會追到峰城來,而且東勝如今也沒有任何動作,我擔心北方……”
月柒插話道:“北方有易獷將軍鎮守,不必擔心。如今絕曜身在百海,思燁定然會讓他先平息百海的事情再對玄月動手。只不過,如果百海玄月聯盟起來,只怕東勝肯定會傾盡全力。”
“行軍者,攻其不備出其不意,如此等待下去顯然失去了先機。”
幾人同時看向了易靖離,幽清芸尤爲驚訝,沒想到幾月不見,這小子倒是成長不少。
易靖離起身,一一地看過衆人,詳細地解釋道:“東勝國強,精兵鐵騎兵馬三十萬,其中有十萬‘破天鐵騎’更是驍勇善戰,曾經絕曜便是靠着這批先鋒將百海攻下。可這十萬兵馬現在不在百海,遠在百海鎮壓叛軍的只有嶽峰的十萬。因此,機不可失,我們應該馬上攻入百海,將百海收復復國。”
此話一出,片刻靜默。
青瑜蹙眉不語,月柒淡淡一笑,幽軒目光深沉,幽清芸眼眸驚色!
許久,青瑜公主手執起青瓷杯盞,緩緩地將茶抿下,點頭道:“易將軍說得不錯,可百海想要從將軍這裡借些兵馬。”
易靖離眸光忽的一變,追問道:“公主的意思是……”
“百海再也經受不住折騰了,我不想再在百海的任何一座城池燃起烽煙之火。只要絕曜未曾出兵,那麼事情就非常好辦。”
月柒頷首,望向幽軒道:“百海、玄月聯盟之事暫且不要外露,等到嶽峰的十萬兵馬全軍覆滅,再告知天下。”
青瑜將懷中的聖旨拿出,雙手奉上遞給了幽軒,幽軒未看一字交予易靖離,囑咐道:“這道聖旨是皇上親筆寫下,如今清芸已經安然返回,就請將軍做主吧!”
易靖離大驚,驚溢出口:“丞相?”
幽軒搖搖頭,緩緩道:“我已經不是什麼丞相。”爲了青瑜之事厲雪曄已經將他貶爲庶民,他除了一隊銀衣衛,再也沒有什麼權力。但是臨走之時,他終於要到了這個聖旨。新君繼位,手握重權,當真是翻臉比翻天還快。也是,他手握重權,厲雪曄怎可放心他獨掌大權。
話出,在場四人立刻瞪大了眼。
幽清芸奪口而出:“哥哥你怎麼會不是丞相,三皇子他……”
幽軒望向青瑜,目光復雜變了又變,爲她他可捨棄一切。
……
霏河之東。
夜色掩蓋下,月色高明清澈,星辰的光芒時而黯然時而明亮。光輝閃耀之中,一襲黑衣一抹銀色面具若隱若現。絕曜的身影如修羅一般地拉長,衣隨風動,他的目光冷冽如冰,毫無溫度。
在他身後,四個身影同時站立,靜待命令。
許久,夜色微涼,絕曜才緩緩地開了口:“嶽峰現在的人馬在哪
裡?”
墨漣微驚:“主子的意思是?”
絕曜淡淡一笑,嘴角露出了一抹陰鷙的深意,道:“嶽峰原是我一手提拔,可他居功心切,冒冒然就出了兵馬,甚至知道我在霏郡的消息也未有半分的問候之意。這枚棋子,可以舍了。”
練玥沁忽的一驚,柳眉微蹙,眸光微變,想起嶽峰那一臉的自滿意得,瞬間明白了主子的意思。如果自己的工具,再也不能爲主子所思所用,便留之無用。可是現在幽軒也到了峰城,或許不用自己動手……
“玥沁?”絕曜忽然側目看向了練玥沁,問道:“你似乎有什麼話要說?”
練玥沁垂目,單腿跪地求饒:“屬下之過,其實幽軒已經到了峰城。”
絕曜冷哼一聲,憤然轉身,怒道:“她與幽軒在一起,所以你才瞞 報了消息?”
墨漣跪下,替練玥沁求情:“主子,不是玥沁的錯,是我瞞着沒有稟告的。”
菱雨和左影同時跪下,他們瞭解絕曜的脾氣,知道他今日脾氣不好,都爲練玥沁求情。
絕曜深吸一口氣,望向了天空的那輪明月,劍眉緊擰在了一起,今日之結局早已料到,可他卻從沒想過會如此心痛。手中拳頭微微擰起,手中傷口猶在,卻不如心底的傷。青瑜啊青瑜,你到底是可以放得下手。和幽軒在一起,快樂嗎?
菱雨微微擡頭,發現今日主子的確有些怪異,召集四衛到了霏河,可這麼久也沒有說話。一說話便發了脾氣,絕對有可能是爲了那個叫做青瑜的女人。可她究竟有什麼好,值得主子如此付出?這霏郡明顯是主子布的一局,他在逼青瑜公主,可也明明是在幫着她。別人不知,她可熟悉霏郡的地圖了,在海城之時,主子便精心研究了這地圖很久,連她也受到影響將霏郡的一山一河都給記了下來。尤其是左影的親自調查,原來左影的用途不只是救了青瑜,而且還將霏郡毒山上的瘴氣都給摸清了,那山,毒不死人!既然毒不死人,主子散佈出琅壓軍團主將薛無涯沒死的消息將青瑜引進霏郡,自然是給她製造機會了。她搞不明白了,主子爲了這個女人幹什麼。
四個人各懷心思地跪在絕曜腳下,身軀挺直,一動不動地等着絕曜的懲罰。
絕曜負手背對四衛而站,他目光清冷,面具下的面容早已如冰凍的雕塑那般寒滯,沒有多餘的表情,只是一片的蒼涼和悲嘆。
四衛腿早已麻了,菱雨深吸一口氣爬起身子,甩了甩腿腳,對絕曜道:“主子學會我如何做人,可我也還給主子一個成語:功敗垂成!不要是因爲一個女人。”說完便要離開。
練玥沁急忙將菱雨拉住,道:“菱雨……”
絕曜緩慢地轉過身子,冰冷的目光望向菱雨,掃視一眼轉向練玥沁,命令道:“玥沁隱瞞了消息,就罰你親自跟隨青瑜左右,有任何消息馬上傳遞給我。”
“那主子……”
“我有要事要辦,左影隨我北行,菱雨與墨漣協助玥沁,在我回來之前一定要將青瑜守護好。至於嶽峰,他的死活不用再管。有任何重要消息,馬上飛鴿傳書。”
“是!”四衛同時低頭領命。
左影跟隨着絕曜翻身上馬,兩人迅速地消失在了黑夜之中。
墨漣擦擦額頭上的冷汗,想起剛剛那幕任有餘悸,從沒見主子發過這樣大的脾氣,只怕這一次主子與青瑜之間可能出現了什麼裂痕。主子只是消失了半天,再見時竟然完全地變了一個人。如今北上也不知道他要去查什麼事情。
練玥沁望向墨漣和菱雨二人,對他們囑咐了一番纔開始動身。
墨漣隱隱有些擔憂,臨行前特意叮囑練玥沁小心。練玥沁倒是不擔心墨漣,只是菱雨……真怕她做出驚天動地的事情。但菱雨這次倒是頗爲乖巧,點點頭道:“放心吧,我一定會聽墨漣的話。”
夜空出奇的黑,驚人的靜!
(三卷完)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