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賢傑還在發楞,那龍彪卻欣喜道:“柳將軍真是深明大義,你儘管放心去吧,我們一定不會虧待顏將軍、韓將軍他們的……”
“你住口!”楊賢傑忽然勃然大怒,“少在這裡滿嘴噴糞……”龍彪吃了一驚,不明白賢傑爲什麼發火。
賢傑看着唐使正色道:“足下此番恐怕要空手而回了——柳將軍現在投奔了我,就是我的部屬,我跟你家皇帝有約在先,只要他不來攻打我,我也就不造反。我既不反,柳將軍如何會反?想是你家皇帝聽信讒言,不明真相,失察所至……足下不如先去驛館歇息,本帥再設宴爲足下餞行!”
唐使有點沉不住氣了:“楊元帥言下之意是不肯讓柳將軍跟微臣走囉?”這唐使此番肩負的是另一個使命,只是這個使命不好對人言,因爲太不冠冕堂皇——原來那次雲嬌上殿面君,述說冤情,那太宗皇帝李世民竟也被雲嬌的美貌打動,想要納她爲妃,只是當時在金殿之上主要是議論公事,而公事又因他坦護劉俊義而搞砸了,雲嬌一氣之下反出了長安。李世民思念雲嬌的美貌心切,又不好對人明言,正好這次又有了機會,這才借拿“反賊”之名要把雲嬌誑進宮去,玉成好事。因此才授予唐使密詔,要他無論如何把雲嬌帶進京。
唐使眼見此事要黃,頓時急了——其實拿不拿反賊他也無所謂,如果是別的人,他也就賣賢傑一個人情,因爲穩住楊賢傑不造反是第一位的事情。只是這個柳雲嬌,是皇上愛慕的人,無論如何也必須要帶走的,否則還真交不了差。
“不肯又怎樣?”賢傑乾脆翹起了二郎腿。楊賢傑並知道唐使來要人的另一層含意——幸好他不知道,如果知道了說不定會二次造反,如明朝的吳三桂一樣,上演一出“衝冠一怒爲紅顏”的好戲。
唐使知道楊賢傑不是好惹之輩,也不敢過分剌激了他,儘量用一種委婉的語氣道:“楊元帥還須三思……若不交人,只恐聖上動威,稍動一指,台州三十萬大軍就會前來與元帥在海邊共狩漁獵!而且,秦元帥率領的百萬天兵也隨後就到……還望楊元帥思量這其中的利弊!”
楊賢傑哈哈一笑道:“楊某早就思量好了,那就是奉陪到底!”
“難道你……你就不怕百萬天兵?”唐使有點氣急敗壞了。
“百萬天兵?”賢傑鼻孔裡冷笑一聲,“不,他們不是天兵,是凡人——一百萬個凡人,沒有什麼了不起!你難道忘了麼,當初在大鐵爐子,唐朝一百萬人馬何等氣勢磅礴,不照樣被我一百多個人逼和了麼?”
“那好吧,微臣只好回京面見聖上,楊元帥好自爲之!”唐使說着,悻悻地拂袖而去。
原來唐使見賢傑態度堅決,知道已經沒有希望,只有自認晦氣。他唯一所恃的便是唐太宗給他的是密詔,是不能見天光的,到時候面聖,只有隨機應變了,不過朝中有一班忠耿的大臣,如魏徵、房弦齡、杜如晦。有衆位大人擔保,應該沒事。萬一有事,大不了不做官,皇上無論如何也斷無殺他之理!
這位唐使忐忑不安回到京中,向太宗奏報了同楊賢傑交涉的結果,當然忘不了添油加醋一番。不過這位大人空擔心了一場,皇上竟然象忘記了密詔這回事——原來,皇上因相思雲嬌,曾有一段時間茶飯不思,也無心上朝。皇上怪異的舉動引起了皇后的注意。
唐太宗的長孫皇后可不是一個簡單的女人,她的祖先爲北魏拓跋氏,出生在一個官宦之家,父親長孫晟隋朝時官至右驍衛將軍。她從小愛好讀書,通達理儀,十三歲時嫁給李世民爲妻。唐朝建立後,她被冊封爲秦王妃。李世民登極以後,她又被立爲皇后。她生性節儉、從不鋪張,人也很聰明,很善於察言觀色,能夠看出皇上的每一個心理變化。
她通過旁敲側擊,得知了皇上的想法後,立即婉言勸說皇上此事不可行,那柳雲嬌去投奔楊賢傑,明擺着是看上了楊賢傑,楊賢傑對她也必定是深深愛慕。太宗如果強納柳氏進宮,無異於奪人之美。象楊賢傑那樣的男人是重美人不重江山,從他對吳巧的一腔癡情就可以看出他的爲人,他可以爲了美人而不要江山的。這樣的人你如果奪走了他心愛的人,他必定會造反,那時天下又將干戈紛爭、戰亂不息,對國家是一點好處也沒有。皇上是胸懷大志的人,看重的是大唐三萬裡江山,怎能和那楊賢傑一般見識呢?不若成人之美,打消了此念頭,以換取大唐江山的穩固。那楊賢傑也必定會感恩戴德,銘記陛下的好處,從此成爲大唐的順民。
唐太宗本也不十分看重美色,被長孫皇后這樣一說,也就打消了念頭。其實長孫皇后一半是爲了大唐的天下穩固,一半也是出自私心——任何一位女子都不會樂意有人和她分享一個男人的愛。客觀地說,長孫皇后是一位好皇后,唐太宗的許多功績同她的時常勸諫也是分不開的,但人無完人,有點私心也不奇怪。
長孫皇后卒於貞觀十年(公元636年),享年三十六歲,也是一位薄命紅顏。
當然,唐太宗的這樁風流韻事朝中大臣是一無所知。他們圍繞着是否出兵討伐楊賢傑的問題仍然展開了激烈的爭論。
但臣相杜如晦力排衆議,認爲大唐目前的威脅來自北方——種種跡象表明,突厥正在調集大軍,很有可能會向關內進犯。因此應加強西北的防禦,而不是討伐不成氣候的楊賢傑。杜如晦還列舉了種種與楊賢傑開戰的後果。
太宗也無意大動刀兵,當下道:“那就容後再議吧。”
“容後再議”即意味着暫時不會發動討伐戰爭了。
然而劉俊義卻不死心,他不好說去討伐楊賢傑,卻藉口沿海等地有海盜需要剿滅,因此向皇上討了一道聖旨,說是去打海盜——他的三萬大軍早已在江陽整裝待發。劉俊義返回江陽後,立即將三萬大軍全部由運河裝船,沿大運河南下。十來天后便進入到了浙江境內,於十月二十四日到達台州。
此時楊賢傑他們已經休整了快一個月。
劉俊義不進台州,悄悄在城外紮營,換了便裝入城,向張權、上官金龍宣讀了聖旨。
張權道:“劉大人你開什麼玩笑,咱們到哪裡去討伐海盜?”
劉俊義命人屏開左右,開門見山道:“當然是去討伐楊賢傑、柳雲嬌!”
張權道:“討伐楊柳?可是咱們沒有聖旨,師出無名呀!”
“張大人不必過慮,討伐‘海盜’的聖旨就是聖旨!何況將在外、君命有所不受,咱們來個先斬後奏也未必不可。楊柳本就是皇上的眼中釘、肉中剌,咱們替皇上分了憂,只怕還是大功一件呢!”
張權摸着山羊鬍子犯難道:“要消滅楊柳,談何容易?楊賢傑一杆金槍,有萬夫不當之勇,柳雲嬌的銀槍也威震四方、鮮有敵手,此二人合兵一處,我等豈是他們的對手?”
上官金龍也認爲楊柳不好對付。雖然他們只有三萬人,卻個個都是亡命之徒,驍勇無比,人人皆能以一當十,台州二十萬國軍能夠自保疆土就已經算是很不錯了,何談去攻伐他們?
劉俊義胸有成竹道:“楊柳也沒有什麼了不起,我已有了破敵之計,只須如此……如此,必定能大獲全勝!而且,本官還打聽到一件事,隋朝的末帝楊侗也在楊賢傑營中,若能抓住他,必將功勞蓋世,到那時,連皇上也不得不對咱們另眼相看……管保二位官運亨通、步步高昇!”
張權等人利慾薰心,終於被劉俊義的三寸不爛之舌給說動了,答應和劉俊義一起去討伐楊賢傑。
卻說自唐使碰了一鼻子灰離去後,楊賢傑在軍中整日提心吊膽,擔心唐軍來攻。然而等了一二十天,並不見有什麼動靜,大家的精神也都有些鬆懈下來,認爲唐朝不過是虛張聲勢,並不敢真正來攻。
賢傑便又重新同衆人商議出海的事宜。水軍元帥報告說,目前水軍尚未訓練成熟,不如趁現在局面暫時安定,在此休整上幾個月,等到明年春季二、三月份再出海也不遲。
賢傑尋思,目前已是十月末,到明年二、三月份還有好幾個月,能有三、四個月時間休整及訓練航海技能也不錯,因此同意了江龍誨的建議。
這一日,賢傑照例升中軍帳點卯,忽然軍士來報告道:“報元帥,柳副元帥不知何故率領本部人馬於昨天夜間離開了大本營,向北去了——已經去了四十多裡!”
賢傑吃了一驚,他想不通柳雲嬌爲何突然離去?於是叫人備馬,想去把雲嬌追回來。
孔軍師道:“去追也無益——她必不肯回來,還是由她去吧。我料她也不會走遠,過幾天就會回來。”
賢傑不解道:“爲何?”
孔軍師笑道:“我看她出走的原因有三:第一,要從龍彪將軍他們幾個的身上去找;第二嘛,要從主公身上找;第三嘛,要從柳將軍身上找……”
賢傑恍然大悟道:“我明白了……”他對龍彪等人大吼道,“你們是怎麼搞的?爲何氣走了柳將軍?特別是你這個龍彪,對柳將軍曾經俘虜過你的事耿耿於懷是吧?你故意擠兌柳將軍的部下,剋扣軍晌和糧草,你該當何罪?還有你華元山、石明亮、齊大召……你們對待柳將軍和她的部屬也很不友好,多次和她們搞摩擦……你們實在是太不象話了!都給我推出去,龍彪斬首,華、石、齊各打八十軍棍!”
龍彪等人腦袋裡嗡地一聲,看賢傑的神色,一點也不象說笑,不由都楞住了,這纔想起平時對待柳雲嬌和她的部屬確實有點過分。楊賢傑雖是他們的大哥,可現在於私,是氣走了他心愛的女人,於公,是氣走了一支同盟軍,楊賢傑現在可是有充分處罰他們的理由!四個人的額頭不由都沁出了冷汗……
好在孔軍師和周柱在關鍵時候發揮了作用,二人都力勸賢傑現在正是用人之際,若斬大將,恐怕于軍心不穩。孔軍師同時含蓄地批評賢傑漠視柳雲嬌的感情,不給她一個痛快的答覆,這也是造成柳雲嬌出走的原因之一,而且是主要原因。
周柱則批評龍彪等人道:“你們也太不開竅了,你們知道柳雲嬌爲何來投奔大哥?那是看上了大哥呀!你們呀,這是棒打鴛鴦、氣走了你們未來的嫂子呀!只知道記仇,心眼只有雞子那麼大!”
龍彪等人面紅耳赤,一個個追悔莫及,表示甘願受罰。賢傑此時也只是想嚇唬他們一下,並不是真的要處罰他們——若果真爲了一個女人而斬自己的兄弟,那也太說不過去了。畢竟他是既重兄弟情分、又重女人的人,他追求的是一種完美的結果,而不是爲了一方而損害另一方。
當下擤了一把鼻涕道:“算了,今日就看在孔軍師和周元帥的面子上饒了你們幾個,都滾吧!”
孔軍師道:“那不行,死罪可免,活罪難逃!就罰你們四個往外挑軍營淨所裡的大糞,龍彪二十擔,華、石、齊各十五擔!”
“好!”賢傑笑允道。
“啊?挑大糞?”龍彪等人差點沒暈過去,一個個在心裡暗罵道:“這孔軍師也真促狹,大哥都饒了我們了,他偏還要故意整我們……等下次逮着機會,一定也叫他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