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哎呀,哎呀,白川,你家弟子好生客套,都跪在這裡迎接我麼?”女子清脆的嗓音在他們的背後響起,弟子們霍然起身,幾個男弟子已經拔出腰間的寶劍,打量着眼前的女子。但見她二十不過的年紀,身材嬌小玲瓏,穿一身寬鬆的紫色道袍,頭上用一截樹枝挽着頭髮,背上斜挎了個布包,乾淨利落,等看清楚她的相貌,展純不由得一愣,她還從未見到過如此清秀俊美的道姑。
俏道姑撲哧一聲笑了出來,把寬大的袖子在胸前隨意的甩了個圈,十分愜意。展純一抱拳,“家師正有些瑣事纏身,不便出來相迎,仙姑請前廳小坐稍待。”
“仙姑……”道姑低低的笑了下,瞧了眼一本正經的展純,“怎麼?你這小美人要給貧道奉茶麼?”
“你這道姑說話忒難聽了點,師姐好心留你,你還來調戲?”小五脾氣最是火爆,展純眉頭皺着,按住他的肩膀讓他不要胡來。
“哎喲?”小五這麼一動,他身後的段鵬就露了出來,蒼青的顏色已經染上了他的手指,那道姑一見立馬.眼前一亮。往前走了兩步,打算仔細看。
“站住。再往前,休怪我劍下無情,傷了你。”小五徹底被激怒,尤其是這個道姑臉上不溫不火的笑意,看着就讓人來氣,沒看見他們這正是生死攸關的時候麼?要是她一吵鬧,驚擾了裡面救人的先生,那大師兄的性命不就白白搭進去了麼!救不活阮柔,大師兄死得更沒價值!
“就憑你啊?”她反問了一句,滿是看不起的樣子。剛纔張望的一眼讓她已經看清楚段鵬的臉,就這麼一眼,她就收回了抻長的脖子,嘖嘖的嘆息,“好好的漢子,就死在個蜘蛛的嘴皮子底下,可惜了可惜。”
衆人一驚,沒想到這個看起來不正經的道姑竟然一眼就識破了段鵬身上的毒,展純更是不敢怠慢,也不計較她剛纔的無禮,再次抱拳,“仙姑既然識得此毒,可有妙法解救?”
道姑眨了眨眼睛,老實的點頭,“有的是。”
“吹牛!”小五已經忍無可忍,“大師姐不要和她囉嗦,這賤尼姑分明是大言不慚,先生都束手無策的事,她又能有什麼本事!看我在她身上戳幾個窟窿,替你出出氣。”說完,劍一揮就往上衝。
道姑嘿嘿笑了下,一揚手,人們都沒看清楚她到底做了什麼,就看見小五一手捂着自己的喉嚨另一隻手痛苦的抓着自己的劍柄,努着眼睛,說不出話來。
“小五!”
“五師兄!”
其他弟子紛紛跳了出來,有人把癱倒在地的小五抱了起來,快速回到自己這邊,剩下的人也急了眼,今天這一天,他們杏林山到底是怎麼了!阮柔中毒,危在旦夕,大師兄更是光剩等死的份兒,現在小五又來這麼一下子,讓過慣了平靜生活的杏林山子弟們有些接受不了。
“你還要在外面玩兒到什麼時候?”屋子裡傳來白川的聲音,有點氣惱似的。
道姑一點都不着急,反而揣着手,笑道,“你這羣弟子挺有意思的,陪我玩一會兒嘛。”撒嬌的意味深重。
“先生,她傷了小五!”有弟子不服氣的大喊。
“先讓她救人。”
道姑撇了撇嘴,看了眼昏迷不醒的小五,“這個就是中了點小玩意,死不了,睡一天就好啦。”屋裡的人沒等她說完,就開了口,“我知道,我讓你救段鵬。”
“段鵬是哪個?”道姑好奇的睜着一對杏眼,在衆人臉上打量。展純指了指地上的段鵬,“請仙姑施救。”她拉着身邊的弟子讓出一條路,道姑不情不願的走過來,蹲在地上,探了下鼻息,又開始診脈。
她臉上嚴肅認真的表情和剛纔的嬉笑簡直判若兩人,這種劇烈的反差讓人忍不住驚呆。
“取碗清水來。”她才說完,就有人立馬行動,雖然是看她不順眼,但是她能救大師兄的話,他們只好先忍一忍。
道姑打開身上的布袋,一堆瓶瓶罐罐露了出來,翻揀了半天,自己嘴裡還嘀咕着什麼,倒出來一點點,看了看,又收回去一部分,這才往段鵬的鼻子底下擦了擦。
“水來了!”
“給他灌下去。”道姑自己站起了身,退了幾步,似乎是有點嫌棄似的。展純看了看她,猜不透這個女人的來歷,若說她是醫者的話,又實在是有違醫者父母心的道德。
“看你們衣服挺白的,最好離他遠點。”
有弟子瞪了她一眼,“自己家師兄,我們纔不嫌棄。”
“啊,真好,有氣勢。”道姑又退一步,靠着廊柱,環抱着雙肩,似笑非笑。
“噗。”段鵬忽然翻了個身,一口膿性十足的碧血盡數噴出,濺了身邊幾人滿身都是,剛纔嘴硬的那個弟子由於是蹲着給他喂水,更是連臉上也沾滿了污濁。趕緊跳了起來,拿袖子擦臉。
道姑在一旁陰陽怪氣的笑着說,“哎?你擦臉做什麼?不是不嫌棄你大師兄麼?”
小弟子拿眼睛瞪她,道姑無辜的聳聳肩,“早跟你們說了離遠點,誰叫你們不聽的。”
此時,房門打開,白川從裡面走了出來,額頭上有一層細密的汗珠,道姑眯着眼瞧他,“我真懷疑你在裡面做什麼了,看來很賣力嘛。”
白川不以爲然,看了眼地上的兩名弟子,才顧的上看她一眼,結果這一看就是眉頭一皺,“好端端的怎麼穿成這個樣子?”
“哈,你不知道現在江湖上流行一見尼姑就晦氣的說法麼?街上的人啊看都懶得看我一眼。”她得意的轉了轉身,“要不我怎麼會這麼及時的趕到你這裡呢!”
白川嘆了口氣,他知道她到這裡是有多不容易,“嫣兒的碧血蛛傷得很重,你幫我看看。”
“喂,白川,我已經救了你一個人了。”她靠着廊柱,盤起一條腿,斜睨他。
白川神色如常,“你也傷了我一個人。”
“那個不算好吧!”道姑提高了嗓門,“你沒聽見他罵我賤尼姑麼?那是自找的。”
白川臉色難看的很,回頭看她,神色頗爲無奈,“你一天救一個人的例能不能改改?”
“不能。”她也冷了臉。
“開個條件。”白川揉了揉自己的額頭,這個讓江湖中人都無可奈何的女人變臉比翻書還快。
“這可是你說的。”道姑忽然眼睛一亮,賊兮兮的湊上去,手指絞纏在一起,比了個姿勢,“我要這個。”
白川眉頭緊鎖,“我想辦法。”
“嘿,說得那麼漂亮,合着你手裡沒現貨啊?”失望的表情寫在臉上,白川正要說什麼,她一擺手,“得了,得了,還沒見你爲了什麼東西這麼費心過,就當你欠着我的吧,等你有了,記得給我。”
“碧血蛛在哪兒,帶我去看看。”道姑十分不客氣的提起腿就往屋裡走,“你的小嫣兒呢?怎麼這麼鬧也沒見她出來?”
白川神色一暗,展純輕輕開口,“師妹已經下山有小半年了。”
道姑伸出手指算了算,“她今年也快十七了吧?”她睨了眼白川,“還有三年的時間,怎麼看你都來不及。”
白川不說話,遞給她一個盒子,“碧血蛛在裡面。”說完自己就走開了。看來剛剛道姑提到的那個人讓他很不開心。
展純看了眼白川,就聽道姑慢悠悠的說,“都去陪你們師傅吧,我這裡要清淨。”
“喏,把這個給白川,看着他吃了。”她叫住走在最後的一個展純,丟給她一丸丹藥。展純謝過了她,才離去。
放着道姑救治碧血蛛不說,單說展純拿了藥直接去尋白川,找了幾個地方都沒有,不由得有些着急,她想了一想,朝小師妹平時最喜歡呆的朝露臺走去,果然,亭臺裡,白川正盤膝打坐。
她走過去低低的叫了聲先生,把藥遞給他,“道姑說讓您馬上吃了。”
白川輕笑了下,把藥往嘴裡一放,吃的極其放心。
“先生,那人是誰?”她有點好奇。
“她?”白川睜了睜眼,面上帶着可惜的神色,“她是宋雲胡。”
“宋雲胡?”展純驚訝的看着白川,確定自己先生不是個開玩笑的人,才說,“她就是宋雲胡?”
宋雲胡,這個名字連在杏林山上的他們都有所耳聞了麼?白川苦笑着點頭,“沒錯,她就是讓烏列山莊上下兩百餘口一夜之間全部死絕的女人。”
她平生的豐功偉績,全部由這一件事開始讓人咂舌,他還記得那一年的宋雲胡不過十五歲,只比現在的融嫣小上兩歲,或許,她和她一樣,都是被仇恨禁錮長大的孩子。
“以二九之齡擔任起鬼崖谷的谷主之位,身邊七煞子從不離身的那位麼?”展純已經完全不敢相信,剛纔那個嬉皮笑臉的道姑竟然是這麼一位活閻王。
“你怎麼知道的?”白川有點好奇。他的弟子可是常年居於山上,應該是與外界隔絕的纔對啊。
“我和幾個師弟下山採辦的時候,聽說書先生說起過。”展純不大好意思的低下頭。
“所以你剛剛沒有讓弟子們動手是對的。”白川讚許的看了她一眼,“若是你們動手,他們是一定會出來的。幾位,還不現身麼?”他朝着杳無人跡的四周微笑。
展純瞪大眼睛,怎麼會!難道這周圍一直有人存在麼?她怎麼一點都沒有察覺?
“果然是白袍如來,耳力非凡,七煞子鬼猙,鬼獄有禮了。”天空響起男人的聲音,展純朝天上看,然而兩個黑衣的男子已經到了他們的近前。
他們的面上帶着鬼面具,青銅色的光澤被太陽光線一照,有點猙獰可怖。白川笑了下,說不出的瀟灑自在,“展純,這就是你剛剛提到過的七煞子中的兩位。”展純朝他們抱抱拳,算是問候過了。
“就算出了海也還是步步跟隨麼?”他挑眉問。
一個黑衣人點頭,看樣子和白川比較相熟,“北地現在不太平,踏薇樓實力雄厚,野心也不小,正義門派見事態不妙,便打算找點其他的途徑來對付他們,結果……”他苦笑了兩聲,笑聲被悶在面具裡聽來十分低沉。
“結果那些人的如意算盤就打到了雲胡的身上?”白川眉梢一動,眼中已藏殺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