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是因爲他們兩個那一點點可憐的共同之處,所以弦月和若溪最終達成了一條和解的辦法。平息了這一次的宮廷內部的騷亂。只是白川和宋雲胡並不方便多在此處逗留,宋雲胡給若曦留下了十日的藥丸,便和百川一道離開了。
當然,宋雲胡臨走的時候還不忘了告訴若溪,這十日當中的時候,她要每天一碗心頭血的供養着衛颯,好讓他身上的餘毒清理乾淨。一旁的弦月臉色乍變,每日一碗心頭血,這豈是一個常人可以承受的痛苦?
若溪倒是平靜的很,點了點頭,表示記得,宋雲胡又說了幾樣取血的時候需要注意的地方,若溪一一記下。
翌日清晨,太陽照常升起,彷彿昨天的一切都是沒有發生過的寂靜。這一座輝煌的如同夢幻之中的宮城當中,似乎一切都是那麼的照常進行,若溪睜開眼來,看着眼前的晨光萬道,異彩千條,昨日的一切種種,彷彿只是一場過眼即化的雲霧。
摸了摸牀邊,嗯,衛颯還好端端的躺在那兒,什麼事兒都沒有,只是,他很安靜。若溪擡起身,將下巴湊到他的肩頭上,輕輕地撫摸着他俊秀的臉龐,那好得出奇的皮膚光光溜溜的,比女子的還要好上幾分。那對動人心魄的眼睛閉得緊緊的,似乎也已經厭倦了這個世界的一切醜惡的景象,不願意再睜開半分。
她將雙手敷在他的雙眼上,嘴巴湊在他的耳邊,好似兩人從前呢喃的場景,“殿下,該起牀去早朝了吧?”
“來,我先給你洗漱乾淨,免得讓別的大臣笑話。”
“唔,你的鬍子長的真快,再不管它,就要變成樹林了。”
“早膳想吃什麼呢?我想想,嗯,笑笑一定燉了一些甜品來,不過,早上吃那麼甜膩的東西會不會太膩了呢?”
她一個人在屋子裡忙來忙去,從早上醒過來之後就沒有停下來過,一會兒是端着水盆叫笑笑添些熱水,一會兒是拿着鋒利的小刀將衛颯的下巴好好地掃蕩了一遍,剔了個乾乾淨淨,清清爽爽。
衛颯躺在牀上,似乎成了若溪的一件截然天成的藝術品,真的把他當成了自己的一件附庸品。
在這個早上站在院落裡的人,還有另外一個。
她站在院落當中,看窗紙裡那個人影來來回回的忙碌的身影,百感交集。她靜默了很久,身邊的隨侍丫頭用家鄉的方言對着她問道,“公主,還要不要進去?”
面上籠罩着一層輕紗的弦月,沉默了很久,卻堅定地搖了搖頭,如果她是裡面的那個女人的話,她自問,做不到她這樣的……強抑悲痛。
“瑪莎,我們回去吧。”她嘆了口氣,重新看了一眼這忘魂殿的寢殿。這裡是她花費了一年的時間想要擠進來的地方,卻終於還是……沒能如願。
也或許,她可以隨意的進這座宮殿,卻不能撼動那兩個人的心半分,衛颯的心,纔是她始終走不進去的一方遙不可及的所在。
瑪莎低下頭,看她愁腸百結,“公主若是在這裡住得不快活,瑪莎願意陪您回到西涼,回到草原。”
西涼……
弦月渾身一顫,此時的她已經完全沒有了從前來到這大祁國的國都時的萬丈豪情。她已經被這裡的漢人們所征服。
“還能回去麼?瑪莎,你我都知道,那是不可能的事兒啊。”她幽幽的嘆氣,聽那裡面的女子輕輕地哼着一首自己不曾聽過的曲子。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此後世間萬萬難,不若風雨一肩挑。風雨一肩挑……”
那聲聲的回唱,讓弦月忽然有些鼻塞,久久凝視着那兩扇緊閉的宮門,哀嘆了一聲,那眼中的淚水終於在這一刻,緩緩落下。
“十年修得同船渡,百年修得共枕眠,這話說的是不是也很有道理啊。”弦月嘆了一聲,似乎帶着萬般的無奈,“她所擁有的,我這一輩子都遙不可及。”
“走吧。”她舉步欲走。
瑪莎有所不解,“公主,瑪莎不明白,與其在這裡讓自己不舒服,爲什麼不回去?如果您想回到西涼的話,只需要修書一封交給王子殿下,就可以回去了呀。”瑪莎還是不明白。
過了許久,耳邊只有匆匆而過的風和絲絲的蟲鳴。
弦月擡眼,見天邊的流雲漫天,霞光萬道,似乎是一掃了多日以來的陰霾和雨霧天氣,心頭也似乎跟着明亮了起來。
“我和衛颯的婚事已經不單單的只是國婚一樁,他……已經在我的心裡。”她輕輕地轉過身,身上五彩的薄紗長裙隨着她的動作而緩慢的掃過地面,若有若無的帶出一絲美人的香氣。“無論如何咱們西涼的女子也不能處處都輸給那個小宮女。她能替殿下做到的,我也可以做到。”
“可是……公主……”瑪莎還欲再說被弦月生生攔下,“不必多言,我意已決。”
瑪莎只好老老實實地閉嘴。
一個女人下定了主意的話,那可是八匹馬都拉不回來的力道。
寢殿之中,若溪並不知情這外面發生的一切,也不知道有一個人在這樣的一刻當中,竟已經改變了心意。
“外面春光大好啊,衛颯,這個時候……你要做什麼詩來和眼前的美景相稱呢?”她將額頭緊緊地貼在他的額頭上,好似這樣的肌膚相親,就能讓她聽見他腦子裡在想些什麼似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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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陛下,臣不敢講。”一個大臣唯唯諾諾的在衛英的面前,不敢多言。衛英一張臉沉如水,“說。”一聲斷喝果然嚇得那大臣屁滾尿流,“是。”
“屬下派人全力查訪,卻發現了一些線索,可是這些線索卻是真的……真的讓屬下膽寒心驚,不敢再陛下多言。”那大臣似乎也並不是那麼的畏懼衛英,衛英的一對狹長的眼睛驟然眯了起來,“那你且慢慢說來,到底這一件事……你查到了誰的身上?無論他是什麼身份,也無論是什麼來路和背景,都不必讓我們衛家忌憚,你跟隨我這麼多年,焉能不知道這裡的利害關係?他即已經有膽量,有能耐將手插進我們大祁國的皇室之中來,這種人……你不感覺他太可怕了麼?”衛英額頭深鎖,愁眉不展。
“既如此,臣變斗膽直言,此一番三殿下中毒之事,所用的毒藥乃是無色無味,十分的高明,所以讓在場的衆人誰都沒有發覺,並且,這種毒落在人的身上又是極其的兇猛,不能根除,見血封喉。這人的用意很明顯,就是打算要了三殿下的性命。其實,臣便是不說明這些,想來陛下也已經明白其中的含義。要說起來如果三殿下有個三長兩短,哦當然,臣也不過是打個比喻,三殿下他洪福齊天,定然能夠逃過此劫難,但是,如果,如果他不能的話呢?陛下以爲,殿下若不能逃過此劫,宮中誰人才能獲得最大的收益呢?”
衛英果然已經深深地鎖起了眉頭,陷入沉思之中,只是,他索要沉思的,並不是誰能來收益頗多,而是……他在想那個人會不會真的出手……
沉吟良久,那大臣似乎看出來了衛英的意思,只是泯然一笑,一副瞭然於心的模樣,“陛下尚且覺得爲難,臣,更感到棘手無狀,所以請恕臣不能再繼續奉旨徹查此事,望陛下贖罪。”他跪拜在地,一副根本不能再查的模樣。
沉默和緊張的讓人窒息的感覺流動在兩個人之間,衛英倒覆雙手在宮殿之中,來回踱步,那焦躁的腳步顯示了他內心的不安和糾結。
“現在,線索查到了哪裡?”他踱步到窗前,輕聲問。
那大臣依舊跪在地上,畢恭畢敬的回答,“青羊宮。”
青羊宮……
衛英的瞳孔頓時收斂如鍼芒般大小,流露出王者的霸氣和殺氣來。大臣看了他一眼,又重新深深地拜了下去,不敢再看。
“虎毒尚且不食子,難道我衛英要在這花甲年齡當中,親手的除掉自己的親生兒子麼?”衛英艱難的抖動着嘴脣,甫吐出來這幾個字眼,每一個字都似乎是紮在自己的心臟上一樣的疼痛。
“他,縱然是我親生骨肉,但,做出這等手足相殘的事情,要讓我如何能夠原諒那個孽障!”他大拳一起,鑿在了一旁的雕花茶几上。再看時,雙目已經染上了通紅的血絲。
“我衛英平生,最恨的,就是連自己的手足至親的人都不能放過的人!”
“陛下不可啊。”那大臣又出了新花樣兒,衛英眉頭擰得更深,“爲何?”他自己好不容易想要下定決心……
“陛下所說的是,那位雖然犯下了這樣的彌天大錯,但是,陛下您想過沒有,如今,您既然已經失去了一個得力的愛子,如今,那一位就是您唯一的子嗣,您……不可因爲這一時的氣憤而讓江山社稷無人接替掌管啊!”
衛英的臉上更難看,眉目都似乎已經扭曲了起來,“那我豈不是遂了那個孽障的心思!颯兒不中用了,他就能夠順理成章的繼承皇位!這……我難道不也就成了親手殺死我孩兒的兇手之一!這和讓我親手殺了颯兒又有什麼兩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