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湯捏着手中杯盞,不動聲色地打量隋旭片刻,問:“殿下……此言可是當真?”
隋旭笑而不語,打開一梨木匣子,推到鄭湯的面前,指着裡面的八顆鵪鶉蛋大道:“比此物還真!”
鄭湯雙眼發亮,伸手就要去抓珍珠,只是還沒等他摸到盒子,就被隋旭合蓋打斷,鄭湯心神一凜,擡頭,眼神詢問地看向對面的隋旭,問:“殿下,這是何意?莫不是反悔了?”
“非也!”隋旭皮笑肉不笑地收回按在匣子上的手,端起面前的酒杯,輕晃兩下,陰沉沉地說:“孤只是想提醒你,莫要忘了一句古訓,叫拿人錢財□□,否則……不得好死。”
鄭湯麪皮一抽,立刻換上一副誠惶誠恐的表情,諂媚應道:“殿下所言極是,小人謹記在心,定不負所托。”
太子隋旭滿意地點頭,密會結束後,鄭湯當晚便收拾包裹,帶着梨木匣子啓程前往邊疆,不過,他出發時,先去了趟城外十里坡的亂葬崗,祭拜了一處無名冢,而裡面埋着的正是幾日前被太子誘殺的玄七。
“懷瑾(玄七的字),此去一別,你我若有再見之日,便是你大仇得報之時。”
其實,鄭湯有個不爲人知的秘密,外界傳言鄭湯好美人,但衆人不知道的是,鄭湯好的是此美人,而非彼美人。
鄭湯一路奔襲,到達邊境時,戰場的戰況正處於膠着狀態,雙方勢均力敵,誰也耐何不了誰,都在觀望,而鄭湯到來,則給白慕川帶來了一絲新的契機。
“你說太子隋旭要殺沈陌,此話當真?”白慕川長眉微蹙,視線落在鄭湯有些斑白的鬢角上,露出懷疑之色。
鄭湯聞言不語,只是把隨身攜帶的梨木匣子遞給白慕川,示意他打開看看,白慕川心中疑惑,面上卻不動聲色,接過匣子,打開一看,盒子裡面放了一封信。
白慕川掃了一眼,挑眉,放下手中的匣子,笑了起來,問:“你這是讓本官替白乙做那傳書的鴻雁?可……我看沈陌未必會領情。”
原來,匣子裡的那封信是白乙寫給沈陌的,當然,不是真的,而是隋旭命人模仿白乙的筆跡,假造的一封,這封信和那八顆珍珠一起,放在裡面匣子裡,珍珠被鄭湯賜給了他在帝俊的家奴,這些家奴在拿到珍珠後,不出半個時辰,全都中毒身亡。
鄭湯擡手,掩嘴,咳嗽了兩聲,問:“大人可有聽說十七公主之事?”
白慕川垂眸,漫不經心的應了一聲,說:“略有耳聞!”
鄭湯擡頭,目光炯炯地看向白慕川,嘴角翹了起來,說:“大人可知,十七公主即便是妖孽,沈陌也能將她毒死。”
“哦?”白慕川再次把目光轉向梨木匣子裡的信,笑了起來,說:“莫非太子隋旭打算以其人之道還治其人之身,替妹妹報仇?”
鄭湯拱手行禮,“大人英明!”
白慕川不領情,嗤笑了一聲,冷聲道:“那你覺得誰去送這封信合適?”
鄭湯不慌不忙地答道:“小人不才,願親自前往!”
白慕川面色更冷,問:“你難道不怕死嗎?”
鄭湯立刻跪地,行禮,回答:“小人賤命一條,死不足惜!”
白慕川聞言,突然哈哈大笑起來,揮手,把梨木匣子掃進了一旁的火盆裡,鄭湯見狀,驚叫道:“大人,你……”
白慕川擡手,打斷他的話,說:“命賤也要死得其所纔有價值,你我都是商人,應該明白什麼叫用最小的代價換取最大的利益,沈陌終有一死,但不是現在。本官最近學了一個詞,叫借刀殺人,你覺得讓沈陌殺了白乙這個主意怎麼樣?”
鄭湯不可思議地瞪大眼睛,搖頭道:“這不可能!”
白慕川拍手,讓侍衛也拿了一個梨木匣子出來,遞給鄭湯,高深莫測地說:“沒有什麼是不可能的,這是本官十年前從老國師那裡得來的奇毒,名爲鉤吻。此毒無色無味,碰之即中,中毒之人,一日忘七情,三日絕六慾,並且前塵往事盡忘,形同活死人,若是下毒之前,加入施毒之人的血,便可控制中毒之人,爲己所用。”
說着,白慕川停頓了一下,掃了鄭湯一眼,又繼續道:“此毒……其實,並非無解,只需喝了金烏之血便可神魂歸位,恢復七情六慾。你說,若是沈陌中了此毒,我先讓他殺了白乙……哦,等等,忘了告訴你一個秘密,白乙乃是金烏轉世。接下來,本官再讓沈陌喝白乙的血自救,然後等他清醒過來,發現自己殺了白乙,你猜他會怎麼樣?”
鄭湯皺眉,舔了舔乾裂的嘴脣,語氣堅定地說:“除鬼神外,天下沒有人是白祭司的對手。”
白慕川捏了捏手指,笑道:“錯了,不是沒有,而是隻有沈陌,只有沈陌能殺得了白乙,因爲白乙只對沈陌不會設防。”
鄭湯聽到這裡,臉色變了變,直覺身體一陣一陣發寒,思索片刻,便俯身磕頭,高聲道:“小人願爲大人效犬馬之勞!”
白慕川居高臨下的看着鄭湯,臉上露出玩味的笑意,說:“你放心,太子隋旭的命本官早晚會替你取來,你且安心去就好。”
第二日,白慕川讓鄭湯帶着一封經過特殊處理的信件去見沈陌,鄭湯自稱從京城而來,是白乙的信使,來送信的,沈陌一聽,激動地倒履相迎,大聲叫道:“信呢?信在哪呢?”
鄭湯不慌不忙地跪地向沈陌行禮,然後才從袖中掏出一封娟制帛書遞給沈陌,接着便垂頭,不再說話,沈陌接過帛書,歡天喜地地打開,飛快掃過。
只是,下一秒卻風雲突變,只見沈陌突然大怒,反手從身後侍衛那裡抽出刀劍,橫手向跪在地上的鄭湯劈斬過去,刀鋒堪堪落在鄭湯的脖頸上,厲聲喝道:“說,爾是何人?竟以僞書欺吾!”
原來,鄭湯剛纔交給沈陌的那封信,其實就是空白的,不過,沈陌不知道的是,這封信已經浸過鉤吻,並且還加入了白慕川的血。
鄭湯臉色蒼白,躬身俯首,大聲求饒,只說是太子叫他這麼做的,其它的事他一概不知,沈陌不信,再三逼問,得知驚天消息,自家美人竟然在京城受了委屈,最好的兄弟還被太子給殺了,這簡直……就是摸了他的老虎屁股。
沈陌怒火攻心,越看鄭湯越糟心,長刀一揮,利落爽快地送他去見了閻王,至此,鄭湯的歷史使命圓滿完成,可惜沒看到太子倒臺的那天。
對了,順便說一句,鄭湯轉世輪迴千年,最近一次投胎,終於遇上了前世的玄七,今世的沈煜,他的身份不難猜,鄭湯就是季言!
再說沈陌,殺了鄭湯之後,餘怒未消,正準備集結部隊,去找白慕川的茬,最好能打他個半身不遂,腦中風,然後他就可以班師回朝,好好地安慰自家男人,順便去太子那裡找找場子,皇帝老兒的兒子那麼多,死一個太子,還有十七八個太子等着補位呢。
這邊沈陌披上戰袍,剛要出發,那邊白慕川卻突然派了求和信使過來,說不打了,願意以和爲貴,重修舊好,如此冠冕堂皇的鬼話,簡直就是騙小孩呢。
沈陌不是小孩,所以根本不信,命人扣押使者,並調查真相,很快他便收到了安插在姑慕國境內探子發回的消息,原來國君李焱突發惡疾,命在旦夕,急召白慕川回朝主持大局。
沈陌其實很想趁火打劫,但是白慕川的兵力並不弱,不可能一擊即中,若是拖着,也不知道何年馬月才能回京城,再說,皇帝老兒之前那麼算計他,他纔不要給他開疆拓土,所以,沈陌當機立斷,同意求和。
於是,第二天,白慕川和沈陌兩人在邊境線上心平氣和的見面了,雙方坐在臨時搭建的帳篷裡密談了三個時辰有餘,不過,除了他們倆,誰也不知道談了什麼,兩國的士兵也不關心這些,他們只關心戰爭到底能不能結束。
第三天,兩國將士開始撤兵,不過,帝俊的將士發現他們的將軍沈小王爺好像變得有些不一樣了,具體來說哪裡不一樣,他們也說不出來,就是……好像突然面癱起來,雖然他們覺得沈小王爺以前也不是什麼暖男。
不過,遠方的老婆孩子熱炕頭正等着他們,誰也沒心情關心沈小王爺爲何突然面癱深沉起來,他們只想快點各回各家,各找各媽。
其實,真相很簡單,但是沒有人知道,沈陌只是中毒,並且被白慕川控制洗腦了而已,所以,事情按着白慕川的籌劃,正朝着他所預想的方向發展。
衆將士凱旋歸來,老皇帝和太子爲他們準備了盛大的歡迎典禮,帶着祭司白乙,領着文武百官親自出城門迎接,然而,讓人意想不到的事情發生了,本來應該接受祭司洗塵禮的沈陌,沈小王爺突然拔刀而起,直刺白乙心臟。
白乙對沈陌本來就沒有防備,沈陌這突如其來的一招,幾乎將他打蒙了,而更讓他沒有想到的是,沈陌一刀之後並沒有停手,居然手腕翻轉,利落地挖心而出,然後冷漠地捏着他的心臟,高聲向衆人宣佈祭司白乙乃狐妖轉世,他先前被蠱惑,纔會失手殺了十七公主。現在,他清醒過來了,要爲十七公主報仇,爲民除害。
衆人文雅,皆是譁然,又見祭司白乙被挖了心之後居然還能站立活着,立刻信服了,紛紛尖叫後退,太子隋旭最先反應過來,立刻命侍衛上前把還在震驚狀態的白乙給綁了起來,並大叫祭司妖孽禍國。
此話一出,受到驚嚇的文武百官等人立刻呼應,而不明真相的百姓迅速地跟風叫囂起來,“妖怪,燒死他,燒死他……”
很快,城外架起了火堆,昔日帝俊受萬民敬仰的祭司被綁上了火刑柱,白乙掙扎不甘,作爲金烏轉世,他本來沒那麼容易被制服,只是他的心脈被沈陌捏在手裡,雖然自己還活着,但卻形同廢人。
到了此時,事情幾乎已經發展到無可挽回的地步,白乙和沈陌,他們一個被綁上了火堆,一個立在萬人之上,冷眼相看,兩人之間隔着數百將士,萬千百姓,還有心懷叵測之人惡意散播的謊言。
大火燃起,乘風就勢,瞬間便吞沒了白乙,禍國妖孽伏誅,一時間萬民拍手稱快,彈冠相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