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目的地的時候我開始後悔,深深的後悔讓方蕾跟在了我的後面。因爲這個體育用品存放樓在夜色中簡直象是荒村老宅那樣陰森幽暗。只有一層樓的建築隱沒在墨綠色的樹叢裡,只有前面的一小塊曾經是排球訓練場的空地上被灑滿了淡淡的月光。再前面,則是這個學校最早的一個操場,非常簡陋,連跑道都是煤渣鋪成的,周圍沒有任何照明設施,讓整個操場彷彿是一座隱藏在黑暗裡的墳場一樣淒涼。
站在樓前,綠色油漆班駁的大門在月光顯得更加慘綠,彷彿是萬年青苔一樣。我現在才知道原來學校居然還有這麼一塊適合拍鬼片的地方。
“你等誰啊這麼晚?”方蕾似乎並不怎麼害怕,四下張望着問我。
“大概已經走了吧。”我有點遺憾地看了看手錶,十一點半,已經整整晚了一個鐘頭,看來趙醒和那個文靜女孩的約會大概早已經結束了。想到這裡,我轉過身體就想離開,卻被方蕾一把抓住了。
“既然來了進去看看啊,說不定人在裡面啊。”方蕾一邊拉着我一邊推開了門,門居然沒鎖。
“進去幹什麼?不會有人的。”我執意不肯進去,可方蕾似乎和我較上了勁,萬般無奈之下我只有跟着她走了進去。
裡面似乎根本就沒有什麼值錢的東西,只有一些廢棄的舊桌椅和報廢了的體育用品。我隨意的踢了一腳在我腳邊的一個憋了氣的籃球。
“啊~~!”一聲輕輕的叫聲讓我和方蕾嚇了一跳,這麼晚了,還有誰?
我和方蕾尋聲走了過去,就在一堆廢棄的舊桌椅後面,一個女孩子正如同一個受了驚的兔子一般捲縮着蹲在那裡。
“誰?”我問。
那個女孩子擡起了頭,是她?那個文靜女孩。她居然還在這裡?難道趙醒一直沒有來嗎?失約了嗎?
“是你?”我和文靜女孩同時叫道。
“你認識她?”方蕾在一旁問。
“啊,是娟子的同學吧。”我看了看那個文靜女孩,問:“你叫什麼名字?”
“我。。。我叫莊靜。”莊靜從地上站了起來,回答。
“你這麼晚了在這裡幹什麼?”方蕾好奇的問,然後又瞥了我一眼,似乎誤會她是在等我。
“我。。。我。。。”莊靜爲難的看了看我們,憋了半天說不出一句話來,臉卻已經漲的通紅。
真是個害羞的女孩子,我笑着替她解圍:“不想說就算了,如果沒什麼事情你還是回寢室比較好。這裡總歸不安全。”
“恩!”莊靜點了點頭,道:“這裡還真恐怖,剛纔我就被你們嚇的半死。”
“嚇還不乖乖回去?”方蕾象個大姐姐一樣摸了摸莊靜的頭,拉住了她的手。
我笑了笑,雖然沒有找到趙醒但是機會還是有的,只要套出莊靜的話就不怕找不到人。想到這裡,我轉過身準備出去。
“哦喲。。。”莊靜卻在這個時候突然呻吟起來,好象還很痛苦。
“怎麼了你?”我和方蕾連忙一左一右的扶住了她,關切的問。
“痛。。。。肚子痛。”莊靜不好意思的道。
“大概剛纔受涼了吧。”方蕾一邊架住她一邊對我道:“我們快點把她送回寢室。”
“恩,好的。”我點頭。
“啊。。。”莊靜似乎痛的更加厲害了,整個人都彎成了個蝦米,我看看情況似乎不妙,連忙在莊靜面前蹲下了身體,道:“我來揹她吧。”
“好。”方蕾連忙扶着莊靜想讓她躺到我的背上去。可就在這個時候,就在我下意識地回頭想看看就要躺上來的莊靜的時候,卻看見了一張熟悉的面孔,還有那一抹讓我爲之恐懼的紅色。身體也跟着抖了一下。
“呀~~!”剛要躺上來的莊靜因爲我的一抖整個人也失去了重心,險些從我背上摔落下去,幸好方蕾眼明手快接住了她。
“你小心點。”方蕾在身後抱怨,我仔細回頭看,什麼也沒有。
重新背上莊靜,我和方蕾快步向前走,可是不知道爲什麼,居然怎麼也沒有辦法移動。我們明明腳下在使勁地邁開步子,可是身體卻仍然留在原地,旁邊的景物也沒有移動。彷彿站在了一條平地的電梯上,可眼下的水泥地板也似乎是紋絲不動的。
“怎麼回事?”方蕾驚訝的問我。
我沒有說話,而是更加加快了腳步,到後來幾乎已經整個人都奔跑起來。可是沒有用,還是原地不動,那扇門彷彿成了不可到達的地方,近在咫尺,又遠在天涯。
“你先放下她。”方蕾在我身邊焦急的道。
我喘了口粗氣,這樣揹着一個人真的很累,我把莊靜放了下來,她似乎已經痛的連話都說不出來了,臉色蒼白如紙,豆大的汗珠掛滿了額頭,整個人都在微微顫抖。
“彆着急。”我安慰着方蕾,同時仔細看了看周圍,沒有任何異樣。
“怎麼能不着急?”方蕾跺了跺腳,道:“怎麼會走不出去?”
“你的寶簪哪?”我問。
“什麼寶簪?這時候了你還想寶簪?”方蕾一臉的疑惑。我卻無奈的嘆了口氣,我已經忘記了,此時她不再是我的會法術的法醫女友,而只是一個普通的心理學家而已。
“沒什麼,我記錯了。”我低聲回答。
“我就不信走不出去。”方蕾嘗試着又走了幾步,沒有,什麼移動都沒有產生。我閉起了眼睛,努力去感應空氣中的那些波動。
居然。。。。也是什麼都沒有!這讓我更加着急,不可能,就算沒有其它的波動,爲什麼我連方蕾和莊靜的波動都感覺不到?
難道。。。她們都不是人?
不。。。不可能,就算是鬼也會有靈魂的波動。
我抓了抓頭髮,難道就要被困在這裡嗎?我怎麼也不會想到這個小小的樓房卻成了一座牢籠?
咯咯~~~~
熟悉的尖笑聲,彷彿是喉嚨被什麼東西掐住所發出的聲響,我感覺那些笑聲的回聲在樓房裡四處迴盪,久久不散去。。。。
“是誰?誰在笑?”方蕾對着空氣大聲詢問,卻引來一陣更加刺耳的笑聲,莊靜此時早已經嚇的呆住了,渾身抖個不停。
好冷,我感覺到冷風從腳下往上在不停的吹?
腳下。。。。。?
低頭,看見原本乾燥的水泥地已經泛出了粒粒水珠,然後這些水珠又慢慢彙集成了一灘灘的水澤。轉眼,已經連成了一片。整個樓房的水泥地都進水了!如果這樣下去的話,不就要變成一個水庫?到時候,自己不淹死纔怪!
“快走!”我拉起了莊靜,對方蕾大吼。
“走。。。。走不了。”方蕾又走了幾步,沒有用,還是原地。
怎麼辦?我低頭看那些水,非常清澈,清澈的我都可以看見。。。。。。水下的那團東西。。。。。紅色的。。。。。小女孩。。。。。被綁住了雙腳漂浮在水裡。。。。
還有。。。。她蒼白的臉上那雙全黑的眼洞。。。。
“不要往下看。”我一把矇住了莊靜的眼睛,可是方蕾卻還是朝她腳下瞥去。
“啊~~!”方蕾尖叫了一聲,身體也跟着晃了晃。
“閉起眼睛。”我對方蕾和莊靜道,很奇怪,那些水似乎只漲了幾釐米以後就不再往上漲了,更奇怪的就是,我們的腳並沒有淹沒到水裡,而仍然是踩在了水面上。
慢慢的,在水面的另一面上逐漸浮現出許多白色的影子,它們似乎是和我們完全相反的方向,也就是呈倒立的狀態站在我的腳下。就好象我腳下的水面是一個巨大無比的鏡子一樣,呈現出了無數白色的倒影。
漸漸的,倒影的臉越來越清晰,清晰的我可以看到它們臉上已經灰黑的皮膚下慢慢蠕動着的黑色血管,還有它們兩眼血紅薰黃的眼睛,發黃的牙齒和黑色的嘴脣。那是一張張形形色色的死人面孔,即使是死相各異,可是它們的動作幾乎是相同的。就是不時的彎下腰來,把手伸到了水裡!
而我,則看到了水面上正不時地冒出了一隻只枯瘦乾癟的灰黑色的手,似乎在朝我們這個空間摸索着什麼。
它們在摸什麼?還沒有等我回過神來,突然一隻手就伸了過來,眼看就要抓住我身邊的莊靜。
“小心。”我下意識的把莊靜推了一下,伸出了自己的手想去打開那隻手。
“啊~~!”好痛!我的手竟然被那隻手抓了個正着,只覺得皮膚被那隻手生生的抓裂開來,整個人也撲倒在了地上。
“林逍!”方蕾驚呼。
“別過來,小心那些伸過來的手。”我使勁的想從那隻手裡把我的手給抽回來,可那隻手的力氣出奇的大,一不小心我的整個手掌和手腕都已經被它扯到了水面以下,也就是她們的空間裡。
好。。。好冷。我只感覺到浸沒在水裡的手彷彿被冰凍在了冰塊裡,瞬間沒有了知覺,即使我可以眼睜睜地看着那隻手的主人向一個野獸一樣咬住了我的手,鮮紅的鮮血頓時讓所有白色的影子如聞到血腥味的羣獸一般向我的手撲了過來。
“林逍。”方蕾向我撲了過來,一把抓住我的手使勁地幫我往外拔,而已經嚇傻了的莊靜在愣了一下以後也連忙過來幫忙。不過那些白影似乎更加瘋狂,十幾隻手一同拉住了我的手向它們方向拉,瞬間,我的整條手臂都被拉了下去。
冰。。。。冷。。。。
可我的腦子卻異常清醒,左手已經捏成了一個手勢,努力感應着從小腹丹田處升騰而起的暖意,慢慢的手指尖已經彙集出幾個蘭色的光粒。
越來越多,如螢火蟲一般向空中飛舞,接着向水面飛去。這些蘭色光粒在水面上似乎猶豫了一下後就一頭紮了進去,泛起一圈圈的漣漪。
“啊!”我的手臂立刻從水裡被拖了出來,上面的傷口立刻讓我痛的叫了出來,鮮血淋漓,好象被野獸的爪子抓過一樣。而且傷口外翻處還滋滋地冒着黑氣。
“快走。”我也沒時間再處理傷口,拉起莊靜就跑,方蕾跟在了我後面。這一回我讓蘭色光粒帶路,我們居然可以移動了,才幾步就已經到了門口。
眼看我們就要跑出門,卻突然從水面下又伸出了無數隻手,我只聽到了方蕾和莊靜同時的驚叫聲,回頭,看見兩個人都已經撲倒在了地上,而那些手正拉着她們的腳使勁地往下拖!
“救我!”兩人同時大叫。
我忙伸出手一手一個同時拉住了她們,可是我的力氣抵不過那些白影,兩人的身體漸漸下沉,幾乎同時,她們的腳都隱沒在了水面下。
可惡!我放掉了抓住莊靜的手,先用全力把方蕾往外拉。
“啊!!!”可一被我放手的莊靜的身體立刻陷下去一大截,已經隱沒到了小腿處。
“你快去幫莊靜!”方蕾想推開我。可我卻沒有鬆開方蕾,而是用喚出了蘭色光粒向水面打去。就在那些蘭色光粒就要接近水面的時候,一道紅光卻把那些藍色光粒都打散了。
誰?我擡頭,卻看見原先在水底的那個紅衣小女孩已經站在了我面前,不過她的身體卻是懸浮在了水面上空十幾釐米處,詭異地看着我。
“咯咯,只能救一個哦!”紅衣小女孩笑着道。
“我兩個都要救。”我伸出手抓住了莊靜把她往外拖,可是沒有用,同時要抓住兩個人是根本不可能的,她們的身體在慢慢下沉,早晚都要完全沉沒下去。
混蛋!我同時放手,雙手合十,手勢中蘭色光粒急涌而出,可惜,卻被紅衣小女孩的一道道紅光打散。
糟糕!方蕾和莊靜的整條腿都沒入水面了,更糟糕的是,我感覺到一種無力感正從右手臂的傷口處慢慢擴展到全身。蘭色光粒的光亮也越來越暗。
“抓住我!”我一把抓住了方蕾,而莊靜的身體腰部以下全沒入了水面之下。水面下那些白影正瘋狂的啃咬撕抓着她的身體,鮮血竟如飛花一般濺落到了水面的反面,如一朵朵綻放了梅花。
“莊靜!”我不得已放開了方蕾,把她往外拖了一把,雖然把她的身體又拉出了水面一點,但是旁邊的方蕾似乎情況也不妙。
“呵呵,不是跟你說了嗎?只能救一個。你怎麼這麼貪心?”紅衣小女孩笑的裂開了嘴。
一個?只能救一個?那麼還有一個哪?眼睜睜地看着她被拖下去嗎?我已經感到越來越無力,這樣下去恐怕一個都救不了。
救誰?方蕾?還是莊靜?
一定是方蕾,因爲她是方蕾!即使她不再記得我,或者她根本就是蘇喬,我一定會先救她!
莊靜?對不起了嗎?
我的身體已經緊緊抱住了方蕾,閉上眼睛,我沒有辦法看着莊靜絕望的眼睛和方蕾傷心的眼睛。
如果可以,我已經盡了力了,至少讓我救一個!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我在心裡一遍又一遍的默唸着,我知道我自私,我只救下了我愛的人。可是,如果要犧牲,也只能犧牲對於我來說還不算熟悉的莊靜。
啊~~~!莊靜絕望的尖叫聲中,我看到水面下原先抓住方蕾的白影都轉向了莊靜,也就片刻功夫,即使我還是努力騰出一隻手抓住了她,可是她還是被拖了下去。我看着她被拖下去最後一刻的眼神,絕望、痛苦、怨恨。。。。還有。。。憤怒!對我的憤怒?
鮮血。。。。。如泉水一般涌出,立刻模糊了我身下的水面,我看不到莊靜被撕裂的景象,也聽不到莊靜的慘叫聲。可我卻分明聞到了空氣中的血腥味道,還有,紅衣小女孩放肆而又得意的笑聲:“哈哈哈哈!!見死不救,你還真是鐵石心腸。罪孽又一個罪孽!哈哈~~!”
罪孽?我苦笑了一下,罪孽之人?
冷~~~~!水面頃刻間結成了冰,冷和無力感讓我只能隱隱感覺到懷裡的方蕾,黑暗。。。向我侵襲而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