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謂文思雅舍,其實就是個草堂,在山坡上蓋的一間茅草屋,下面還弄了個大坑,蓄上了山泉。
茅草屋無門無窗,四面透風。
當然,將透字改成臨字,這意境也就有了。
四面臨風,居高望水,舉目山巒,右有依依林木,左邊還可眺望隆中舊址。
三五好友,煮酒而論大道,這就是文人雅趣,不到一定境界,不到一定身份,你享受不了。。。。。。。。。。
三人拾階而上,擡首望去,草堂門前,已有人相候多時。
老者指着那人介紹道:“故人之子,旅居此處多時,今歲便會入京赴考,下人粗手笨腳,不若讓他侍候左右來的好些。”
說的簡單,其他兩人一聽,就知道,這算是老者晚年收的關門弟子了。
以他們三人的身份,能在閒談時侍候在側的年輕人,定爲老者所鍾愛。
嶽東雷難得玩笑了一句,“原來是位小師弟。”
龐瀾也隨之笑道:“能得劉公細心教授,異日定也是棟樑之才,只是前時至此,怎的不見?難道襄侯一到,劉公便拿出了家底不成?”
老者翻了翻白眼兒,“若非你們兩個來的突然,老夫不及邀請賢達至此,兩位顯貴到了老夫園中,怎會如此冷落待客?”
“相美也從十年寒窗過來,怎的忘了赴考士子的艱辛?如此時候,閉門苦讀還嫌不夠,怎還能顧於外事?”
龐瀾呲牙一笑。也感嘆道:“十年寒窗不易。躍龍門這一關更像脫一層皮。不堪回首啊。”
其他兩人不由一笑,魚躍龍門,褪了舊皮囊,可不就化龍而出了。
老者不由道:“龐榜眼不必矯情,金榜題名都被你說成鬼門關了,讓後輩學子聽了,豈非笑談?”
三人不由大笑。
不一時,三人已來到草堂門前。
金黃的茅草屋在夏日的陽光下反射着光芒。透過門扉,裡面很是寬敞,木榻之上酒菜已經擺放整齊。
守在門邊的年輕人,臉上還帶着些稚氣,但一身讀書人特有的氣度,已然行之於外。
見老師帶着客人來到,迎上前來,溫文一禮,“老師,都已經準備好了。還請入席。”
老者點了點頭,邀客入內。
其他兩人也沒說什麼。也沒多瞧幾眼,順勢入內。
他們知道,老者有爲心愛弟子引薦之意,這是讀書人相交時固有的節奏,藉着宴飲之時,將得意的弟子門人引介給貴客,爲其日後爲官鋪路。
而這個年輕人能從文風鼎盛的兩淮殺出來,在如此年紀,就能入京赴考,不論才學,還是信心,實乃兩淮士子中之翹楚無疑。
但以他們兩人的身份,別說一介士子,便是京中的達官貴人,許多也看不在他們眼內。
年輕人能在他們面前露個面,已屬不易,日後定也有說不盡的好處,但讓他們一見之下,便生愛才之心,殷殷相問,那樣的人物,恐怕也只能出現在話本當中了。
三人入席,其實就是圍着一張矮几,席地而坐。
待兩人坐定,老者舉杯道:“能與雲臺,相美相聚在此,老夫欣喜不已,來,先飲一杯,再言其他。”
嶽東雷舉杯,有感而發道:“老師歸隱田園,吟風嘯月,羨煞旁人,學生晚年,若也能如此,當爲吾之幸也。。。。。。。”
龐瀾舉杯附和,“襄侯所言,深合吾心,我等奔忙半生有餘,若十年之後,能如劉公般,逍遙園林,享一享調兒弄孫之樂,可不是幸事怎的。”
老者搖了搖頭,舉杯一飲而盡。
這時才笑道:“國事多艱,兩位正應珍重纔是,這息隱之心啊,還是等你們真老了再說吧,若非老夫多經坎坷,如今也年逾七十,又怎會在這園中安閒度日?”
嶽東雷放下酒杯,嘆道:“吾與龐大人,也都是天命之年了,又能操勞到幾時?而觀西秦,人才輩出,豪傑遍地,那。。。。。。。趙柱國,也才過了而立之年。。。。。。若老天能再給雲臺二十載光陰,吾定能率兩淮壯士,恢復山河,不讓古人專美於前。”
天不假年,這裡又是隆中故地,此語一出,其他兩人都覺出了幾分不詳之意。
龐瀾皺了皺眉,心中除了覺得嶽東雷語出不詳有些不妥之外,不由也多了幾分惆悵。
是啊,如今大周人才凋零,李仲謀老了,去位的日子也已不遠,李仲謀之後,又有誰能當此重任?
嶽東雷和他自己,也都已年近五旬,自己等人若去,淮右之地,又是誰人能夠繼任?
朝堂上。。。。。。。龐瀾暗自搖了搖頭,他求這一任外任,還不是因爲朝堂上很多人嫉其與趙王交好,屢做排擠之故?
而孟珙死後,其子孟青投敵,加之屢戰屢敗,趙王對軍中大將也疑忌日深,派他來兩淮,臨行前殷殷切切,其實還不是讓他來這裡看着嶽東雷。
長此以往。。。。。。。想到這裡,龐瀾心裡嘆息一聲,胸中不由有些憋悶。
老者此時敲了一下桌案,道:“西秦,虎狼之邦,不修文德,又重用趙柱國等一勇之夫,窮兵黷武,早晚必敗其國,雲臺試觀之,不出幾載,西秦必生變故,何用二十年?到時雲臺揮兵取之,當可收事半功倍之效。”
嶽東雷雖對老者話語中很多意思不以爲然,趙柱國若是一勇之夫,那其他領兵大將豈不是都成了酒囊飯袋?
不過老者的話,還是讓他有些驚疑,“哦?學生願聞老師高見。”
老者笑笑,道:“趙柱國功高震主,如今極得秦王賞識不假,但想來西秦朝野內外,已然暗流涌動,生變乃早晚間事,此事不必多說,想來雲臺,相美都清楚。”
嶽東雷和龐瀾都點了點頭,這事早就被人說爛了,當初長安之變時,朝中內外還都額手相慶,以爲秦人就此一蹶不振了。
哪成想,趙柱國引兵入長安,逼死了西秦一位皇帝,又立新帝。
之後趙柱國悄然離開長安,突然出現在河中軍前,一戰之下,打的強金丟盔卸甲,順便丟了半壁江山。
而西秦大將折匯則在西北起兵,讓西夏人吃足了苦頭兒。
那會兒,大週上下,一時失聲,轉過頭來,就出現了聯金抗秦之議。
這等舊聞,沒有半點新意,誰都清楚,趙柱國這樣的權臣,不會有什麼好下場,但現在人家可是活蹦亂跳,令天下諸侯震懼,等西秦君臣反目,也不知要等到什麼時候呢。
老者卻好像成竹在胸,先勸着兩人用了兩口菜,這才放下筷子,道:“秦人疆域現在已經很大了。。。。。。。”
嶽東雷耐着性子聽着,此時還附和了一下,“老師說的不錯,西秦滅夏,西邊兒疆界已至玉門,西北方向,應該已抵天山,再加上吐蕃臣服,光就西方而論,西秦已有漢唐之疆界矣,北邊嘛,因草原胡虜附之,疆界已然不好定論,不過封狼居胥故事,已不能概之。。。。。。。”
“又有巴蜀天府糧倉,蜀中南蠻依附,西秦疆土已然連成一片,只剩中原沃野罷了。”
這話說完,不光嶽東雷自己臉上神色有些難看,其他兩人也默然半晌。
用句通俗的話說,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
連秦皇都在私下裡改爲秦王的他們,已然無法確切的知曉,這些年來,西秦到底打下了多麼廣闊的疆域,疆域內的人口又達到了怎樣一個程度。
有點難堪,卻又有些不甘,還有那麼點嫉妒和嚮往,滋味兒之複雜,連他們自己都未必能說的清楚。
即便是說這話的嶽東雷,也有點心虛,以前不曾細想,也不願細想,如今琢磨,那樣廣闊的疆土,大周真的還有勝算?
所謂縱談天下,又有幾個人知道,天下的邊界到底在哪裡?秦人也許已經見過了,大周呢?
旁邊的年輕人,一邊給三個人倒酒,一邊偷眼打量嶽東雷和龐瀾,這樣沉重的話題,他還無法過深的理解。
眼中帶着點震驚,更多的還是好奇。
二十不悔,他這個年紀,註定不會想太多,不然的話,怎麼會不後悔呢,他應該後悔沒有生在大秦,而是生在了暮氣沉沉的大周。
還是老者輕咳了一聲,搖頭失笑道:“秦人兵戈果然犀利,可惜,秦人卻不明白,文武相輔之道,老夫想說的就是這個,疆域愈廣,其亡愈速也。”
嶽東雷琢磨了一下,這麼一說,其實他已經隱約知道,老者要說什麼了。
依舊沒有太多的驚喜,西秦疆域大了,人口也多,但西邊荒蕪之地,也就銀夏可以產糧,又乃新附之地,還要西秦接濟。
和中河東差不多隻能自足,尤其是河東,多爲邊塞苦寒之地,又駐有大軍,糧草上恐怕還要從河中運過去。
河中那就太熟悉了,金國治河中數十載,弄的那裡地廣人稀,能有多少產出?
而秦川之上,向非天下糧倉所在。
所以,西秦糧草來源,只能是蜀中。。。。。。。。。。(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