實際上,杜橓卿心底那絲火熱,趙石又怎麼會看不出來呢。
杜橓卿回京述職,以戶部右侍郎之尊,兼任國武監祭酒,但他這個戶部右侍郎,卻是常駐於國武監,無論資歷還是政局,都讓他無法坐實戶部右侍郎的位子。
但現在又有不同,戶部很亂,戶部尚書彭爲年隨後將出任河洛布政使,相當於貶斥出京,因其爲長安李氏門下,之前於河南戰事上對河洛大軍屢有掣肘。
在河南戰事過後,前戶部尚書李吉更是旗幟鮮明的主張調大將軍張培賢回京,戶部和兵部的官司一直打到御前。
所以說,如今這位戶部尚書大人出任河洛布政使,在河洛將處於怎樣一個境地,也是不問可知。
不過杜橓卿關心的肯定不是這個,而是戶部尚書離職,信任戶部尚書杜橓卿還遠在千里之外,沒有回京。
戶部左侍郎的位置一直空缺,今次將有河洛布政使韓聰接任,韓聰出身河間韓氏,當初大軍東出,曾經任職大軍轉運使兼潼關鎮守副使。
此人出身河間豪門,又爲官多年,資歷非是杜橓卿可比,而且已經塵埃落定,杜橓卿也沒有跟韓聰爭位的打算。
只是如今戶部很快就將羣龍無首,雖然時間很短暫,但只有他這個掛着戶部右侍郎之職的國武監祭酒還在京師。
若是抓緊一些,在其他兩位上官未曾到任的時候,主理一部。雖說時間太短。不至於讓局面有所改觀。但主理一部的資歷,對他而言,還是有着莫大的吸引力的。
他這點心思,瞞不過趙石,趙石如今已經見過了太多這樣的人,太多這樣的事情,上進之心,人皆有之嘛。所以,沒什麼好責怪的。
當然,若是擱在當年,就不好說了,要不怎麼說宰相肚裡能撐船呢,這不是說當了宰相的人氣度真有這般恢弘,而是這個職位決定了,他必須把船撐下去,斤斤計較,睚眥必報之人。在這個職位上,呆不久不說。人頭落地也是早晚間事罷了。
這樣的心思,杜橓卿不會明言,對於京中諸事,屢有關注,就是一個姿態,也可以說是一種試探。
畢竟,身爲大將軍心腹,沒有他這位晉國公的鼎力支持,是萬萬不成的。
趙石可以不加理會,幾次下來,對方肯定也就心知肚明瞭,這就是正常的官場規則,諱莫如深間,已是心照不宣。
但趙石所謀深大,不安於位的國武監祭酒,不是他想要的,在離京之前,他覺得必須把國武監這裡弄個明白。
屢屢出京公幹,卻又非是領兵作戰,這其實讓他也有些鬱悶,但身在官場,身不由己之處,他體會的已經極爲深刻,而且,在沒有大的變故之下,重新得領兵權之事,也是遙遙無期。
而他又極爲不願攙和朝堂上的傾軋,這般一來,其實剩下能辦的事情,也就很明瞭了,國武監這裡,極可以稍稍避開朝堂上的紛爭,又能讓他有所作爲。
所以說啊,其他人根本意識不到,國武監在權威顯赫的晉國公心目中,份量已經遠遠超過了什麼樞密副使之類的官職。
於是,在燈火明暗不定間,他只是稍稍斟酌了一下,便道:“如今戶部那裡很亂,人心浮動的,你這個戶部右侍郎到是悠閒。。。。。。。等彭大人離京,戶部更是羣龍無首,你有沒有想着以戶部右侍郎暫時主理戶部一段日子?”
杜橓卿身體一下就僵住了,他等的其實就是這個話題,但當這個話題突然從趙石嘴裡冒出來,幾乎是本能的,一絲恐懼卻瞬間就抓住了他的心。
不過,多年的軍旅生涯,還是讓他很快穩住了心神,心念電轉間,已經想了很多,又偷眼看了看趙石的神色。
這才斟酌着來回答這個突然冒出來,卻是自己期望已久的話題,“學生可能心思太急了,所以多有妄想。。。。。。。。還請老師指點迷津。”
他還是瞭解這位老師的心性,所以順勢就坦然承認了下來,並請求趙石的支持。
果然,趙石注意到了這一點,笑了笑,“算不得妄想,有上進之心,是好事。。。。。。。。。”
杜橓卿心裡一鬆,卻隨後又是一緊。
也如他所料,趙石這裡話題一轉,“但你要想清楚了,這和之前不一樣,入戶部主理部務,國武監祭酒之職,便不可能兼任了,你顧不過來,而且,我也不在京師,所以,必須找個合適的人選過來接任,到是不很急,但你既有心上進,國武監這裡的天地就小了。。。。。。嗯,你明白我的意思吧?”
“學生明白。”
“明白就好,你隨我多年,所以今天話就能說的明白些,其實無非兩條路,一條,去戶部上任,我可以在離京之前在陛下那裡薦一下,戶部確實也要有人管一下,中書的大人們,不如你來的合適,所以事情八成能成。。。。。。。。。”
“但我也只能把你送到這裡了,你從軍多年,應該明白,別看兵部戶部鬧的很兇,都想着從對方碗里弄點肉出來,但真正伸手的人,卻不多,像李吉,就是前車之鑑。”
沒必要說的太透徹了,只看了看杜橓卿的臉色,趙石就明白,眼前這位學生,最終的選擇不會出乎他意料之外了。
所以,他一邊飲着酒,一邊自顧自的接着道:“第二條路,不用我說,你也應該知道,那就是留在國武監,看上去天地小一些,晉身之路也要窄的多,但勝在安穩,你在這兒安心把國武監操典編出來,不定就另有一番天地。”
“而且,有我在一天,不管身在何處,旁人就別想染指此處。。。。。。朝中紛亂,我已不想過多插手,但正是因爲亂,所以機遇纔多,你容自持才高,想去闖一闖,我也不能說什麼,阻了你大好前程,只能盡心送你一程罷了。。。。。。。。”
有許多話沒說,但這已經算是推心置腹之言了,而對杜橓卿來說,用仁至義盡來形容,也不爲過的。
這個選擇其實很簡單,也可以說根本沒留下什麼選擇的餘地,其中利弊,說的已經非常明瞭。
杜橓卿有些失望,這個在所難免,因爲他對此事期望很高,他以伐夏諸路兵馬轉運使回京述職,得戶部右侍郎之位,如果抓住時機的話,很可能在戶部會因這個資歷而如魚得水。。。。。。。。
但和失去趙石支持相比,那些對未來的美好暢想,就都不足道了,沒有趙石的支持,他一個新晉京官,無根無基之下,在戶部廝混,很可能就是羊進了狼羣,最終被人撕的粉碎。。。。。。。
回京一年多,京中之事,他只能說是霧裡看花,但那其中種種,卻也已讓他心驚膽戰,對朝堂上的紛爭有了個大概的印象,所以說,沒有趙石點頭,他斷不會冒冒然一步踏進去。
此刻,他已經明白了趙石的意思,雖然失望在所難免,但沒有什麼怨恨,卻還有着感激,因爲話說的足夠明白了。
他能理解趙石這裡的忌憚,不說這些年來的恩遇,只說這樣涉及仕途的指點,旁人又怎能如此透徹的跟他言及?
心中有了計較,杜橓卿立即起身,深施一禮,“多謝老師教誨,學生願意安心留在國武監任職。”
趙石隨意的擺了擺手,示意他重新坐下,“不算什麼大事,而且,還不用重新尋人來作這個沒滋沒味的國武監祭酒,也省事不少。”
氣氛頓時鬆緩了下來,杜橓卿順手斟酒,緩了緩心情,也笑道:“老師說的過了,沒滋沒味可談不上,事情多着呢,五月間又要招募生員了,而且,咱們這裡名氣越來越大,請託的人今年也格外的多,都想着做您門生的人,哪怕只是一個名號,費再大的勁兒,也有人願意。”
“這個你不用糊弄我,今年退學的人還少了?”
“學生說的可沒半點虛言,今年退學的人,除了有志於文舉的那些,就剩下些沒志氣的人了。。。。。。。。別說學生這裡,如今國武監各科教授教頭那裡,送來的請柬都能當柴來燒,也就是您這裡,還清淨一些罷了。”
趙石不由一笑,心道,你怎麼就知道清淨了,晉國公府那邊,妻妾們的怨言都來到城外了,她們那兒可是被各種人情騷擾的不輕。
他這裡抿了口酒,道:“不要顧忌這些人情,國武監能立於長安城外,得享大名至今,靠的可不是晉國公這個虛名。。。。。。。。今年招收的生員,還是按照說好的來,你盯好了就是,中間出了什麼差錯,只管下手,不怕狠了,就怕讓這些風氣進了國武監,弄的這裡烏煙瘴氣。。。。。。”
(霧霾,霧霾,天天霧霾,阿草之前還晨練着來呢,現在也不敢出去了,鬱悶啊。。。。。。。。。。)(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