距離施煙和姜澈大婚已經過去三個月。
去參加或是沒去參加兩人婚禮的人都逐漸從那場盛大的婚禮帶來的震撼中走出來了,已經再次投入到自己的生活和工作中。
當然,也有個別人是例外。
例如沒出現在婚禮現場的宣思韻。
時至今日,已經過去三個月,宣思韻都沒有從不甘中走出來。
她變得越來越暴躁,不見了往日裡的沉穩,宣老爺子不止一次對她表示失望。
她變化這麼大也不全是因爲施煙和姜澈結婚了, 事情已成定局她再沒有機會;還因爲姜蕊在宣家的公司已經站穩腳跟,在宣家的地位就快要越過她。
只是宣思韻自欺欺人地認爲姜蕊是就快要越過她而已,事實上明眼人都看得出這場爭鬥,她輸了。
宣老爺子是利益至上的人。
通過這幾個月,已經完全可以看出姜蕊的能力不比宣思韻差。那在宣思韻這個得罪過施大小姐和姜五爺的人與姜蕊這個有無數靠山的人之間,宣老爺子會選擇誰繼任宣家,顯而易見。
這天,宣家家宴。
連宣思韻那個早已不管事的父親和宣流螢都被叫了回來。
這是宣流螢二十年來第一次踏進宣家大門,感慨自是少不了,但比起感慨,宣流螢更在意別的。
比如在今天這場家宴上,姜蕊會不會有麻煩。
所以宣流螢也就感慨那麼一小會兒,注意力就不在這上面了。
“堂妹,你今天的狀態看起來不錯,咳咳咳……”
宣家正廳大門外,坐着輪椅的宣錦瑞遇到了宣思韻。
宣思韻還是一身幹練的裝束,坐在輪椅上病懨懨的宣錦瑞和她的狀態形成鮮明的對比。不過,宣錦瑞也只是身體狀態差,他瞧着可比宣思韻意氣風發多了。
“堂哥在得意什麼?再怎麼樣,我都比堂哥活得久。堂哥倒是大方,甘願給人做嫁衣!”
“確實,你會比我活得久,可是活得久有什麼用呢?堂妹, 像你這麼驕傲的人, 沒有了從前的身份地位, 伱只會活得更痛苦,我倒是希望你活得久一點。”
一大段話說完, 宣錦瑞又連續咳嗽了好幾聲才勉強緩過來。
“至於給人做嫁衣,我這不是身體不允許麼。”宣錦瑞看着她笑,“只要不是你宣思韻,只要不是你們這一房,是誰繼承宣家都可以!”
宣思韻面色難看:“那就走着瞧!姜蕊一個初出茅廬的小丫頭,你真以爲我會輸給她?”
宣錦瑞笑笑:“明明必敗無疑,還能如此自欺欺人自信滿滿。堂妹,我就欣賞你這一點。”
說完驅動輪椅徑直進屋,沒有理會宣思韻的憤怒。
“爸、媽。”
看到宣流螢,宣家兩位老人心緒波動並不大。
淡淡看她一眼,宣老爺子說:“來了就坐下吧。”
宣流螢苦澀一笑。早在二十年前玉家出事,宣家果斷和她斷絕關係開始,她就該死心了。
“媽,坐這兒。”
姜蕊拉開身側的椅子。
看到姜蕊,宣流螢心底那點傷感頃刻間消失無蹤。
“好。”問姜蕊,“最近在京都還好嗎?要忙公司的事還要兼顧學業,很累吧?”
“是有點累。”姜蕊如實說。
坐在對面的宣思韻冷冷道:“既然覺得累,表妹安心在學校上課不就好了?要進宣家的公司,畢業後有的是機會,什麼階段做什麼事纔是應當, 學生時期就應該好好待在學校學習,別攬那麼多事。”
“堂妹這話我就不愛聽了。”宣錦瑞笑着看向宣思韻,“我記得堂妹大二就開始接觸公司的事務了。怎麼你可以,換了表妹就不可以?論能力,表妹比之你現在都不差,當年的你完全不能和她比。”
宣家可堪大任的小輩沒幾個。
如果宣錦瑞身體還好,姜蕊不會這麼直白地將自己的真實想法說出來,可宣錦瑞身體不好啊!根本撐不起宣家。
那宣家就只剩她和宣思韻可用。
從利益層面出發,她比宣思韻合適繼承宣家。
果然,老爺子很快開口:“都吵什麼?宣家的孩子生來可不是享福的,既然蕊兒有那個能力,早點進公司鍛鍊也好。”
這是明晃晃的偏向姜蕊。
宣思韻臉都垮了。
餐廳裡估計就宣思韻的父親一個人還在沒心沒肺地吃飯。
反正怎麼都輪不到他,他和宣思韻這個女兒也沒什麼感情,索性將自己摘乾淨什麼都不過問。只要宣家不垮,他就餓不着。
見親爹不僅不幫自己,還吃得開心,宣思韻更氣了。
“今天把大家都叫過來,是老爺子有幾句話要說。”宣老太太說。
大家並不意外。
宣家不重親情,可沒有辦家宴的習慣。
“我今天一共有三件事要說。”
宣老爺子淡漠的視線掃過他們。
“第一件事,錦瑞近來身體愈發不好了,我打算讓他回家好好休養。錦瑞,你的意思呢?”
宣錦瑞捂脣偏頭咳嗽:“咳咳咳……祖父不說,我也準備提了,我的身體一天不如一天,我不想在最後的日子都還待在工作崗位上,多謝祖父體恤。”
早就料到會有這一天,宣錦瑞反應很平靜。
但……
如此輕飄飄就將他拋棄,彷彿他只是一個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工具,多少還是有點讓人心涼。
這就是宣家。
要不是想讓宣思韻也嚐嚐他曾嘗過的痛苦,他其實更寧願宣家就這麼敗下去。反正宣家長盛受益的也不是他。
宣思韻這樣的人,只有讓她原本唾手可得的宣家就這麼落到別人手裡,而她只能眼睜睜地看着什麼都做不了,將她的驕傲都踩在腳下,纔是對她最好的報復。
“你能這麼想,我和你祖母就安心了,你祖母總記掛你的身體。”
宣錦瑞心下冷笑,面上不顯:“讓祖父祖母掛心了。”
“第二件事,思韻。”
宣思韻被老爺子點名。
她也在心裡冷笑。
“你最近做事……越發讓人失望了。”
“對不起,祖父,我以後會注意。”
“這不是我第一次對你失望,我給過你很多次機會。”宣老爺子目光平靜地看向她。
宣思韻一急:“祖父……”
被宣老爺子擡手打斷。
“你最近做事不在狀態,把手上的工作整理一下移交給其他人,你去國外散散心吧。”
“祖父,您這是要放棄我了嗎?我可是您親自選定的繼承人,你就不怕別人說您朝令夕改?”
“朝令夕改?宣家自來是能者居之,這一點你早該清楚。哪天你又有能力了,可以回來爲宣家創造更大的利益,我一樣重用你。”
他話都說到了這份上,就是沒有轉圜的餘地了。
“祖父,您真狠!”
宣思韻起身,狠狠一腳踢在椅子上,掃向衆人,目光落在姜蕊臉上:“姜蕊,你以爲你贏了嗎?宣家就是這樣,以前可以放棄宣錦瑞,現在可以放棄我,將來也可以放棄你!”
姜蕊擡眸回視她,笑說:“多謝表姐提醒,但我覺得我和你們應該是不一樣的,我不會讓自己落到你們的境地。”
宣家繼承人?
都浪費了將近一年的時間在京都,她要的可不是做什麼繼承人。她要麼不要,要就是要絕對掌權。
“表姐什麼時候把工作移交好告訴我一聲,我去機場送你一程。”
宣思韻盯着她的目光仿若淬了毒,姜蕊笑容無害,並不懼她。
等宣思韻憤怒離開,宣錦瑞對姜蕊說:“宣思韻在公司待了多年,對公司很瞭解,你防着她一點,別讓她在最後關頭鬧出什麼亂子。”
這話甚至沒有避着宣老爺子說。
而宣老爺子呢?
他彷彿沒聽到。
姜蕊就這麼微笑看着宣錦瑞不說話。
即使她什麼都沒說,宣錦瑞也懂了她的意思。
她是在說,她不止會防着宣思韻,也會防着他。
“表妹不必連我也防着,我明天就會把手裡的工作整理移交,此後不會再插手公司事務。”
“瞧表哥這話說得,我什麼時候說要防着你了?我是有個事想再找你確認一下。”
“……你說。”
“之前我媽在海城的那場車禍,是表哥你做的嗎?”她明明笑得沒心沒肺,卻莫名給人壓力。
宣錦瑞看着她的眼睛,面不改色:“不是。”
“不是就好。”姜蕊笑,“不然我想幫表哥找醫生來給你看看這個念頭就要打消了。雲家的四少醫術很好,蘇神醫和我五叔的醫術更不必說。如果能請得他們其中任何一人來給表哥看看,說不定表哥的情況能有所緩和。”
她的話讓宣錦瑞眼睛發亮。
沒人想死,宣錦瑞也想多活一些日子。之前他不是沒有去找這些人求過醫,可就是雲家四少雲簡,都以手上病人多兼顧不過來拒了他,更別說蘇神醫和姜五爺。
如果是姜蕊幫忙,以姜蕊和施煙的交情,說不定……
然而下一秒,他美好的期盼就被打碎了。
只見姜蕊笑說:“只是我在他們面前沒那麼大的臉面,我只能幫表哥去問問,希望不大,表哥不要抱太大期待。”
如此明顯的給他希望又將他的希望狠狠扼殺。
姜蕊就是故意的!
宣錦瑞裝出來的好脾氣差點穩不住:“……表妹有這份心我就很高興了,不強求。”
“還是表哥看得開,如果是我被醫生斷定最多隻有兩年可活,我肯定做不到像表哥這麼豁達。”
宣錦瑞把筷子重重往桌上一放。
姜蕊故作疑惑:“表哥這是怎麼了?是我說錯什麼話惹你生氣了嗎?抱歉,我不是故意的。”
“……沒有的事!我只是吃飽了!”宣錦瑞深吸口氣,“你們慢慢吃,我有點不舒服先回去休息了!”
“表哥不舒服啊?那趕緊回去休息吧。要不要我找個人送送你?”姜蕊一臉關切。
卻在宣錦瑞冷冷朝她看過來的時候,悄悄衝宣錦瑞惡劣一笑。
敢算計她,敢弄車禍逼她,這事在她這裡可沒過去。配合了宣錦瑞大半年,她總算可以出口氣了。
她不打算讓自己手上沾人命,反正宣錦瑞也沒多少日子可活了,她犯不着。但出出氣給宣錦瑞點教訓還是很有必要的。
宣錦瑞被氣走,宣老爺子和宣老太太都盯着姜蕊看。
姜蕊咧嘴笑:“外祖父、外祖母,你們別隻盯着我看,吃飯啊,再不吃菜就涼了。”
兩人深深看她一眼,收回視線,彷彿剛纔什麼都沒有發生一樣繼續吃飯。
宣流螢本來還有點擔心姜蕊,見她全程佔上風才鬆口氣,同時心裡也是自豪和欣慰的。
不愧是……那個人的血脈。
“我們真的做對了嗎?姜蕊年紀不大,性子可不軟,以我的觀察,她可不像你的其他孫子孫女那麼好拿捏。真定了她做這個繼承人,宣家怕是就沒有你這個老爺子什麼事了。”吃過飯,各自回到自己的院中,宣老太太對宣老爺子說。
“你都能看得明白,我又怎麼會看不明白?但現在早就已經不是宣家選擇她,而是她選擇宣家。”宣老爺子說。
“當初將她拉進來容易,現在想將她摘出去,可就不是我們說了算了。再則,她現在放棄宣家,損失最大的絕不會是她,而是宣家!”
宣老爺子略帶感嘆:“好在姜蕊答應過宣家永遠姓宣,而不是改姓姜或是改姓玉。等姜蕊接手宣家,以她的能力和她身後那些助力,宣家還可以再昌盛幾十年。”
“罷了,就這樣吧。”
“那思韻呢?你就不擔心她羽翼又豐之時回來鬧?”
“擔心什麼?她若有那個本事從姜蕊手裡奪回宣家,宣家在她手裡又豈會差?”
“讓人盯着點,別讓她在出國前鬧出什麼幺蛾子。他們鬥這麼久,宣家的損失已經不小,再鬧下去也只是損害宣家的利益。”
宣老太太應聲:“我會派人盯着。”
宣思韻確實沒那麼安分,但姜蕊早有防備,又有宣老爺子讓人盯着,宣思韻沒有翻出多大的浪。
半個月後,宣思韻就灰溜溜地去了機場。
宣錦瑞親自去送她,姜蕊沒去。
她在公司召開股東大會。
“堂妹,我來送你了。”
有人幫宣錦瑞推着輪椅出現在機場。
“宣錦瑞,你也不比我好多少,有什麼好得意的?還有,你這副鬼樣子都能回國,你以爲我會一輩子待在國外嗎?”
“那我就祝堂妹早日如願回國了。”
不知是不是錯覺,宣思韻總覺得宣錦瑞的笑有些不對勁。
不想在機場遇到熟人丟人現眼,她沒有深想宣錦瑞到底是哪裡不對勁,冷哼一聲轉身去檢票登機。
這個疑惑一直到飛機落地,宣思韻纔得到解答。
宣錦瑞錄了一段視頻發給她。
視頻裡是宣錦瑞獨自坐在書房,對着鏡頭笑說:“堂妹,忘了告訴你,我動了點小手腳,把祖父原本給你定的目的地改成了我以前被流放的國家。是的哦,祖父還是對你手下留情了,怕你到我以前待過的國家會保不住這條命,特地給你選了個離我去的國家很遠的國家。”
“這怎麼可以呢?我要的可從來都不是你被流放就夠了。一場車禍要了我爸媽的命讓我變成這副樣子,我當然要回你一場。”
“堂妹,你猜我在國外這幾年,有沒有認識一兩個當地說得上話的人?”
“再回國?堂妹,你估計只能做做夢了。想不想試試輪椅的滋味?放心,你不會像我這麼短命的,你會活得長長久久。只是,你的後半輩子恐怕都得在輪椅上度過了。”
“哦,對了,我會讓人定時給你送去宣家以及京都這些舊人的消息,讓你遠在千里之外都能清楚地知道京都這邊的情況。”
“怎麼樣,堂哥對你好吧?不用謝哦!”
畫面最後,宣錦瑞笑得有點瘮人,眼裡都是恨和大仇得報的暢快。
看完視頻的宣思韻直接把手機砸在了地上。
不管她有多憤怒,她的異國之旅都註定了不會太好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