窗臺上是一株挺拔的紫竹,之前與方虹一起逛街的時候買回來的,當時枝繁葉茂,枝節頂端正盛開了兩朵紫色的小花,小巧精緻,可愛典雅。
蘇櫻直直的盯着窗臺上長勢正好的植株,心裡頓時升起一股煩躁,自打買回來之後慕雲從沒多看過一眼,之前刻意把它擺在客廳顯眼的窗臺,可她懷疑他幾乎壓根不知道家裡還多了這樣一個物什。
“啪!”
家裡該洗的衣服洗衣店已經洗好送了過來,慕雲正在陽臺上準備把它們再曬一遍,聽到聲音扔下手裡的衣服,第一時間從陽臺上跑到客廳。
淺棕的陶瓷花盆,在木質地板上碎成了不規則的形狀,紫色植物纖弱敏感的根系從賴以生存的泥土中摔了出來,滴翠的主莖也已經摺斷了,整株植物奄奄一息的躺在地上。
不記得家裡有過這樣的植物,看得出來,原本應該是很好看的樣子。
“快給我看看,有沒有割到手?”慕雲瞟一眼地上的植株,搞清楚眼前的狀況之後很快把注意力放到蘇櫻身上,跑過去抓住她手仔細檢查。
蘇櫻雙手仍舊保持着把花盆扔出去的姿勢,一下子被慕雲抓住,她轉頭定定的望着他,忽然又猛地揮手,甩開慕雲,大踏步走進臥室,砰的一聲,大力關門。
耳畔的關門聲直接而劇烈的衝撞着耳膜,慕雲盯着被狠狠關上的門安靜的開口,像是自言自語一樣說給自己聽:“沒受傷就好,沒受傷就好。”
房間裡,蘇櫻回來正好聽見手機收到短消息的聲音,打開之後看到是錦寧發來的:“小櫻,我已經回到A市了,別怪我不辭而別呀哈,愛你。”
錦寧嬉笑的模樣彷彿就在眼前一樣,蘇櫻難得的想輕輕勾一下脣角,可是發現居然沒有牽動嘴角上揚的力氣,才知道笑原來真是可以如此困難的。手機握在手中,開始給她回覆消息:“小色女,迫不及待回去見你的嘉哲了吧,回去之後記得先休息一下,注意身體。我也愛你。”方虹雖然家就在本市,但她打小獨立,何況已經到了這個年紀,和父母住在一起處處不習慣,在外面租了房子自己住,錦寧來了之後除了在醫院陪她之外,其他時間都是和方虹住在一起的。只是不知道是二人打的異常火熱還是怎的,自從小櫻醒來之後,似乎就沒見過方虹和錦寧,這會更是直接一個短信就已經回去A市了。儘管覺得有些奇怪,可是別人不愛說的事情蘇櫻一向不愛多問,所以消息回的簡單且輕鬆,當然,也不想讓她知道自己過得不好,徒增一個人的擔心。
發完之後蘇櫻把手機拋在牀上,仰頭躺下,雙手依舊搭在小腹上,裡面隱隱的似乎還在痛,像是孩子嗚嗚的低泣。
明軒——這是之前給孩子取的名字,只是他從不愛提起孩子,所以名字取來取去都是自己在改在品嚐。
她知道他不喜歡他,從沒歡迎過他,是她死皮賴臉帶着一個不受歡迎的孩子過來賴上了他,因爲她清楚知道愛他,愛極了,所以在聽說父母要帶她走的時候纔會那樣激烈的抗拒,所以此時就算有恨有怨卻又打死離不開他。
真的沒有想過離開他之後自己生活將會是什麼一副樣子,天塌、地陷?
和他之間從單純的仰慕迷戀到愛情,再到親情和愛情,他的位置已經不再是她的心尖上,而是一塊已經紮根並且生長結實的心頭肉。若當真要把他們的世界割裂開來,心裡的傷口將不僅僅只是一個刀口,因爲盤根錯節的根系會將整顆心臟連根拔起。
所以如若離開了慕雲,在她心裡,坍塌的將是整個世界和分崩離析的一切。
蘇櫻從來沒有想象過沒有他的世界,不是不想,是不敢。僅僅分手二字,盤桓在腦子裡就足以讓淚腺決堤,打溼大半個枕頭,何況是二人真正窮途末路的場景。沒有他的未來,蘇櫻是打心底裡害怕,甚至不知道自己該怎樣面對一切。
“小櫻。”
慕雲過來敲門,蘇櫻知道該吃飯了。
慕雲與她的世界是天平的兩端,平日裡有什麼不會處理的難題總是找他,可是這次不行,她不懂的應該怎樣處理好兩者之間的關係,他就算毀滅了她世界一半的重量卻仍舊有掌控另一半的權利和資本,她仍舊不怪他,所以依舊卑微的在他身邊,偏執的忍受。
蘇櫻下牀,穿上拖鞋,開門出去吃飯,只是舉手投足間的動作,機械的像是玩偶,從來都是被人操控,無法掌握自己的行爲甚至命運。
“從醫院出來之後你一直憋在家裡,不如今天出去逛逛吧。”慕雲一邊往蘇櫻碗裡夾菜,一邊低聲說着,商量的語氣裡昔日的銳利霸道早已在不知不覺的年月裡經消磨殆盡。
“小櫻比較喜歡去哪裡呢?”蘇櫻仍舊不會回答,慕雲接着問。這些日子以來,早就已經習慣了她這樣的沉默,慕雲也從來沒有對她發過脾氣,最多也只是自問自答。
飯後,慕雲收拾了餐具,過來在沙發上的蘇櫻旁邊坐下,“不然,跟以前一樣,還去看電影?”
一直以來都覺得,似乎二人共同的記憶只是蘇櫻一個人在珍惜在回憶,慕雲很少這樣,總以爲是他務實的性格使然,或者壓根就沒有記得過。此時聽他提起以前,蘇櫻的眸子閃了閃,是啊,以前……
那時候學校安排的課程很少,幾乎一週也才十節課的樣子,可是慕雲愛泡圖書館,他雖然並不熱衷上課,但是偏愛於看書,經濟類的投資類的管理類的,幾乎都看,所以成績在考試之前突擊的話,也是很容易上去的。
相比之下蘇櫻卻是那種天生與學習相剋的物種,除了小說之類的閒書之外,看到其他字數多的東西就想要毀滅,尤其是摻雜着數字的那種更是多看一眼都頭痛欲裂,所以看着慕雲看書她是真心難受。
記得有一個週末,她要死要活的拽住準備過去圖書館的慕雲,咬緊牙關不鬆手。她小小瘦瘦的樣子拖在他身後,慕雲掃一眼周圍已經有準備圍觀趨勢的人羣,再回頭看一眼蘇櫻,好吧,放假一天。
因爲無論如何都不會陪她逛街,所以慕雲把她帶到了電影院,電影是正熱映的美劇,動作片,經典的好萊塢模式,原本該是不錯的約會計劃,只是可惜蘇櫻犯迷糊,瞎折騰了很久。因爲座位是靠近中間位置,她忍受不了太過強烈的畫面感,回頭四處看看影院最後一排的角落正好空着幾個位置沒人,蘇櫻對着慕雲勾勾手,他沒反應,好吧,自己湊過去他耳朵邊上,蘇櫻耳語一番,慕雲像是沒聽到,沒反應,不怕,一遍不行兩遍,三遍四遍。
當時還真是沒心沒肺的執着,想起當時年少,蘇櫻幾不可見的斂眉,同樣的內容,蘇櫻趴在他耳邊上連續說了六遍七遍的樣子,慕雲的實現才從熒屏上轉移到她臉上,面無表情的注視了她很久才無奈的起身,彎腰低頭陪她挪到後面的空座位上去。
好像有人說過這樣一句話,叫做:愛情中,誰陷得更深誰便是輸了,反之纔是贏家。
所以蘇櫻從沒覺得自己贏過,她敗得一塌糊塗,兩人之間她始終是更加主動的一方,即便到了現在,主動的一方仍舊是她,只是少了當年一份張揚不灼人的熱情。
蘇櫻接過慕雲遞來的衣服,回到臥室換上。
自信到近乎盲目的程度是不是可以稱作爲自負。
慕雲自以爲是的認爲她想去看電影,卻不知道她剛剛眸子裡也許有過瞬間的光華,可它只屬於回憶。
蘇櫻收拾妥當,出了家門的時候慕雲已經把車子停在了門口臺階下面極近的距離。他在車身前等着。
他一米八幾的身高,乾淨筆挺的西裝,整齊的襯衣領帶。因爲有風,他迎風站着的時候微微閃了一下眼睛,長長的睫毛眨了一下,明明很好看的樣子,不知道爲什麼,蘇櫻看到他長身玉立的樣子心底忽然翻涌了鋪天蓋地的悲傷,難以言語卻很強烈,幾乎要從眼眶裡滿溢出來的悲傷。
看到她出來,慕雲幾步過去小心的攙着她下臺階。
兩人做好之後慕雲發動了車子,蘇櫻不與他說話,自行坐在了後排。只是,無論坐在哪裡,不管以何種方式,關注着他似乎已經衍生爲了一種天性。
蘇櫻控制不住的通過後視鏡看他,車子駛過減速帶,車身顛了一下,蘇櫻不知道爲什麼,竟忽然想起了韓欽。
他的車技嫺熟的不象話,彼時因爲她身體不舒服,他跑回去拿車。
猶清晰的記得,坐在他的車裡是幾乎感覺不到車子行駛的。
那時的他不管爲了孩子還是她,當真是盡心。看不得她受半點委屈,衣來伸手飯來張口,把她寵的像是皇后。
只是此時,孩子沒了,他應該還是不知道的吧,否則,真不知道該會有怎樣的反應。恐怕,不會比她小多少吧。
慕雲不經意的回頭,看到坐在車子後座的蘇櫻不知道想到了什麼,眉梢的棱角竟比往日柔和了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