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這個你拿着吧。”把提在左手上的東西給她,聲音有一絲別人不易察覺的緊張。
“這是——蘋果?”真是奇怪了,都不知道他手裡是什麼時候開始拿着東西的,忽然一下子就好像是變魔術一樣拿出來一個包裝精緻的禮物盒子。原本頭腦還有些發懵,後來想起來今天是平安夜,今天一天眼見過最多的賣品不外如是。這造型也着實算不上太過稀奇,這才試探着問一下。
“嗯,據說今天晚上吃了的話是可以保平安的昂。”聽說用攢出三十六個一角錢的硬幣,可以保佑被送禮物的人一年三百六十五天都是平平安安的。還是第一次這樣緊張的送給別人禮物,因爲說實在的,之前追求過的女孩不少,奢華的禮物也不是沒送出去過,但是像是這次這樣用心的還是頭一次,韓欽有些不自然的把東西放到她手上,動作多少有些拘謹,腦袋不自然的轉到別處去。
“你買的?”蘇櫻也不知道她在想什麼,說出來的話根本就是多餘,好像智商一瞬間不只下降了一個水準線,不過他韓欽的好像也搶不到哪裡去的樣子,額,蘋果保平安的這種理論,還真是——
“嗯,真的!那些硬幣我跟別人換了很久的。”
不是明明說戀愛中的女人智商會下降,但男人的智商可是謠傳說是會提高的呀,不過——
蘇櫻撇撇嘴,略帶質疑的撇一眼韓欽,這個笨蛋。
“硬幣都是你跟別人換的,都沒有哪個朋友笑話你的嗎?”這種沒有根據的謠言,好像只有中學是孩子們纔會盲目的相信並且幼稚無聊的去踐行,可他韓欽怎麼說也都是奔三張的人了,老大不小的年紀,還是堂堂一個公司的老闆,親力親爲去做這些事,那她是不是可以肆無忌憚的質疑他的智力水平了。
“誰敢。”韓欽剛剛因爲她的一句疑問,以爲她不相信,還着急着要解釋,這會兒聽她這麼一說,頓時眸子一眯,輕輕扯動一下嘴角,垂頭對上她眼睛。
他垂下頭來看着她,聲音小小的,很平靜、不張揚的嗓音,沒有桀驁凌人的語氣,可聽起來偏偏就是讓人覺得那麼不可一世。
“呵,你倒是厲害啊。”蘇櫻伸出食指點點他肩膀,挑起眉毛。
“老婆——”韓欽忽然咧了咧嘴角,笑的很剋制,不過倒真的是很有風流公子的味道。
“嗯~”蘇櫻以爲他有什麼話要說,擡眉看他,可是等了一會兒,一個字都沒有說出來,只有一個愣愣的表情。
“怎麼了?”居然在發呆!蘇櫻伸手,輕輕的拍了拍他尖尖的下巴。
“沒事。”話雖這麼說,可是幾乎開口的瞬間,韓欽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很燦爛、很熟悉,就像是剛剛‘萬達’門口,她不經心的一句掛懷,就像下午時候給他牽了手之後一樣,那是一種獨屬於他的幸福知足。
忽然發現,能夠看到他簡單幸福的模樣,原來她也可以很開心。
“說!”蘇櫻發現自己還真是有本事得寸進尺、不依不饒,這樣咄咄逼人的架勢也就是對着他韓欽了吧。
“就是,就是我剛剛叫你老婆的時候,你答應的好自然,然後,我好知足。”
聽到他‘然後’之前的話時候,蘇櫻還準備發飆撒潑,可是到了最後一句,心裡一瞬間就是暖暖的,很舒服,他還是那個孩子一樣簡單偏執的表情,蘇櫻攥攥拳頭,告訴自己‘珍惜’。
“不對,之前的時候,就是你剛剛第一次叫我,嗯,老婆的時候。”雖然已經被他這麼叫了不知道多少次,可在他面前把這兩個字從自己嘴裡說出來,多少還是有些彆扭,蘇櫻頓了頓,咬一下嘴脣,才接着說,“就是那個時候,你原本是準備要說什麼的?”
“原本啊,原本——”韓欽欲言又止。
蘇櫻擡頭看他:
“原本什麼?”
“那個,我說了你可不可以不要打我,要不然就不要打臉就好了,行不行?”
“說——”這個笨蛋究竟是要說什麼,難得他說話還有這樣吞吞吐吐的時候,蘇櫻倒真是想聽,可他憋了幾次都說不出一句利索的,蘇櫻被這麼吊的難受,幾乎有一種快要發脾氣的衝動。
“就是剛剛老婆你用手點我肩膀,還推我,然後挑着眉毛的時候——”韓欽擡頭,偷偷看她一下,“那時候的樣子,好撩人吶。”
說完之後,韓欽緊緊閉上眼睛,看樣子好像全身的肌肉也都一併緊繃着,一副十足的防備狀態,就好像做好了蘇櫻會玩命對他拳打腳踢的準備一樣。
剛剛聽他那沒譜的臭嘴亂說,原本是要作勢收拾他來着,可是看他這樣子,忽然就想起來一句話,叫做世界上沒有怕老婆的人,只有尊重老婆和愛極了老婆的人。
半晌沒等到大動靜,韓欽一點點睜開眼睛,看到她居然在認真的看他。
剛剛他和朋友風發意氣、激揚談笑的樣子明明還就在眼前,再看着他現在怯生生的樣子,蘇櫻開始覺得嗓子有些不舒服,堵得慌,只能拼命咽口水,抑制這種哽咽,何況也不知道應該說些什麼,只好緊緊咬着脣沒有說話。
他身後不遠處的路燈光線微暗,六瓣的雪花自空中洋洋灑灑飄落下來,被暖色的光線暈出淺金的色調,爭先恐後的樣子好像在哼唱着很幸福的歌謠。
這是今年的初雪,說來算是晚的,從早晨時候就零零星星的開始了,只是那時候還是小小的冰晶,落在地上的時候蹦蹦跳跳的,像是可愛單純的孩子,接近中午的時候才漸漸急了起來,雪片也變成了花瓣的形狀,純白晶瑩,在空中飛舞旋轉,更像是妖嬈婉轉的少女。
“生氣了?老婆我錯了,我嘴巴壞,亂說話,真是該死,你打我、罵我吧。”她長久的不說話,韓欽越等心裡越沒底,趕忙開口認錯。
他真的從來都沒有過脾氣呢,她自己清楚在他面前的時候格外刁蠻任性,可他從來沒有發過火。
聽到他的聲音,蘇櫻回過神來,視線從遠處落回到他的眼睛裡。
他的眸子極黑,很亮,幾乎比燈光照耀下的雪花還要華麗漂亮,經過將近一整天的時間裡,地面上已經累起了一層的積雪。他站在她面前,身後事一片銀裝素裹的世界,這樣凝神看着她。蘇櫻視線像是陷進去了一樣,盯着他,心裡怪怪的,因爲開始覺得,好像很捨不得這樣好看黑亮的眼睛,也開始知道害怕,害怕終有一天他會像嘉哲一樣告訴她:愛着你蘇櫻的日子,真的很累。
好像曾經也有過一次同樣的念頭,不過,這種感覺,真的很不舒服呢。
伸手,環腰抱住他。
他的腰,也很細呢,不過,很結實。
韓欽站直了身子,掙扎出被她雙手一併環住的胳膊,一手搭在她肩膀上,另一隻環在她腰間,回抱住她。
“怎麼了?”微微低頭,剛好夠到她冰涼的耳廓,騰出一隻手,輕輕捂在她另一隻幾乎涼透了的耳朵上。
這麼冷的天氣裡,他的手居然還是很熱,他掌心的溫度透過耳朵,像是電流一樣,以極快的速度暖進心裡。可是心裡的某處,卻又千不該萬不該的想到,慕雲的手,好像從來都是涼涼的樣子。
他的聲音就在她耳邊響起,極低、極溫柔,算是錯覺吧,因爲總覺的連他呼在耳畔溫暖的氣息都是軟軟的。
他是那種精瘦的身材,肩膀很寬,蘇櫻靠在他懷裡的時候,很踏實,可是現在心裡咚咚跳得厲害,好像有一種將要淪陷的恐慌。
因爲這種心裡的感覺很清晰,叫做,開始,害怕失去。
好像是方虹吧,曾經對她說過一句話,‘愛上男人,就是死。’
對於韓欽,不是不想全心去愛,只是做不到,她承認她真的很自私,連自己都恨死了的那種可恥。
當她還是一個渾身冒着傻氣的姑娘的時候,一個完美到足以讓她仰望男人出現在她的世界裡,強勢的奪走一切,攻佔心裡的每一處堡壘。她毫無保留的去愛、去相信,以爲從此他真的可以撐起她世界的全部。
學生時代的她看過一句話,然後就像是對待慕雲一樣,一見鍾情的喜歡上,傻乎乎的用很好看的字體寫下來,記在每一本書的扉頁上:如果有一天全世界都背叛了你,我依舊會默默站在你身後,然後背叛全世界。
這句話像是她的信條一樣,全身心的付出着。
可是當最後,所有的山盟海誓竟然終究還是敵不過宿命。
沒人能夠理解,當一切理想和信仰瞬間幻滅成爲比海市蜃樓更飄渺的泡影時,是怎樣的一種絕望。
分開之後從不曾怨過、恨過,唯一隻是不甘心,因爲她連自己錯在哪都沒有資格不知道。
偶爾也會想,是不是她和韓欽,錯不該在錯誤的時間裡彼此遇見,或者是早點,或者是乾脆就錯過,從沒有遇見過。
因爲太過於害怕失去,所以即便現如今的他對她千般萬般好,可她仍舊已經缺失了‘只要你要,只要我有’的執着和勇氣。
不自覺的緊了緊抱在他腰上的胳膊,眼睛酸酸漲漲的,可是乾涸的厲害,沒有一滴眼淚。
視線掠過他肩膀,空空的飄向遠處,落在路燈下,從天邊華麗起舞仍未落幕的雪花上,喃喃的開口:
“爲什麼今年這個平安夜,好像格外的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