直到她站在慕雲身邊並挽住他胳膊之前,蘇櫻都不願意承認並相信此時的她居然變得如此善妒,渾身上下充滿了攻擊性。
“慕雲,你慢哦,我都在那邊等半天了,嗯,你朋友嗎?很漂亮的姑娘啊。”
蘇櫻的突然介入似乎讓二人回到了神。
離得近了,看到她斜分過去的劉海處一縷挑染,啞光效果的粉橙色。除此之外,耳脣上的珍珠耳釘有些舊,看起來與周身氣質不太相稱。
“帶朋友來吃飯啊?”面前妝容精緻的女人率先開口,打破了三人之間的沉默。
“什麼時候回來的?”感覺到挽在臂彎裡的小手緊了緊,慕雲把原本的後半句‘怎麼不知道打聲招呼’,嚥了回去。
“纔回來沒多久。”
“小櫻,我同事,霍子君。”
“你好。”蘇櫻咧着嘴角的肌肉,笑的異常燦爛,卻也明白,這些年來膚淺麻木的笑容中沒有哪次比現在更加吃力。
霍子君視線從暮雲身上挪開,看一眼蘇櫻,勾勾細長的眉梢,沒有說話,揚着尖下巴、踩着高跟鞋轉身離開。
看她離去的背影,蘇櫻從骨子裡開始難受。這種感覺,很卑微,很恥辱。
去爭、去搶,被輕視……
可是自她高傲地離開,慕雲始終沒有一句話,或安慰或解釋,甚至於象徵性的開脫都沒有。
一整頓飯吃的異常沉默,蘇櫻的胃又開始難受。慕雲點的餐微辣,她以前口味很淡,只是慕雲愛吃辣,她便跟着適應,逐漸養成了微辣的飲食習慣,即便分開的三年也一直沒有變過,可懷孕之後胃口變差不再由得她遷就,偶爾的心血來潮忽然想吃酸的、甜的、辣的時候前兩者韓欽從不含糊,只是逢到想吃辣的他總要斟酌,生怕刺激到她本就不好的腸胃,不過日常的飲食方嫂、韓欽二人對她相當遷就,當真以清淡爲主。此時看着眼前的食物,象徵性往嘴裡填了幾口,食不知味,胃卻一陣一陣的抽痛。
從餐廳出來外面已經變了天,原本晴好的太陽被深深淺淺的雲層遮住,地面溫度依舊高的離譜,空氣悶熱的厲害。
慕雲仍舊一言不發,蘇櫻反倒開始希望他可以開口說幾句話,哪怕是責備。
胃裡翻騰的厲害,她剛纔沒怎麼吃東西,粥也一口沒碰。這會空氣熱的像烤箱,渾身幾乎脫力,額頭、後頸一陣陣出着虛汗,小腹也有些悶悶的感覺。
二人走到停車位,車皮滾燙,剛坐進去車內的溫度烤的人幾乎暈厥,坐墊特有的皮革味道直接而強烈的刺激着蘇櫻的感官。
“慕雲,我——”蘇櫻後面的話沒有出口。
因爲她確定慕雲聽到了她的聲音,可他沒有反應,透過後視鏡看到他乾淨好看的面容透着冷冰冰的溫度沒有因爲她的聲音而出現一絲緩和。
車子開的飛快,冷氣的溫度很低。蘇櫻單手撐着座椅,眉頭死死擰着,另一隻手用力抓着心口位置的t恤,臉上、脖子的冷汗順着領口淌進純棉衣料裡,溼了大片。
“下車,今天公司加班。”慕雲丟給她家裡鑰匙和一句硬邦邦的言語,甚至不曾回頭看過她一眼。
蘇櫻接過鑰匙,從肩膀到指尖都因爲脫力帶着微顫,卻倔強的不說一句話,徑自開門下車。
一步步踩着臺階走到門口,沒有回頭,身後慕雲驅車離開的馬達聲由近及遠,異常刺耳。直到徹底聽不見他的聲音,耳邊仍舊嗡嗡作響,腦袋越來越重,一陣陣眩暈,眼前的景象開始變得模糊,手扶着門把,蘇櫻靠着門一點點滑到地上。
陰沉的天空驟然被閃電撕出一道口子,昏暗的天地猛然一亮,突兀響起的炸雷,直接穿透耳膜衝擊着蘇櫻最深處的腦神經。
聽見雷聲,昏沉沉的意識似乎被驚醒。蘇櫻用盡力氣把眼睛睜大,視線自天邊垂落到方纔某人驅車離開的路口,好不容易清晰起來的視野又開始模糊,這次卻是眼睛裡氤氳的水霧。
視線尚不及收回,一陣卷着水汽的熱風襲來,毫無遮攔的拍過來。
蘇櫻低頭看看半溼的胳膊和衣衫擡頭看向天際,半空中豆大的雨點噼噼啪啪砸下來。
七月的天氣變得真快,瓢潑一樣的大雨說下就下。蘇櫻用最後的理智摸出鑰匙趕緊站起來開門,鑰匙還沒找到從頭到腳已經溼了個透徹。
看了半天不知道該選哪個鑰匙,才意識到平日裡的家門似乎都是慕雲來開的,她居然連鑰匙都不認識,又有什麼資格站出來說這是屬於她的家、有什麼資格和別人爭搶。
雨越下越大,似乎天都要漏了似的,雨水順着額頭髮絲不斷往眼睛裡流,蘇櫻擡胳膊一把一把的擦,手裡這一串鑰匙一個一個試,又是一陣冷風吹來,蘇櫻溼透的衣服貼在身上,本就細瘦的身體更顯單薄,被風一打,情不自禁抖得厲害。
已經不知道隔了多久才把整串鑰匙都試完,只知道最後手指、胳膊都已經泛着青白色,不知是淋得還是凍得,而且,門仍舊沒開。不知是她試的太急、開的不仔細還是這裡壓根就沒有真正的鑰匙,可是不管哪種原因,蘇櫻都已經沒有力氣去追究。
又是一陣疾風,攜着暴雨無情的打在蘇櫻身上,手中的鑰匙伴隨着金屬叮咚的脆響落到地上。蘇櫻亦應聲倒地,躺在地上的時候體溫已經感知不到地面的冰涼,刀子一樣的冰雨划着裸露的肌膚,臉上、胳膊上、腿上,像是每一次都可以劃破皮膚帶出淋淋鮮血般劇痛。
記不起時間已經過了多久也不知道自己此時是身在哪裡,到後來甚至連痛感都已經從神經裡消失,蘇櫻蜷縮在地上,唯獨記得用雙手緊緊護住小腹。
徹骨的雨水打在她身上,一絲一毫的帶走體溫流到地上,順着臺階流下,匯入打着漩渦的積水中。
連同逐漸降低的體溫一同被帶走的還有蘇櫻本就已經模糊的意識,只是雨水打在臉側,沿着下巴流下去,脣部紫青的輪廓艱難地吐字,不甚清晰的發音卻是韓,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