記得當時年少,你愛談天我愛笑。
慕雲平日裡話不算多的,只是跟蘇櫻在一起的時候總是可以天南地北的聊,他愛聊人生、愛聊理想,還會常常嘮叨蘇櫻的學習:爲什又不起牀上早讀?英語四級到現在都沒有通過,都不知道着急的嗎?
想起往事,蘇櫻苦笑。
學校的早自習都是自願參加的,慕雲最初總是忽悠蘇櫻,說要帶着她一起早起背單詞,蘇櫻被他這麼騙着,連續早起了好幾次,可是每次趕早跑到教室都看不到他的影子。
那時候他總是大言不慚的羅嗦蘇櫻起牀,可他自己從不上早自習。似乎怎麼都說不過去,蘇櫻終於忍不住,扯着他領子質問,結果他的理由更囂張:我不用背單詞六級都過了,你呢?
入秋之後,天氣果然黑的早了不少,蘇櫻記得出來的時候時間還不到七點,可是這時候擡頭看看,街邊的路燈都已經亮了起來。
最初在街邊溜達的時候,路燈的光亮尚且微弱的容易讓人忽略,這時候才又在人行道上漫無目的的閒逛了不久,周圍的光線就已經只能依賴白亮的路燈了。
身邊的行人不少,只可惜多數行色匆匆,更顯得冷漠,蘇櫻看了反而心煩。低頭盯着腳尖,前面是自己加長的身影。伶仃的影子在地上逐漸拉長,又在下一個路燈到來之前消失在身後,然後再次開始變長,周而復始。
以前的蘇櫻愛散步,不管晚上有課沒課,都喜歡扯着慕雲圍着操場瞎逛幾圈。只是他從學生時候就很圓滑幹練,社團裡的事情不少,他與老師們的關係也都處的很好,所以事情總是很多,多數時間還要用來看書,能夠陪她的機會真的很少。他是少有的那種可以真正在學校學到東西的學生。同樣的專業、同樣的教師授課他就是觸類旁通的高材生,蘇櫻卻是一問三不知。
記憶中,校園裡的路燈似乎比此時的更暗些。
操場周圍昏黃的光線總是讓人覺得暖烘烘的,秋冬時候還好,到了夏天,即使只是短褲、T恤,夜風帶着白日的暑熱輕柔的拂過臉頰,會讓人覺得安寧,只是每次經過路燈的時候,蘇櫻總會擡頭看一眼。
暖黃的路燈光下,成羣結隊的蚊蟲飄飛在半空。
所以她喜歡帶着他繞過路燈,每次慕雲都會壞壞一笑附在她耳邊偷偷說:走那麼黑的地方,難道不怕我做壞事。蘇櫻臉皮向來很薄,總是會臉紅。
可是潮熱的路燈真的惱人,蘇櫻看了之後都會撇撇嘴,煩躁,好熱啊。
抱怨完之後,拎起慕雲的手,心裡會覺得舒爽很多。
他並不很瘦,可許是體質的原因,夏天的時候不管天氣多熱,手心總是微涼,他的身上也極少會有一般男生惱人的汗臭味,帶着一股淡淡的薄荷清涼。
夏天的時候蘇櫻總喜歡靠他很近,真的很舒服。
天氣冷的時候他的皮膚仍舊是涼的,可他愛穿風衣,高高的身材,厚實的肩膀,所以特架衣服,怎麼看怎麼好看。
蘇櫻喜歡在沒人的時候鑽進他大衣,環住他沒贅肉沒肚子的瘦腰,埋在他肩膀上。
那時候總是覺得,無論風霜雨雪都可以被他阻擋在她永遠靠近不到的世界。
其實當曾經的一切成爲過往,如塵煙般消散,現在再回首,想想幾年來與他的離別分合,似乎最多的風霜雨雪反而是因爲他。
說來,回到S市之後時間也不短了,還從沒回學校去看過。雖說大學的師生情誼不比中學,可是四年的求學生涯,蘇櫻到底是有相對喜歡的老師,老師亦欣賞蘇櫻,彼此感情還不錯。
可惜蘇櫻是路癡,只知道以前聽人說最多的是這所學校在這座城市的頂南邊。再有的一點便是記得慕雲學生時候曾經對她說過學校地處郊區,治安不是很好,所以他不在的時候,她晚上不要一個人出去瞎溜達。當時她初入象牙塔,未曾深入接觸過社會,所以常以初生牛犢不怕虎的姿態亂闖亂撞,大言不慚的告訴他,怕什麼,反正咱們學校的安保工作不是據說做得尤其到位嘛。
蘇櫻藉着路燈光,辨識了一下路牌,可她平日裡出門不多,少有的時候也一定不是自己。看着路牌上全都認識的漢字,也好像耳熟的路名,可就是不知道應該怎麼走。
不過至少東西爲路、南北爲街的常識是知道的,這是父母教的,蘇櫻記得。
選定了方向,蘇櫻開始悶頭走。
天已經黑的徹底了,沒有路燈的地方鬱鬱蔥蔥的樹木枝葉都暈成了墨色,被風吹過的時候搖搖晃晃的樣子,蘇櫻看了心裡多少有些發毛,她自小怕黑,只很少向人說起,可是慕雲,知道。
夜風真的是涼了,迎面吹來的時候席捲着地上的落葉,從樹梢上落下來的時候黃葉打着旋,因着風的力量幾乎打到她臉上,蘇櫻伸手擋開。
她一路上都是儘量選了繁華熱鬧的大路,以往雖然反感來來往往的車水馬龍,不喜歡熙攘的汽笛和車燈,不過此時到底一個人,這樣的場景反而給了她安全感。
只是,夜越來越深,連主幹道上的車輛都已經越來越少,周圍的溫度迅速下降着,雖不是冬天,但秋風掃過的時候仍舊冷的厲害,蘇櫻凍得幾乎開始打顫。
漫無目的的在街道上走着,雖然大致有一個方向卻因爲不甚明朗而依舊顯得盲目。
幹道上的車輛越來越少,不知道走了多久,雙腿從酸脹累到麻木沒有知覺,因爲夜涼,小腹又在隱隱作痛。
其實之前孩子剛沒的時候,已經在醫院養了很久纔出院,只是蘇櫻愛忘事,回家之也並並沒有怎樣在意過關於醫生叮囑的注意細節,所以始終沒有好利落。
蘇櫻捂着小腹走到交通信號燈前,綠燈,擡腳剛準備過去,一輛重卡拖着笨重的身子從面前經過,拉着長笛,揚起飛揚的塵煙。
蘇櫻拍拍胸脯,驚出一身冷汗。
總覺得這樣的場景很熟悉,和記憶中的某處有着似曾相識的契合。只是因爲小腹一陣一陣疼的厲害,一時又沒有心思去想爲什麼覺得熟悉。
卡車過去之後,綠燈所剩下的時間不長,蘇櫻緊走幾步過去,胳膊好像被人拖了一下,因爲專心看路,沒怎麼在意。
走過交通崗之後,蘇櫻想起剛剛身邊被人拉了一下,後知後覺的回頭,瞬間被嚇到,頭皮都有些發麻。
兩個男人在蘇櫻身後不遠不近的跟着,其中一個赤裸着上身,路燈光雖不甚清楚,卻也依稀能夠看出左臂上暗色的紋身。另外一個瘦瘦高高的男人似乎留意到蘇櫻回頭看他們,放慢了步子,同時拍拍左側有紋身的同伴,後者看了看,腳步也慢了下來,兩人開始向四周轉頭佯裝四處看。
腦子幾乎瞬間空白一片,不自覺加快了腳步,路燈下,後面兩人逐漸拉長的影子已經到了她腳下,意識到不好,蘇櫻撒腿開始向前跑。
不知道這裡是什麼地方,只是腳下的方向似乎生了慣性,來不及思考的時候大腦反射性的跟着一種熟悉的路線跑。
跑了沒幾步,熟悉的感覺越來越強烈,只是腳下沒命的跑,大腦早就已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小婊子,你跑什麼跑啊,交個朋友嘛。”後面不知道被誰忽然拽住了胳膊,蘇櫻周身不知道哪裡來的力氣,忽然猛力一甩,瞬間甩開那人的拖拽。
“來人哪,救命啊,救命啊,救命啊!”蘇櫻再沒有猶豫,開始張開嘴巴邊跑邊喊。
身後的腳步聲越來越近,蘇櫻的身體幾乎到了生理極限,視線中出現了一個天橋,腦海中忽然有什麼閃過,只是想來諷刺,她當真是薄情,這是她生活了四年的大學,竟直至到了校門口時候纔想起來。
“啊!”蘇櫻身體早就已經沒有了力氣,腳下不知道踩到了什麼,一個踉蹌摔倒在地上。
“哼,讓你再跑啊,臭娘們兒。”後面兩個男人獰笑着靠近,蘇櫻剛剛猛摔倒在地上卻感覺不到身體上的疼痛。掙扎着想要爬起來,腳踝卻被拽住往後拖。
“你們幹什麼,不許碰我!”
“跑什麼跑,陪我們哥倆玩玩又吃不了你。”另一個男人扒着蘇櫻上衣,把她從地上拖起來。
“別碰我,救命啊。”蘇櫻聽出自己聲音裡明顯的絕望,拼命推着靠近過來的人,只是一切好像都是徒勞,身體早就已經脫離,此時連自己都清楚已經是強弩之末。
“敢咬我!你這個臭婊子找死是不是!”有紋身的男人被蘇櫻狠咬到胳膊,一巴掌朝她扇了過來。
右側臉頰火辣辣的生疼,眼前瞬間開始發黑,腦子蒙的厲害,周身的力氣也全部消失,蘇櫻癱倒,摔在地上。
兩個男人反而被蘇櫻嚇到,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前面什麼人!幹什麼的?”隨着聲音,三支手電帶着刺目的光線晃過來。
蘇櫻雖然剛剛暈倒在地上,但意識一直都有,聽到動靜,虛弱的側轉頭,順着集中的光線看過去,緊緊攥着的拳頭瞬間鬆了,沒有記錯的話——這是晚上巡邏的校衛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