常嶽素不喜江湖人,所以府中除了幾位訓練兵士的教頭,並沒有什麼好手,若依那人武功,這府中上千兵丁不過是擺設,他只好打破自己的固執,發告示招募江湖人。
千戶講完,衆江湖人又開始表態:
“什麼賞花人,不過藏頭露尾的毛賊罷了。”
“無膽匪類,也敢到無雙城主府撒野?”
“將軍放心,有我等在此,準叫那賊人自落法網。”
常嶽心裡沒準,也只好順勢稱謝,道:“常某在此謝過諸位了,些許見面禮還請收下,待事完,更有贈金送上……常某要務在身,稍陪,告辭。”
常嶽和兩個千戶離開,一個將佐端着一托盤出現,托盤上是一疊的信封,一一分發給了諸人,等到了蕭雲這桌時,寶兒率先搶過三個信封,見將佐望來,訕笑道:“不是人手一個嗎,我們,嘿,也是三個。”
將佐古怪地看了小白一眼,假笑離開。
寶兒迫不及待地打開了信封,眉開眼笑……
夜至,月升,一衆江湖人圍護在一處院落裡,院內的房裡,當然就是守衛目標常嶽女兒常飛燕,院外,則是圍得鐵桶一般的兵將,常嶽卻不在其列,他是個兢業的人,即便在夜裡,也要處理公務,不可能因着那一張紙箋就幹守一夜。
院中沒有火把,所有江湖人潛伏在各個角落,如野獸般提高着嗅覺,蕭雲坐在一處暗影裡,懷裡的寶兒已經熬不住夜睡去,小白的一雙猴目則精亮無比,身爲山林之王,越到夜中它反而越興奮。
忽聽到衣袂掠空之聲,潛伏的衆人幾乎同時攥緊了手中兵器,朝聲源看去。
只見皓月當空,在那常小姐居處的房頂上,一個蝠影一樣的黑衣人正以某種瀟灑至極的姿勢跨過那輪滿月,至高點上定格的瞬間,與月彷彿結合成了傳說。
蝠影人從屋頂飄落後,十數江湖人大喝一聲,從各個角落攻了出去。
“輕功不錯……”
蕭雲低語,他紋絲不動,小白也便不動,寶兒被驚醒,蕭雲拍拍她,道:“睡吧,早着呢。”
那蝠影人低罵一聲“真倒黴”,輕鬆閃過幾個人的兵器,但再多就照顧不過來了,他氣得一腳越回房頂,道:“一幫孫子,就知道以衆欺寡,有種單挑!”
衆人中輕功好的不多,若房頂空空還可以上去,有人站着,就不行了,只好對罵,什麼你有種下來,什麼藏頭露尾不是好漢,紛鬧不息。
院外兵將隱約聽到了院內罵聲,但沒有命令,只好守在原處。
忽聽哎呦一聲,屋上的蝠影人身形一晃,怒道:“誰放的暗器,誰?咳……今晚不與你們計較了,走也……”
蝠影人身形踉蹌的行向院外,衆漢子哪肯放過撿現成便宜的機會,紛紛喝罵着追了出去。
院中蕭雲依然靜坐,突然,從不起眼的某處爬出一個黑衣人,黑衣人輕手輕腳行到常小姐房外,一陣開鎖聲後,那門就開了,不久,黑衣人出來,肩上扛了一個麻袋,奔往院門,蕭雲沒有急着上去捉捕,只是把寶兒輕輕放到小白懷裡,跟蹤上去。
黑衣人似乎對還留守着的兵丁們的佈局頗爲熟悉,幾個縱越,就遁到了城主府一處偏僻的內牆下,而那裡也懸垂着一根繩索,蝠影人攀着繩索很快翻過了過丈的高牆。
蕭雲根本沒用繩子,輕鬆無聲地縱上了牆頭。
追了數條小巷,黑衣人突然停下,解開了麻袋口。
口一鬆,麻袋中就有一人突然站起,四顧一眼,籲口氣,道:“還好,總算出來了。”
是個從容的女子。
黑衣人對對方的態度絲毫不吃驚,反而嘿嘿陪笑道:“常小姐,該給錢了吧?”
常小姐不搭話茬,埋怨道:“一路窩在袋子裡,悶死了……我說,剛剛扛着我的時候,你隔着麻袋動手動腳了吧?”
黑衣人急紅了臉,道:“我孟義豈是那等下三流之人?再說跑那麼急,又隔着麻袋,我能摸到什麼?”
常小姐道:“這麼說你確實有過那種想法了?”
黑衣人一時噎住,道:“反正我兄弟按照規矩出力了,你的目的也達到了,一共二百兩,拿來!”
常小姐道:“我這裡只有一百兩,愛要不要。”
黑衣人氣結:“你——”
常小姐道:“不要也沒關係,你們可以把我扣作人質,跟我爹要,一千兩也要得來。”
黑衣人冷哼道:“我們不是黑道劫匪。”
常小姐道:“給你,反正就這一百兩了,你要是不同意,抓我做老婆,賣到那……什麼地方都隨便你。”
黑衣人實在無話可說了,只好軟了下來,道:“常小姐,我們把你當朋友,你也要給我兄弟一口餬口糧是不是?”
常小姐淡淡道:“首先,既是朋友就不該此刻苦苦相逼,其次,你們兩個不殺人不搶劫,正當買賣一次一百兩已經很多了,另外,我這次出府,也是要花銷的,多給了你們,我一個小女子,又不能像你們一樣,一邊行路一邊賺錢,還時時有危險,如果你們真把我常飛燕當朋友,就該再護送我一程,等我找到師傅拜師後一定把那一百兩給你們,當然,路上的食宿費什麼的我可以墊着……”
黑衣人不願再聽,收了一百兩,轉身離開,冷哼道:“想也別想,就此別過,下輩子見吧……還以爲是個巾幗英雌呢,不想是個小氣鬼……”
常小姐在後柔聲道:“孟義哥,走好啊,回頭跟焦大哥替我問聲好。”
孟義“哎”的一聲應了,醒悟過來後,嘟囔道:“都是這聲‘大哥’叫的。”
孟義離開了,良久,常小姐才一嘆,道:“孟義焦雄兩位大哥,對不起,日後我會給你們賠罪的……”
不覺,常飛燕也遁去。
蕭雲在遠處琢磨片刻,心笑:“這三人有點兒意思。”
大約是指“孟義”、“焦雄”還有這常飛燕吧。
回到城主府,常嶽正在女兒的院落裡一言不發地目視着那些迴歸的垂頭喪氣的江湖賞金獵人,剛剛衛兵回報,還以爲是賊被捉住了,哪知說是女兒被神鬼不覺地捉走了,他下完全城連夜搜索的命令,帶了人怒氣熏天來問罪,到場纔想起,這些人不是自己的兵將,真打罵了反而不妙,只好無聲地注視着。
火把把院子映得透亮,不少江湖人受不了那目光,再加上自責,垂頭上前,自動把信封裝存的見面禮放到地上,又轉身無聲離開,於是,院子裡的江湖人很快走了大半。
醒來的寶兒也發現了情況,一咬牙,從荷包裡摸出銀票,又翻出貼身放着的本來留作紀念的信封,就要交上去。
蕭雲忽小聲道:“寶兒,想賺更多錢的話,就聽我吩咐。”
寶兒停下,支起了耳朵。
不久,一個捎帶稚嫩的女聲舉手高聲道:“我有話說!”
嗯?所有的靜默被驚動,又一同無聲向後方的寶兒聚來,寶兒心裡懼怕,頭皮發麻,還是按蕭雲耳語硬撐着說:“城主,我可以推斷出常小姐在哪裡。”
常嶽身邊一千戶斥道:“女娃子,你可知這是什麼地方,胡言矇騙可是要承擔後果的。”
常嶽卻一揮手,道:“小姑娘,你請過來。”
寶兒戰兢兢走過去,小手猶自在身後扯着蕭雲衣角。
這個城主好威嚴……近前了寶兒纔有這種想法。
常嶽努力放柔顏色,道:“小姑娘,你真有把握嗎?”
寶兒方覺鎮定些,端起姿勢道:“城主可否容小女子……還有我的兩位隨從進入常小姐閨房一探?”
常嶽狐疑地看看更似主子的蕭雲,以及好似對周遭一切沒有興趣東張西望的小白,道:“當然可以。”
進了常飛燕的房間,寶兒大模大樣地掀帳子看了看牀上,又看了看門縫窗戶,以及房樑、地上等處,抽絲剝繭道:“牀上被褥齊整,沒有被坐或者臥過的痕跡,說明常小姐被掠走前沒有休息,應該是清醒的,但賊人進來,常小姐沒有喊出一絲一聲,有三種情況,一是常小姐被迷暈了,二是來人武功很高,在常小姐出聲前就點了她的穴道,第三,就是常小姐與來人認識,所以沒有防備。”
“但房內沒有一絲一毫迷藥的遺留氣味,而窗戶都被木板釘死,門板嚴接合縫,房樑又不像被掀透的樣子,賊人不可能把迷藥吹進來,所以,第一種情況不可能。”
“如果單純是第二種情況,那麼那位高手首先就要破門而入,但剛纔我見鎖是被正常打開的,門閂也沒斷,那麼,此人只可能是正常開鎖進來的,敢問城主,那鎖是新配的麼?”
常嶽道:“爲了防備賊人,所以本將特意請匠人配的,沒有特製的鑰匙萬難打開,那鑰匙我隨身攜帶,也不可能遺落。”
寶兒點頭,繼續道:“不管他是如何得到鑰匙開的鎖,常小姐既然是清醒的,在賊人開鎖又開門這空當裡不可能聽不到聲音,但她沒有喊叫,說明她與這開鎖之人是認識的,再問城主,你有沒有對令嬡說,在你親自開鎖之前,任何人不論是否熟悉叫門都不要應?”
常嶽疑惑地道:“我是這麼說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