再說韓夜被九嬰的水火網困住,始終找不到辦法脫困,在萬念俱灰之時,他想到了雲夢,便望向雲夢原先所在的地方,卻見伊人已不在那裡,他便心中嘆道:“走了嗎?走了也好,只是對不起師父,未能替他報仇……”
縱有諸多不捨,但水火網已然壓得他喘不過氣來,網上的怨靈也盡其所能地吮吸着他的精氣,下一刻即將步向黃泉的他卻也束手無策。
正當此時,一陣龍捲烈風橫向襲來,旋轉風柱伴着飛花和濃烈清香,那迷人香味登時就把九嬰身上發出的腥臭味逼至一旁,飛花龍捲似乎還帶着一些憤怒,它猛烈地衝擊着水火網,只消片刻工夫就轟破了看似牢不可破的妖網,把網中的男子解救了出來。
韓夜決計想不到會發生這種情況,他在空中四下望去,終於在那迷人的明月中看到了一個人。那人韓夜再熟悉不過,柳月愁眉、流波玉眸、玲瓏玉鼻、櫻桃小口,完美無缺的容顏無從挑剔,勝雪欺霜的玉肌令人動容。
美人懸在妙月當中,有妙月相襯,她一頭烏黑柔亮的秀髮恍若九天星河,一襲黃白無瑕的衣裙勝似春日明光,無數花瓣繞着素手、柳腰、玉胸、秀腿之間飛舞,便是月中嫦娥也只不過這般光景。
仙子溫雅而不失柔情地望着男子,額上的三花金印依然明亮,飛花縈繞妙體,盡洗凡間塵埃,羣花之中,映月長髮如流動春水,素紗絲帶如輕舞雲嵐,那姿容、那氣質,登時就將她身後那輪明月比了下去。
韓夜看着那女子,早就呆滯了,而那女子卻見韓夜往下落着,不禁微微睜大了玉眸,倩影又是一動,月中只留下一陣花雨。
她到哪裡去了?
韓夜正在想着,卻突然感覺有雙溫玉之手輕輕攬住了他,他略爲驚訝地一看旁邊,才知自己已經在美人香軟的懷中。
韓夜見這女子,忽而覺得有些陌生了,他便怔怔然問道:“你、你是雲夢嗎?”
“恩。”那女子點了點頭,額上的光芒掩不住眉間柔情和麪上桃花,這分明就是那個溫善嬌柔的司徒雲夢啊!
兩人很快落到了地上,雲夢用素袖和素帶拭去韓夜面上的污泥,望見他臉頰上的血痕,柳眉一緊、憐惜不已,便把蘭花之手貼到他的面上,心疼地道:“你受傷了。”
雲夢玉眸裡盈着香淚,她將手上帶着溫香的靈光照到傷處,傷口竟然立時便癒合了,她柔聲道:“一直以來,是因爲我太柔弱,才讓你如此痛苦,對不起。”
“這本來就該我一個人揹負。”韓夜說罷,情不自禁地抓着雲夢的素手,眉間眼裡夾雜着許多情意,雲夢亦爲此心動不已,無瑕的面上桃紅陣陣。
可一切溫情都很短暫,韓夜在與雲夢相視生情之時,卻見九嬰已緩緩移了過來,韓夜暗叫不好,便鬆開了雲夢的手,撿起地上的劍,目光緊張地望着那龐然大物。
“你如今這般虛弱,別再去了。”雲夢只是向韓夜柔聲寬慰了一句:“君莫愁,且待溫酒暖清秋。”言畢,雲夢飛身躍至空中,在月下接着花瓣懸浮於空中,徒留一陣花瓣和清香在韓夜身旁。
“溫酒暖清秋?”韓夜將那些五顏六色的花瓣握在掌心,輕輕合上五指,望向空中那妙人,展眉心道:“可我只有冷酒一袋啊,哼。”說罷,韓夜倒真喝了幾口醉仙飲,不知是沾染過花香還是心中溫暖,那酒竟隱隱有了幾分暖意。
“我不喜歡傷害無辜的生命。”司徒雲夢立於空中,映着明月與漫天飛花,頗爲嬌豔,她堅定地對蓮足下的生靈嘆道:“可夜說了,若不滅你,你便要害更多人,因此我不會再猶豫了。”
九嬰可聽不懂什麼人話,它只是極爲惱怒,張開九張大嘴噴出五水四火,又化出一張水火網,以鋪天之勢向雲夢蓋去。
雲夢如今卻不把這等攻擊放在眼裡,待水火網飛來時,只撲到了一些飄散的花瓣,而云夢本人則化作花影,翩翩然移到了另一邊。
九嬰反應過來,伸出長頸要攻擊雲夢,雲夢輕嘆一聲,閉上玉目,雙手交疊在胸前,下一刻,以九嬰爲中心的方圓十丈內,忽而飛花亂舞,那些花瓣似乎受了什麼指令,盡數貼往九嬰的軀體上。
羣花弄月,瞬間洗去了骯髒和污穢,而那些伴有仙氣的花瓣更是強烈地干擾了九嬰的行動,令它再也無法動彈。這時,雲夢默唸心咒,手拈蘭花朝着九嬰一指,頓時,九嬰頭頂上方三丈處生出一個幽藍的水靈法陣,法陣寒光一閃,藍芒四射,其下被照到的物體無不冰封,那正是強力水靈仙術——“九霄凝冰訣”。
九嬰本屬水生妖異,九霄凝冰訣用在它身上也算恰到好處,只是片刻工夫,這個龐大妖物就成了冰雕一座,冰雕裡連着的泥潭也被冰封了數丈之廣,足見其威力。
封住九嬰後,雲夢已無力再對它下手,繞體的花瓣隨風飄落,額上的金印也漸漸褪去,她再也支撐不住,輕輕落了下來。
韓夜第一時間所想的就是接住雲夢,便快步跑了過去,將輕盈的雲夢接在懷中,關切地道:“雲夢,還好嗎?”
“不用擔心。”被心儀的男子盯着,雲夢面頰緋紅,把流水般動人的玉眸看向一邊,她柔聲道:“去給你師父報仇吧,了結這段恩怨,不然你總揹着包袱,我們怎麼繼續把路走下去?”
雲夢可是一心在替韓夜着想,哪怕牴觸了自己的信條,她也無怨無悔,此等美人,便叫韓夜如何割捨?手託雲夢輕盈的柔軀,那體溫、那芬芳、那呼吸,早讓韓夜忘卻了塵世的煩惱,這女子,就是上天贈予自己的舉世無雙的瑰寶!
隔着單薄的衣物,那如花似玉的肌膚感受到男人臂膀的纏綿,雲夢又禁不住臉紅起來,妙體一陣溫熱,她把右手輕輕抓着胸前的菱巾,緊張地柔聲道:“夜,放、放我下來好嗎?”
雲夢身爲武林名門、大家閨秀,最在意的始終是自己的貞節,所以她和韓夜身體接觸時總會想到自己是不潔的,心裡無論如何也甩不開這種觀念。再說,韓夜就那樣抱着她,倒叫矜持的她一陣難堪,所以她才讓韓夜放下她來。
韓夜把雲夢放到樹邊,讓她的玉背靠到樹上,轉身欲走,雲夢卻伸出手來,忽而拉住了他的衣角,她正想問韓夜到底在不在意她的貞節,但這種問題她又如何開得了口?
“怎麼了?”韓夜迴轉身來問道。
“沒、沒什麼。”雲夢低着頭,轉了話題道:“去完成你的心願吧,我累了,在此休息一會兒。”
韓夜也立馬停止了對伊人的繾綣,他走到那高約七丈的九嬰冰雕之前,撫摸着魔劍上的紋路,心道:“龍泉啊龍泉,你曾與師父並肩作戰過,如今既成了魔劍的一部分,我便用你來了解這段昔日恩怨吧。”
念及於此,韓夜忽而變得有些毅然,他手握魔劍,朝着眼前的龐然大物用盡全力一擲,劍破長空,直插入冰雕中,冰雕頓時四下裂開。然而砰然一聲響起,銀瓶乍破,冰花四射,九嬰碎成無數冰屑飛散開來,在冷冷的月光下竟似下了一場冰雨。
九嬰一死,成千上萬嬰孩的怨靈便從那軀殼裡解脫出來,相互牽繞着,升上天際,輪迴往生。
“師父……”韓夜在冰雨之中跪下身來,仰望滿天的星斗,嗟嘆一聲,道:“徒兒終於替你報了仇,江湖之事也已休了,你在天之靈便可安息了。”
雲夢坐倚樹前,望着滿天冰花和月下那人,心裡卻替他高興,而那人卻是站起身,朝自己緩緩走了過來。
韓夜貼近雲夢身前,很近很近,他把魔劍收回背後,蹲下身去,一手按在樹幹上,另一手情不自禁地就抓住了雲夢的素手,眉間含情,眼中溫柔。
雲夢不知韓夜到底想做什麼,有些慌張地下意識收回自己的手,但韓夜卻是握的很緊,弄得她臉上一陣緋紅,口中不由地道:“夜,做、做什麼?”
“你幫我報了此仇,如此待我,可知什麼下場?”韓夜感動地問道。
雲夢用過那未知的靈氣,精神也是十分恍惚了,她聽聞韓夜的話,不免緊張,玉胸因呼吸急促而牽動了胸前的髮絲,她擔憂地柔聲道:“什、什麼下場?”
韓夜淡然一笑,上前就那麼緊緊抱住了雲夢的嬌軀,很緊很緊,胸膛一陣發熱,他溫聲道:“你這樣爲我,我當不惜一切把你留在身邊,如若以後你要離開,我也不會讓你走了。”
雲夢受寵若驚,心頭涌過一股暖流、掀起一陣風暴,她頗感欣慰,便舒展柳眉,閉上動情的玉眸,晶瑩的淚花自面頰上滑過,她很是溫柔地應道:“嗯……嗯,我願意~!”
韓夜不知雲夢心裡的障礙是什麼,因爲雲夢沒有勇氣開口對他說,但此刻,他也沒想那麼多,就那麼緊緊地抱着美人,在那溫暖的月色下,情深深,淚濛濛。
“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①”雲夢感動地聳着柳眉,想着想着,漸漸陷入了沉眠……
“嗯?”雲夢是被一陣微寒的風驚醒的,這是一個清晨,陽光伴着絲絲涼意,穿過樹叢,落在她的身上,樹影因陽光而斑駁、因清風而婆娑。微風帶來沼澤地的潮溼氣息,它在美人秀髮間輕輕拂動,也在美人耳畔間低低私語,雲夢動了動白皙的香肩,忽覺身上蓋了什麼,她定睛一看,原來是韓夜的深藍色外衣,雲夢心頭一陣溫暖,便把外衣裹進懷裡,俏臉上緋紅不已。
然而,伴着和煦的陽光,雲夢纔想起那人,她站起身來四下看去,卻見那人正立在一座土丘上眺望遠方,似乎仍裝着一些心事。雲夢嫺靜地一笑,悄然攏了過去,如同妻子一樣把外衣輕輕披到韓夜的肩上,柔聲道:“一宿未眠嗎?”
韓夜觸到了自己深藍的外衣和那溫柔的素手,便知是誰在身後,他淡淡地道:“不,我也剛醒不久,而且,豈是一宿?你睡了足足三天了……”說着,他望向前方高大的樹木叢林,從那裡過去樹木愈見繁茂,回想起那晚的種種,他淡然道:“那晚的你,真的很美,或者,那只是一場夢嗎?”
雲夢見韓夜發呆的模樣,不免莞爾一笑,發出動人的銀鈴聲,她道:“其實,我不就是夢嗎?希望你這幾天做的都是美夢。”
韓夜聽了雲夢的話,轉過身去,牽起她肩頭垂下的一束青絲,放在手心撫了撫,淡然笑道:“如此美夢,讓我一直沉睡着不醒來,豈不更好?”
“還是不要了。”雲夢嫣然一笑,恰似春水映射出的靈光,她道:“那晚只是太心急才用出那股力量,不是每次都靈的。”
“如果可以,今後必不讓你如此受累。”韓夜鬆開手中的柔發,背過身去,看向前方一望無際的樹林,道:“我們上路吧?”
“嗯。”雲夢點了點頭,二人便又踏上了前往神木林的路途。
註釋:
①“死生契闊,與子成說。執子之手,與子偕老。”——出自《詩經》“邶風”裡的《擊鼓》篇 ,千古名句,意爲“無論生死我們都要在一起,這是我們當初早已說好的約定。今生拉着你的手永結美好,與你永不分離白頭到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