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耀海等人一走,便只剩紀家這對父子了。
紀雲見大勢已去,後悔自己不該太早表明反意,但如今所有暗中聯繫過的人物都棄之而去,他只能爬到司徒勝腳邊,抓住他大哥的褲腳,痛哭流涕道:“大哥!大哥啊~!我也是一時糊塗啊~!你不念我和你是多年兄弟,也要念我爲你盡心盡力辦了那麼多事啊!”
司徒勝厭惡地把褲腳扯開,眉頭一皺,道:“你是一時糊塗嗎?你處心積慮這麼久,爲的就是逼我女兒和你兒子成婚,然後趁着婚宴將你籠絡的外人都帶進來,奪我鳴劍堂!”
紀雲一驚,繼而哭訴道:“那些都是別人的主意啊,我原本確實沒這麼想過,可不久之前有人提出要藉着辦婚宴,讓我兒娶雲夢、殺韓夜、奪堂主、升名望、擁江湖!我想這些對我們鳴劍堂還是有利的,所以……”
司徒勝越聽越氣,狠狠踹了他一腳,朝他紫袖一拂,怒道:“紀雲,枉你與我做了這麼多年兄弟,你卻表面慷慨激昂、內心陰險毒辣,什麼對鳴劍堂有利?分明是對你自己有利!”說着,他箍緊拳頭,道:“你一心想創一番輝煌,卻不知貪得越多、罪孽越深。二弟一家因爲你的貪慾而死,他的孩子韓夜你也不放過,你叫我把他帶回來,無非是想在這裡把他一劍殺了,便稱了你的心嗎!”
“我已經讓二哥一家慘死,又怎會去殺二哥的兒子啊!”紀雲雙手撐地、俯首道:“可我也是身不由己,要是不殺他,有人會殺了我啊!”
司徒勝怒道:“你說的話,我如今一句也不敢相信了!”說着,他走到前方,撿起自己的紫電劍,扔到紀雲身前,冷然道:“紀雲,我兄弟三人結拜之時曾說,有福同享,有難同當,你既害死了自己的二哥,便自行了斷吧!”
紀雲抓起地上的紫電劍,猶豫了片刻,似乎在想着什麼,司徒勝背過身去,卻不想看紀雲如何自盡。紀雲考慮過後,卻是眼中閃過一絲殺意,他忽而抓起紫電劍,站起身來,朝着司徒勝一邊刺劍一邊道:“大哥!你莫怨我!”
紀雲以爲司徒勝真是沒防備,他一劍就要刺過去時,卻見司徒勝忽而回身一踢,一招回轉飛電踢中紀雲面部,將他踢飛出去,紫電劍也甩到了一邊。
雖說司徒勝受了傷,但要勉強使出獨門的電掣腿絕技倒也不難,他落穩身子,鄙夷地望着紀雲,心如死灰,搖頭嘆道:“你連我給你的最後一次機會也不珍惜,看來,我只有清理門戶了。”
紀雲躺在地上,心裡卻在思考。他少時與司徒勝、韓風結拜,也曾共有美好夢想,直到鳴劍堂成立時也是如此。可是,某日一位世外高人來門中闡述高見,他欽佩那人,那人也正看上他,兩人至此暗中結下關係。之後,高人時常獻計,提出先拉外派奪鳴劍堂,再引武林自相殘殺,繼而一統武林、攻上蜀山,這些鯨吞蠶食的計劃令紀雲心動不已,久而久之便步向了無底深淵。兩人帶着紀文龍,密謀殺害過掌握線索的韓風,又密謀陷害過外漂泊的韓夜,如今更是想出一套看似天衣無縫的計策,要正式奪取鳴劍堂。
可是,天意啊,一切都是天意,韓夜再度回來,非但不死,還奇蹟般地退了無數強敵、解決了不少恩怨,紀雲與黑衣人苦心醞釀了十幾年的計劃,自此毀於一旦。
紀雲正當認命之時,他兒子紀文龍卻站直起身子來,衝着紀雲瘋狂地大笑道:“哈哈哈!爹,我早叫你不要埋藏得太深,你看如今還不是一敗塗地?”
紀雲望着這個癲狂的兒子,心裡稍稍有愧,卻說不出話來。
紀文龍甩了甩頭,長髮散亂得頗有瘋癲之狀,他向紀雲道:“我纔不過十歲的時候,你就讓我拜那蜀山棄徒長天爲師,還對我說拜了此人,今後大事可期、前途無量,我是聽了你的話。”說着,紀文龍仰頭大笑,對紀雲道:“我父子倆對他也算卑躬屈膝了,想不到那無恥的東西當面凌虐我娘,你卻不聞不問,還讓我娘活活被吸去精魄!哈哈哈哈,多可笑啊!”
薛燕一聽,皺眉心道:“難怪這傢伙心理變態,原來是自己的娘被師父欺虐過,所以才人格扭曲。”
紀文龍聳着肩頭,癲狂地瘋笑,道:“身爲兒子,不但不替自己孃親報仇,還認賊作父,我紀文龍果然是天底下最無恥的人啊!哈哈哈哈!”說着,他把瘋狂而有些可怕的眼眸望向司徒雲夢,道:“雲夢,你說是嗎?”
雲夢沒法回答紀文龍,更不敢看紀文龍那可怕的眼神,只低頭緘默。
“那我爲什麼要認賊作父!爲什麼要不擇手段!爲什麼要喪心病狂!”紀文龍朝着天頂伸出雙手、握緊雙拳,卻突然衝雲夢聲嘶力竭地喝道:“還不是因爲我喜歡你!我喜歡你啊!雲夢!爲了你,我寧願揹負喪母之痛,寧願跟着奸詐的爹,寧願認卑鄙的長天爲師,也寧願把我自己變得噁心!噁心!!!”
雲夢聞言,蹙着柳眉,閉上玉眸,搖頭道:“何苦呢?你並不懂真正的感情啊。”
“我沒法懂啊!試問,我在這樣的環境下長大,我怎麼能懂什麼叫感情?”紀文龍指着韓夜憤憤不平地對雲夢道:“再說了,你心裡只有他,我要是不用卑鄙的方法,如何能得到你?什麼強佔鳴劍堂、獨霸武林,哪及得上讓你做我夫人痛快!哈哈哈哈!”
紀雲見到紀文龍這瘋狂之狀,才知自己種下了多深的惡果,他對紀文龍愧疚地道:“孩子,是爹對不起你。”
“不要叫我孩子!”紀文龍憤恨地甩頭道:“從你爲了私慾把我娘推上火坑之時,我心裡就不拿你當爹了!我之所以活着,只是想一親雲夢的芳澤,我原本還想和她做對夫妻,待了卻心願,我便和長天同歸於盡!我爲達目的,已殺了不少人,包括常叔和那些無辜枉死的鳴劍堂弟子,死後反正要下地獄,不如就做得更絕點!”
雲夢一聽那個駝背僕人老常的死訊,忽而睜大了玉眸,淚水從面頰劃過,她悲傷地問道:“常叔……死了?”
“沒錯!是我親手殺的!”紀文龍說着,面容變得猙獰,他把右手放到自己的天靈蓋上,瘋狂地笑道:“哼哼哼,當晚,我就從這個地方,一劍插爆了他的腦袋!我是多麼可怕的人啊,連我自己都不敢相信!哈哈哈哈!”
雲夢聞言忽覺胸口一陣疼痛,幾欲昏倒過去,韓夜、薛燕和韓玉趕忙扶起了她。
這時,紀文龍卻把手摸向懷裡,道:“反正我的人生殘破不堪,既然連這點夢想也不能實現,不如就一起毀滅吧!”
說着,紀文龍便從懷中掏出一個鐵製圓球,按下其上的一個鈕,往天上一拋,怒聲道:“大家一起死吧!”
衆人聽到紀文龍說話時,怕已然有些來不及了,圓球在空中急速旋轉起來,其上打開上千小孔,從中突然射出無數毒針,情景頗似一個小太陽在空中發出萬丈金光一般,但那密密麻麻的排針除了令人感覺不寒而慄之外,並不能給人帶來暖意,這便是江湖人聞之喪膽的無雙暗器——烈陽絕命針!
“小心,這是烈陽絕命針!”見多識廣的梨花面色駭然地對衆人道。
卻說韓夜見紀文龍從懷裡掏東西,馬上就意識到他要發暗器,便趕緊化出劍氣之壁幫三女擋掉毒針,而梨花自己是絕頂的暗器高手,倒也不擔心,一雙纖手好似和風細雨,滴水不漏地接下了飛來的毒針,對薛燕她們道:“燕兒妹妹,你們沒事吧?”
“沒事。”薛燕見梨花也無恙,這才放下心來。
這時,卻聽雲夢嬌聲大呼一句:“爹~~!”
原來,臺上當時有八個人,紀家父子、梨花、韓夜四人以及司徒勝,但韓夜顧不了兩頭,所以只救了三個女子,卻救不了司徒勝。
司徒勝本就身體虛弱,勉強擋了些飛針,但身上也或多或少中了一些,他捂着心臟坐到地上,表情痛苦不堪,額上虛汗直冒。
“爹!”司徒雲夢趕過去扶起他爹,放出清涼的香風,卻不知如何給他解毒。
司徒勝唯恐雲夢被自己身上的毒傷到,便道:“女兒別碰,這是烈陽絕命針之毒,非同小可,我老骨頭一把了,心裡有數。”
“可是……!”雲夢正當擔心之時,卻有一隻溫暖的手拉開了她,雲夢回頭一看,是韓夜到了身邊。
韓夜望着心上人那憂心的玉面,溫聲道:“讓開吧,我來幫伯父驅毒。”
說着,韓夜便席地而坐,扶好司徒勝,雙掌按在他的背上,用自己斷斷續續的真氣爲他驅毒。
司徒勝眉頭一蹙,對身後的韓夜道:“侄兒,你真氣已然耗盡,快快撤去功力,以免毒性逆流進入你的身體。”
“伯父不要說話。”韓夜冷淡而平靜地道:“你真心拿我爹當兄弟,又是雲夢的親爹,你的命,我一定要救。”
“夜……”雲夢把右袖放在胸前,睜着柔情似水的眼眸,心裡卻對這個男子充滿了依賴。
司徒勝也頓更覺韓夜的可靠,這個侄子比起那對虛僞的紀家父子不知強到哪去了,他便嘆道:“伯父錯怪你了,這些年你不願回來,正是因爲擔憂門裡有人殺你滅口對嗎?伯父無能,今日方能醒悟。”
韓夜這時卻沒說話,只是專心給司徒勝驅毒。
再說紀文龍發出烈陽絕命針,沒打中韓夜等人,自己全身中滿了毒針,他躺在地上的爹也中毒不淺。
“撲通”一聲,紀文龍捂着胸口跪到地上,面狀痛苦不堪,頭上虛汗直冒,他卻一點也不後悔、不害怕,他只是瘋狂地哈哈大笑,道:“他們沒死也好,我帶着親爹下地獄,一樣心安理得,哈哈哈!”
“你這個瘋子!”紀雲吹鬍子怒聲說着,卻也感覺心臟疼痛不已、如被火燒,他兀自躺在地上,鎖着眉頭斥道:“連陳耀海的兒子都知道以死換他爹一命,你這個孽子,到頭來還要害你親爹!”
紀文龍癲笑道:“哼哼,連陳青河的爹都知道爲他兒子悔悟,你這個老賊,死到臨頭都不知悔改,活該!”說着,紀文龍把渾身是血的身體靠向紀雲,猙獰地笑道:“爹,一起下地獄吧!哈哈哈哈!”
“別、別靠過來!”紀雲面色駭然地往後退着,一手捂在胸前,另一手朝紀文龍使勁擺着,驚慌地道:“文龍,我可是你親爹啊!如今中了你的烈陽絕命針,你還要怎樣!”
“不怎麼樣!嘿嘿、嘿嘿!”紀文龍做盡壞事卻又受盡精神的摧殘,他原先娶雲夢的夢想如今破滅,便再無維持常性的理由,終於瘋狂地爬向紀雲,癲笑道:“爹,我們一起看娘去!一起!嘿嘿、哈哈哈哈!”
紀雲心道這傢伙瘋了,便往後再退了幾退,手裡摸到先前掉在地上的紫電劍,他趕緊一把抓在手裡,朝着迎面撲來的紀文龍一劍刺了過來,一下便捅穿了紀文龍的胸膛。
“唔……爹,一起去見我孃親……一起、去見……”紀文龍緊緊抓着胸前刺入的紫電劍,雙眸睜大得可怕,瞳孔漸漸放大,他卻垂下頭來,就此死去。
“沒用的東西,白生你了!”紀雲鄙夷地小聲說着,露出白森森的牙齒,一把拔出紀文龍胸前的劍,但聽“噗”地一聲,紀文龍胸前的鮮血噴涌,濺了紀雲一身。
紀雲見自己這般狼狽,又心生一計,但見他嘿嘿笑了兩聲,丟了手裡的紫電劍,搖晃着腦袋,眼睛直勾勾地望着大門口,晃晃悠悠、跌跌撞撞地走出門去,口中一疊聲地念道:“紀雲紀雲是條狗,貪心不足蹲門口,害了妻子又誤兒,滿山禽獸盡嫌醜!”說着,他便掀開兩個傻愣愣站在那裡的鳴劍堂弟子,踉踉蹌蹌出了門去。
司徒勝望着紀雲那瘋瘋癲癲的樣子,想起他們這對父子的因果報應,不禁搖了搖頭,心道:“正如覺空大師所說,因果循環,報應不爽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