序章
若無盤古,天地仍只是一片混沌。
若無三皇,六界亦不能得以劃分。
自開天闢地以來,盤古,這位巨神的精、氣、神分別化爲伏羲、神農、女媧,正是所謂“盤古化三皇”。三皇的出現,改變了天地朦朧的格局,他們化雷、風、水、火、土五靈,創神、魔、仙、妖、人、鬼六界,還衍生出各種各樣的生靈,經過悠悠千萬年,六界相繼得到蓬勃發展:神界擴爲九天;魔界化出十地;仙界依附人間與神界,有衆多洞天福地;妖界也依附人間,有大大小小數十個散界;鬼界更有十殿陰司以及各式各態的地獄。
六界之中,惟以人界最爲混雜喧鬧,這裡的人類或信奉天地神靈、開創神廟巫教;或一心修仙得道,建立聖山仙派;或渴望長生不死,探求左道旁門;或妄圖稱霸天下,搜尋強身之法。世相百態,皆在人間。人界論廣不及神界、論寬不及魔界,一界之大,卻把天地六界的特點盡數囊括,實令他類終生費解。
再說五界與人界的關係,卻也有些冗長,簡而言之:神界,治理天地、掌控乾坤,爲衆生的監管者,更有一部分成仙之士飛昇於此,而後便能執掌萬物,這也正是衆生想要成仙的原因之一;魔界,蚩尤與衆神大戰敗後逃入神魔之井時發現一個空間錯亂的界域,便將魔軍殘部駐於此地,漸漸形成了十地之廣的魔界,魔界之魔無分好壞、不論對錯,在人們眼中卻是罪大惡極、生性殘暴的生靈;仙界、妖界、人界,這三界大都處在人間或依附人間,三者之間矛盾頗深,其中,人與仙的利益爭執、人與妖的愛恨情仇、仙與妖的恩怨對錯,自古便是令人煩惱的問題;鬼界,乃人、妖與其他弱小生靈的輪迴之所,前生今世,因果報應,其中的關係不言而喻。
而故事,卻是在神界之中開始的。
神界,九州生靈心馳神往之所,它依憑神樹而創界,神樹暴漲後便分爲九重天,每一重天都由巨土山脈所承,土石之上神雲仙霧繚繞,蔚爲壯觀!
第一重天曰“紫天”,紫氣象徵着生命的源頭,萬里星河、神樹之根所在,仙女仙童、幼年仙獸常處此界。
第二重天曰“靛天”,靛色象徵着交織混雜的世界,藍紫色的雲彩繚繞之地,多有仙露匯成的小池,仙女仙童最多,祥雲次之,劍仙再次。
第三重天曰“藍天”,藍色象徵着令人心曠神怡的滄海,海洋一般的仙境,三千里瑤池所在,衆仙聚集的地方,少數神女深居瑤池之底看護神獸帝江①,另有大多數神馬在此。
第四重天曰“青天”,青色象徵着生意盎然的暖春,鳳歌青天,春光無限,青鸞鳳仙聚集於此,上仙所處之地,另有少數敖耶神牛和大部分的花巖巨獸居於此地。
第五重天曰“碧天”,綠色象徵着萬物的生生不息,神樹之巔,枝葉最爲繁茂的地方,衆仙能上到最高的地方就是這裡,此處已建有鬆散的雲中樓閣,五方天門亦設於此處,用於控制下五層的生靈出入,少有神將鎮守此處。
第六重天曰“黃天”,黃色象徵着穩重厚實的承天之心,殿堂樓閣尚還稀少,黃巾力士多居於此,最爲獨特的就是此天有一八百里金池,傳說軒轅大戰蚩尤後隱沒於此,他所乘坐的黃龍因思念主人在此化作金池,池中靈氣逼人,卻極爲排斥接近它的來者。
第七重天曰“橙天”,橙色象徵着秋天的豐盛,比起黃天,橙天的空中宮殿足足多了十倍,衆多神將天官來來往往,熱鬧不少,此處亦是存放兵器寶物最多的地方,它們大多存放在軒轅寶庫中,但天神蓐收②是不會允許心存不良者得逞的。
第八重天曰“彤天”,彤色象徵着都城的繁華,第八天已是一片紅彤彤的世界,色澤有些暖烘烘的感覺,神的數目也是九天之中最多的,由女武神瑤光③鎮守鬥神臺,鬥神臺便是日常神將們比試武藝的地方,衆多神將裡的頂尖高手都聚於此處,另有一座百里之廣的庭院,名曰“雷園”,裡面是雷雲交織成的海洋,雷樹火花耀眼無比,上古雷尊九天雷獸便住在這裡。
第九重天曰“赤天”,赤色象徵着至高無上的權威,是神界最頂層生靈所居之處,上有各種大型宮殿和建築,瓊華宮、懸圃宮、崑崙宮、玉英宮、兜率宮、閬風殿,座座宮殿神輝萬丈,披香殿、紫翠丹房、碧玉堂、天墉城、日月迴廊,各種神工建築令人歎爲觀止,九天玄女、三天尊④、天帝伏羲都居於此處。
話說青天之上,有一處花海,它佔地三百里,漫山遍野、雲霧之間,開着各種各樣五顏六色的鮮花。一旦仙風吹起,花枝招展,層層推動,便成了這花海的波浪;花瓣飛起,飄落天際,便成了這花海的浪花;羣花落時,自雲而下,便成了這花海的驟雨;衆花相簇,擁擠成堆,便成了這花海的漩渦。青天之中不乏青綠色的光芒,神光照耀,無所不庇,在這種略顯溫暖的青光之中,鸞鳳常於花間親密地和鳴,叫聲頗爲清脆怡人、悅耳動聽;敖耶神牛常於花海中奔跑,散發出它們粗獷的性情;花巖巨獸們則十分懶散地倒在花叢中休息,與山體仙霧混在一起,倒讓人看不出它們的存在了。
青天花海里有一位生性善良、溫柔可人的仙子,叫做蘭香,她有一頭恰似春水明溪般柔順、恍若九天星河般明亮的秀髮,上身以一襲潔白無瑕的素紗之衣裹住溫香的妙體,以一條柔黃的腰帶繫住動人的柳腰,衣襟處呈三角狀略敞,露出她杏黃抹胸上菱巾的一小塊,下着一條花蕊淡黃羅裙,那裙隨風搖擺,露出她小腿上一小段誘人的玉肌雪膚。再觀其相貌,一雙春波萌動的玉眸攝人心魂,如流波般的美眸上更有卷睫相襯;一對細柳含月的愁眉惹人憐愛,額上微微發亮的三朵花瓣金印更顯天姿,除此之外,她玉鼻玲瓏、紅脣若櫻,白裡透紅的俏面吹彈可破,那花容月貌,伴着香肩上垂下的柔亮青絲、伴着耳上掛着的蘭花耳環、伴着嬌軀散發着的清靈之香,一切都是那麼完美無瑕!
神界的仙子素來美豔絕倫、身姿窈窕、體態多嬌,蘭香也不例外,她奉天帝之命守在這青天花海之內,掌控着羣花的生命。花海臨近神樹的樹幹與分枝,蘭香時常立於那足足容納數十人的巨大葉片上,向着腳下的花海行雲布雨,望着那些鮮豔的花瓣、歡快的生靈,她會擡起素袖,掩面嫣然一笑,絕塵絕世,傾國傾城。
有時候,她會隱隱聽到神樹深處傳來一陣陣溫柔的聲音,她回首去聽,聽不明白,只知是一個女聲在喊着“飛蓬、飛蓬”,那時,她又會忽而感觸,蹙起月眉,睜着流波般動人的玉眸心道:“又是你嗎?就算化作神樹的給養,你也不忘那份情嗎?人間的情感,究竟爲何?”想着想着,蘭香大抵也不明白這份情,只是心底裡升起一陣難過與憐憫,她便將右手素袖放於胸前,左手輕輕去觸碰神樹粗糙而巨大的枝葉,眼角忽而泛起晶瑩的淚花。
正當蘭香品味這份憂傷之際,卻聽上空傳來一聲自信且沉穩的女聲,道:“你還是那麼多愁善感啊,蘭香。”
蘭香聞言,微微睜大了玉眸,擡首一望,卻見一英眉杏目、粉面紅脣的女子,她身着一襲銀輝天衣,手握着纖腰之間一柄寶劍的劍柄,“唰”地化作一道銀光落到蘭香面前,落地之時烏髮飛揚、戰袍輕舞,她用傲然又不失柔情的眼神望向蘭香,正是“眉間鬥氣震百里,眼中神威懾乾坤”。雖說她有“纖臂一揮山河動,玉掌一出羣魔哭”之能,但其身段卻仍與蘭香一般窈窕迷人,但見她依舊右手抓着劍柄,左手伸出食指與中指,朝向蘭香威風凜凜地笑道:“你如此多情,呆在這三百里花海之上,久而久之,豈不枯燥?”
“瑤光將軍。”蘭香睜着柔情似水的眼眸,望着被她稱作“瑤光”的那個女子,右手繼續放在胸前,她柳眉一蹙,沒有回答瑤光提的問題,而是柔聲道:“這次又是來找我治傷的嗎?”
“非也。”瑤光把英眉一揚,衝蘭香笑道:“不是說過不許叫我將軍嗎?我這次前來,並不是要麻煩於你,而是另有一事告知。”
瑤光生性率直,所說的話也都透徹明瞭,蘭香聞言卻只是憂慮地問她道:“那……瑤光來這裡要告知何事?”
瑤光這次沒有馬上回答,而是朗然一笑,走到蘭香面前,牽起她那柔順盈香的青絲妙發,細細地品味着她的芬芳,然後才用清澈的杏眸看着她,溫和地道:“多美的頭髮啊,若有來世,我只願做你的妹妹,日夜爲你梳理這頭髮,以報你爲我療傷之恩。”
蘭香聽了她這話,只覺有弦外之音,便一皺柳眉,用溫柔動人的玉眸望着她,不解地道:“我、我不明白你的意思。”
瑤光又沒馬上回答,忽而就上前緊緊抱住蘭香的嬌軀,摟住她的柳腰,望着滿天的青葉,嘆了口氣,才道:“好姐妹,我若在天上一日,你我便不能姐妹相稱,神界如此冷漠無情,是時候了……我應下凡去,追尋人間的情感。”
蘭香的身軀嬌若蘭花,無論男女,一經觸碰便會覺得羞澀,她被瑤光抱着,先是玉眸裡一陣驚訝,接着俏面上便泛起一陣桃紅,但她聽了瑤光的話,又忽而睜大了流波般的玉眸,鎖着愁眉看向她道:“等等,你是說,你要離開了嗎?”
瑤光凝重地點了點頭,用熾熱的眼眸望着被她稱爲姐妹的美人,道:“九天之內,你是最爲了解我的,我若下定決心,便沒人能阻止,我已向天帝請命降爲凡人,若來世是個女兒身,便與你做姐妹;若來世是個男兒身,便娶你爲妻,如何?”
“瑤光……”長處仙子之位,久受神界之規,矜持的蘭香覺得瑤光這些話無不在猛烈轟擊着她的內心了,她一時無法接受,卻在心底隱隱要去接受,便鎖着柳眉,柔聲地、小心翼翼地向瑤光道:“不可以……你不可以離開這裡,更不可以離我而去……你說的對,花海是有些枯燥,但你若走了,這裡就更無人和我說話了……所以……”
“用不了多久,放心吧,用不了多久我的夢想終會實現。再見了,蘭香。”瑤光不想再和蘭香糾結太久,便鬆了懷裡的美人,意味深長、依依不捨地看了她最後一眼,便右手抓着劍柄,縱身一躍,向着神界上端的、更高的天層飛去,這次她飛得並不快,似乎想在走前給蘭香一個最深長的背影,一想到未來,她便英眉一收、閉上杏眸,心道:“終有一天,蘭香,終有一天我們還會見面!到時,我們就能真真正正做一對姐妹了!”想着想着,一向孤傲的她竟也落下兩行溫熱的淚來。
瑤光如此想着,便義無反顧,不再留戀眼前,沿着神樹的樹幹向着最高層的赤天飛去。瑤光漸飛漸遠,卻不知蘭香已然無力、柔弱地跪坐在地上,望着那離去的身影,顯得那麼無助。
“不可以啊……瑤光,你怎能離我而去……”蘭香用凝香如蘭的右手輕輕抓着胸前的菱巾,柳眉憂愁地鎖着,玉眸無奈地睜着,清風忽起,吹動她恍如飛瀑的烏髮,她仰頭望着那個天姿威武的女武神瑤光離去,伸出纖纖左手卻再喚不回來,只能苦嘆着放下手來,淚水,泛着清香,浸溼了她的衣襟和抹胸上的杏黃色菱巾,一點點、一滴滴落在枝頭上,生出一朵朵豔麗的花來。
青天·淚別
神樹幽然,前塵往事盡現
憂愁反顧如夢,誰言?
青葉無盡,繁花之間,卻把相思纏綿
天南地北,知己至交兩邊
鸞有淚,鳳無眠
回首雲晴處,芳草碧連天
——臨劍
“瑤光……”蘭香回憶着爲瑤光治傷並與她共談心事的過往,忽而心裡頭又生出了一個她這一生都覺得奇異的想法,她玉眸裡閃過一絲堅定,便柳眉微展,心道:“好吧,也許我不該只在這裡等待……如果可以,我希望會在茫茫人海里尋到你的身影……”
蘭香如此一想,便站起身來,一手扶着枝葉,望着神光照耀、天雲籠罩的上層天際,暗暗下了一份決心……
與此同時,在魔界的鬥地之中,風雨欲來,天空灰濛濛一片,沉悶的空氣告訴人們,一場大戰即將爆發。
“鬥地”,顧名思義,乃魔界十地中鬥欲凝集之處,此地遼闊無垠,上空終年爲血雲所覆蓋,不僅空中透着血光,便是那蒼茫的大地也由血土構成,天上地下,一片血紅。置身於此的人,連吐息也能感受到那無孔不入的血氣,狂熱的氛圍往往能夠激起人們內心深處最爲原始與激烈的慾望!
在這狂熱的大地之上,也有一地名曰“巨劍林”,血色之土上插滿了短至五丈、長至數十丈的古銅巨劍,傳說蚩尤率衆魔歸隱界內,棄劍封刀,萬刃入土,便有了此地。這些古銅巨劍綠色鏽跡斑斑,大多殘破不全,看上去確實有着十分久遠的歷史了,數以億計、密密麻麻的寬刃巨劍遍佈方圓數百里之內,乍一看去,倒真像一片古銅的森林。
在這片巨劍森林的上空,有一紅一橙兩股強橫霸道的氣在空中疾速竄動、對撞,在這兩股氣方圓百里的大地裡,狂風驟起,飛沙走石,那聲勢竟是驚天動地一般!
兩股霸氣化作兩道身影,在空中迅速交了二三十回合的手後,便如兩道有色的閃電,以常人無法反應的速度分別落於兩柄巨劍的劍柄上,在那足以站立數人的巨大劍柄上相對而望!
沉默,對峙。良久過後,橙色霸氣的主人開口了,那是一個身穿烈焰輕甲、肩披火雲戰袍的高大男子,一頭橙紅的頭髮豎立起來,頗有怒髮沖天之勢。此人面容威盛、相貌非凡,粗眉之間煞氣頗重,熾眸之內殺機閃現,額上那團橙色火雲印記卻在猛烈地抖動,滿面憤怒,他鼻子裡喘着粗氣,口中怒喝道:“重樓!你又來找我幹什麼!”
只見對面巨劍劍柄上,那個被稱爲“重樓”的男子嘴角一彎,冷冷地笑了。細看此人,身材魁梧的他身着一件赤色軟甲,肩披一襲朱雀戰袍,腳踏赤雲戰靴,火紅蓬鬆的長髮隨風搖動。與橙甲男子一樣,此人印堂上有一團赤色火焰印記,赤色火焰之下是一對如橫刀般的濃眉和一雙如赤月般的雙眸,映着火紅的天光,此人竟是邪中帶剛、英凜無比!
橙甲男子見對面劍柄上的那個男人只是在冷笑,卻不回答他的問題,不禁氣得眼睛都要冒火了,於是怒道:“有什麼好笑的!”
重樓鼻子裡冷哼了一下,眼裡帶着三分不屑七分嘲諷,他道:“我笑你明知故問!約你來我鬥地,除了比武還能幹什麼?”
橙甲男子愣了一下,繼而憤怒地用右手食指一指重樓,道:“你明知我打不過你,還非把我拖過來,什麼意思!”
“因爲有些寂寞。”重樓說着,目光竟稍稍有些暗淡,他道:“怒焱,我想你應該知道,天地六界,能與我並駕齊驅者少之又少,而且那些強者,出於種種原因也不肯與我交戰。原本,神界還有個飛蓬解我愁苦,可如今……”
怒焱聽了重樓的話,火氣稍降了些,似乎有些理解孤寂之味,便略帶責難地說:“重樓,你這嗜武的毛病可得改改了。”
重樓不屑地笑道:“那你動輒嗔怒的毛病又幾時改過?”怒焱被重樓一席話說得啞口無言了,的確,身爲魔界嗔地之尊的他,嗔怒往往最易被激發。重樓見怒焱無話可說了,便嚴肅地道:“打一場,如何?”
怒焱雙眉緊蹙,低頭思考了一陣,半響,他擡起頭來,對重樓道:“可以……”重樓聞言不由一陣興奮,正擺開架勢要動手,卻被怒焱打斷道:“但我若贏了,日後不許再糾纏於我!”
鬥欲旺盛的重樓哪裡還管那許多?當下便答應了怒焱的條件,於是乎,兩人紛紛拿出了自身攜帶的兵器。先是早已迫不及待的重樓,但見他雙手一伸,左右兩旁各翻出一把銀玄刃,這銀玄刃似叉似刺又似鉞,初看並無想象中魔兵的霸氣,但其中蘊含的魔力卻毋庸置疑地強大。再看怒焱那邊,只見他兩手伸出,右手握拳,左手攤掌,然後右拳拳眼貼到左手掌心上,“喝”地一聲,竟將一把冒着熾熱火焰的五尺長刀從左手掌心裡抽了出來!五尺長刀在熊熊烈焰中發出如龍吟般的劍嘯,周圍空氣的溫度也陡然升高!
重樓見怒焱一開場就這般架勢,知道他是要動真格了,心裡頭一陣亢奮,身上魔血爲之沸騰,他冷笑一聲,道:“好!”接着眼中寒芒一閃,人已化作一束紅光衝向怒焱。
怒焱既爲了應付重樓,也爲了拜託日後惱人的糾纏,自是毫不倦怠,把腳一蹬古劍巨柄,化作成光一道迎上重樓,身後那柄巨劍由於巨大的蹬力而向後倒去,“轟隆”一聲砸在紅土之上,激起大片的塵煙。
“叮”“叮”“當”“當”,空中不斷傳來兵器對撞的聲音,那聲音時而像成千的鈴鐺輕響,又時而似上萬的古鐘低鳴。刀光刃氣以一紅一橙兩道身影爲中心,四散而開,一經觸到下方的那些巨劍上,便生生將它們切斷轟穿,方圓數十里的古銅巨劍竟有近半爲打鬥所毀!
又聽“嘭”地一聲響起,一紅一橙兩道身影被一團巨大的爆裂火焰震開,強烈的火光把整個鬥地的上空都映得亮堂堂的。
“倏倏”兩聲,紅影和橙影都落回了劍柄之上,重樓定住身形,看了看自己披着的朱雀袍,上面已被劃開一道寸長的口子,不過他再並不因爲對方的實力而興奮,而是冷冷看向怒焱,此時的怒焱右側臉頰上卻已被利刃劃了一道口子。
“可惡!”怒焱一邊用魔力治癒臉上的傷,一邊睜大雙目怒道:“爲什麼本座的炎龍刀拼不過你那把破刃?”
重樓冷聲說道:“銀玄刃本就是揮舞迅猛、速如流光的兵器,招式上你自然討不了好。”
怒焱看着重樓,眉頭緊皺,陷入了沉默,也不知是不是在想應對的良策,而重樓只是冷目望向怒焱,倒想看看這個對手有什麼新鮮打法。在這沉寂的時間內,巨劍林也得片刻安寧,站在巨劍劍柄上相望的二人都如土石一般直立不動,若不是勁風把他二人的戰袍吹得獵獵作響,倒真讓人以爲那只是兩座雕塑。
也不知過了多久,最終,一聲怒喝打破了原有的沉默,怒焱往空中飛去,嘴裡喊道:“比不過招式就比靈力!”
“也好!”重樓嘴角一揚,飛身就到了空中,接着朝怒焱一伸右手,不屑地讓道:“這次你先出手。”
怒焱也不多讓,把炎龍刀懸於身旁,雙手聚起兩股橙色靈光,掌心朝下,向着腳下那片巨劍林的地面上一壓,“轟隆隆”,隨着如萬馬奔騰般的巨聲響起,大地也發生了劇烈的顫動,與此同時,紅土上插着的無數柄巨劍竟搖搖晃晃、顫顫巍巍,大有破土欲出之勢。緊接着,怒焱掌心翻上,兩手一擡,那些原先深深插入大地的巨劍,此時竟一把把從土裡被連根拔起,巨大的動靜揚起了陣陣紅色塵土。出土的劍如重獲自由一般,紛紛向着怒焱快速飛去,怒焱高大的身軀與這些龐然大物比起來也只算是微不足道了,不過,這些巨大的古劍卻又甘願聽從這個渺小主人的命令,在他周圍千丈的範圍內不停地盤旋,勢如百鳥朝凰!
重樓也被這規模宏大、隱天蔽日的巨劍羣包圍在內,神色卻無一絲驚慌,只是右手手指一勾,一柄巨劍便從腳下的巨劍林飛了出來,懸浮於身前。
怒焱見狀,沉聲道:“怎麼?想以一劍敵我萬劍?”
重樓眼中充滿了倨傲,他冷聲道:“哼,一劍足矣!”
“好狂妄的口氣!”怒焱滿面漲紅、青筋暴起,顯然被重樓給激怒,但見他雙手張開,兩臂朝前一揮,圍着身體旋轉的那無數柄巨劍,化作龐大劍雨,威猛無比地撲向重樓。重樓手也不擡,只是從背後放出一股赤色魔氣,那股氣如一隻有力的大手,緊緊握住古銅巨劍的劍柄,然後劍尖直指迎面而來的巨劍劍雨,如疾電般地快速揮舞抵擋。
“噹噹噹當”,響聲四起,竟似千鍾亂鳴一般急促,飛向重樓的那些巨劍一個不漏地被其控制的那柄劍擋下,盡數往地上落去,或插入土裡,或砸在地上,直引得塵土飛揚、巨響連連!
重樓漠然望了望腳下的巨劍林,插在地上的巨劍都是橫七豎八、殘破斷裂,有的巨劍甚至直接躺於地上,看起來是那麼零亂不堪。他並不心疼那些被毀的萬年巨劍,反正漫山遍野都是,只是他對於怒焱的惱怒深感厭惡。
“這便是你的本事?”重樓看着怒焱,眼中帶着疑惑更帶着嘲笑,似乎極爲看不起這個動不動就發怒的傢伙。
“還沒完呢!”怒焱胸中的怒火更盛了,他受不了重樓的糾纏,更受不了重樓的輕蔑,憤怒,讓這位魔尊變得瘋狂,也在一定程度上激發了他的鬥志。只見他一把握住懸於空中的炎龍刀,額頭上那橙色的火雲劇烈地舞動,漸漸地,炎龍刀上的烈焰越燒越旺,火光,彷彿要將整個天空吞噬掉一般,血雲映着那火光,竟變得有幾許恐怖。“接招!”怒焱大喝一聲,炎龍刀朝着重樓揮去,只聽空中響起如九天龍嘯般的吼聲,一道三丈餘粗的大火柱從炎龍刀上發出,裹着雄渾的熱浪,氣勢洶洶地朝重樓撲面而來!
重樓眼眸裡倒映着那團火光,身前的巨劍已然投了過去,但那巨劍打進火柱時,只發出長長的“哧”聲,便如泥牛入海、冰片落潭一般化爲銅水,在熱風的吹動下,銅水巨劍由劍尖至劍柄慢慢散爲無數火花,順着風面飄散出去,化爲無形。
那大火柱此刻已是所向披靡,直衝重樓。眼看自己就要被火海吞沒,重樓只好雙手聚起赤色靈力,在身前迅速化出一道高五丈、寬十丈、厚丈餘的赤色光牆,把火柱擋在了身前。“撲”地一聲巨響,火柱撞在光牆上,火光耀眼奪目,掀起一陣猛烈的火熱旋風,雖然勁道十足,卻與水柱打在石牆上無異,只濺起無數火苗。那些火苗如火雨般飄到下方的巨劍上,竟也把那些古銅巨劍燒得“哧哧”作響、坑坑窪窪。
重樓凝神抵擋那兇猛無匹的火柱,心裡也漸漸有些不安,雖然這種程度的火焰對他和怒焱都不足爲懼,但卻很容易毀壞鬥地中的各種生命,於是他刀眉輕輕一蹙,沉聲道:“怒焱,你要毀了我這巨劍林不成?”
“我哪管那麼多!”怒焱眼中紅芒大盛,他怒道:“是你約我來此地,也是你逼我和你動手的!如今我只求能勝你一次,以免你以後再來糾纏。你的巨劍林毀不毀,與我何干!”話剛說完,怒焱便將手中炎龍刀上的烈焰提至了極限,“呯”地一聲震耳欲聾之響,天搖地動,狂猛的火焰從炎龍刀上迸發而出,剎那間,火紅而恐怖的火靈力爆向四面八方,瞬間轟破了重樓的紅光赤牆,重樓心中一驚,便趕緊將手護於身前抵擋,迎着漫天紅光,赤發飛舞、戰袍飛揚。包括比武的二人在內,巨劍林有百里之廣皆被爆炸的火舌捲入其中,無數巨劍在火風之中化爲一灘灘銅水。大地在燃燒,彷彿煉獄火海,蒼穹在抖動,猶如被烈火燒紅的鍋蓋,天地之間,除了火光還是火光,原本血紅的鬥地瞬間染爲火紅一片!
火光,隨着時間緩緩地流逝,過了漫長的一段時間後,那沖天的炎光才緩緩退去,而被爆炎燒過的那百里之地上,還燃燒着熾熱的火焰、流淌着高溫的銅水。
這時,在那片燃燒土地的上空,仍有兩個身影在空中懸浮着。
“好!竟破了我的赤牆!”重樓拍了拍戰袍上冒起的赤鼻青煙,露出一絲令人難以捉摸的笑,道:“很久沒有這麼盡情地打過一場了。”
“哼!”怒焱生氣地道:“你倒痛快了,我的炎龍刀卻毀了。”
重樓一看怒焱,發現他果然已是兩手空空,轉念一想,剛纔怒焱把力量提至極限,使出了禁招“炎龍破”,那炎龍刀被毀也是在所難免的。於是,重樓眉頭一展,嘴角一彎,笑道:“可你也毀了我這百里之地啊。”
“那與我無關。”怒焱一臉怒氣地說着,又想了想,便朝重樓一甩手,又氣又惱地道:“罷了!只要你以後不糾纏於我,炎龍刀的事我就不計較了!”
重樓見狀,心中冷笑道:“哼,你倒會打算盤,不肯比武就拿炎龍刀來威脅本座。”如此一想,重樓便右手一擺,道:“不行,你剛纔可不算勝了,以後還要接着打。”
怒焱氣憤地罵道:“沒武器我怎麼跟你打?比拳腳?比掌法?你這個瘋子!”
重樓知道這怒焱看似粗魯,心思卻也狡猾得很,於是便冷冷地道:“哼,你急什麼?我自會給你最好的武器,讓你打得舒心。”
“你少糊弄我!”怒焱怒指重樓道:“這世間神兵魔器還有多少?你把那些破銅爛鐵拿給我用,橫豎我也贏不了,不如不打!”
重樓面對怒焱的指責,並不生氣,嘴角一揚,口裡冷冷吐出幾句話,道:“你看了我給你的東西后,自然知道那是不是破銅爛鐵。”言畢,重樓袍子一甩,從腰間取下一卷獸皮,往怒焱手上一扔,道:“這是那把武器的製作書,是狂地尊者凌峰根據人間的鑄劍方法設想出來的,你拿去鑄造武器吧。”
怒焱看那捲獸皮,白色的皮毛映着鬥地的紅雲顯得有些神秘而可畏,他知道狂地魔尊凌峰鑄劍的本領,心裡便漸漸萌生了鑄造這把兵器的念頭,不過口裡卻道:“你憑什麼自己不動手,讓我鑄造?”
重樓知道他又在故作爲難,便有些懶得回他的話了,只是冷冷地說:“你主掌火焰,由你鑄造這把劍,定能使得此劍比它的前身更爲強大,鑄成之日,我們再比一次,到時無論輸贏,我都不再糾纏。”重樓說罷,也不等怒焱回覆,化出一道紅色光柱,消失於其中。
怒焱本來想發火,卻已找不到泄憤的對象,心裡本有些憋屈,過了一會兒,他又細細一想:“重樓這瘋子向來說得出做得到,我以炎龍刀的事威脅他卻不吃這套,橫豎也擺脫不了他,倒不如把這魔物煉成,與他一戰,之後便高枕無憂了。”怒焱念及於此,便暗下點頭,眉間的怒意消去大半,又想:“不過,這製作書裡記載的魔器是什麼?”畢竟魔尊也是有好奇心的,怒焱慢慢攤開那捲獸皮,只見上面密密麻麻寫着特有的魔族經文,但經文最開頭的那兩個赫然大字,怒焱卻是一眼認出——“魔劍”!
註釋:
①“帝江”——古代神話文化中又稱“混沌”,《山海經·西次三經》有云:“有神焉,其狀如黃囊,赤如丹火,六足四翼,渾敦無面目,是識歌舞,實爲帝江也。”《神異經》中雲:“崑崙西有獸焉,其狀如犬,長毛,四足,似羆而無爪,有目而不見,行不開,有兩耳而不聞,有人知性,有腹無五藏,有腸直而不旋,食徑過。人有德行而往牴觸之,有凶德則往依憑之。名爲混沌。空居無爲,常咋其尾,迴旋仰天而笑。”曾一度與饕餮、窮奇、檮杌被排爲四大凶獸。
②“蓐收”——《淮南子·天文訓》中有云:“西方,金也,其帝少昊,其佐蓐收,執矩而治秋”;《山海經·海經新釋卷二·山海經第七·海外西經》裡也記載:“西方蓐收,左耳有蛇,乘兩龍”;《國語·晉語二》則寫道:“虢公夢在廟,有神人面、白毛、虎爪,執鉞,立於西阿,公懼而走。”蓐收在我國神話文化中是掌管秋天、豐收、刑罰的金神。
③“瑤光”——北斗七星的第七星名,亦作“搖光”、“破軍”,象徵戰爭與破壞。
④“三天尊”——即“三清”,玉清、上清、太清的全稱,是道教的最高尊神。據道書記載,由混洞太無元之青氣,化生天寶君,又稱元始天尊,居清微天之玉清境,故稱玉清。由赤太無元玄黃之氣,化生爲靈寶君,又稱靈寶天尊,居禹余天之上清境,故稱上清。由冥寂玄通元玄白之氣,化生爲神寶君,又稱道德天尊,即老君,居大赤天之太清境,故稱太清。三清尊神生於天地之先,其體常存不滅。三清之說初於六朝,極盛於唐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