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夜一臉錯愕地望着聖書醫仙,他卻是不止一次聽過“長空”這個名字了,心裡不免疑問。
“長風師叔?”韓玉望了望韓夜,又不解地對聖書醫仙道:“他是我哥,怎麼會是長風師叔呢?前輩是不是看錯了?”
聖書醫仙這才漸漸平復了情緒,嘆了口氣,對韓夜道:“許是我看錯了,長空那傢伙不可能還沒死,我也只是覺得你們氣息相近罷了。”
韓夜只是不知聖書醫仙爲何情緒如此激動,便問:“前輩莫非與長空曾有過節。”
“告訴你也無妨。”聖書醫仙嘆道:“蜀山太素真人原名上官靈素,乃我生母,元雲與元頤也算我師兄弟,但我不想呆在蜀山修道,更喜歡鑽研醫術,因而後來我便隱居於此,不算在蜀山長老之列。”
薛燕一皺纖眉,問:“那,那個叫長空的怎麼又和你結下樑子了呢?”
聖書醫仙很是緬懷過往的美好,他望着正堂外那一縷縷陽光和一株株青竹,溫和地道:“我年少時常愛在蜀山的思過峰上辨識花草,一日,我在花草叢中採草,卻見一個冷豔如霜的美姑娘坐在那裡暗暗哭泣,那姑娘我以前沒見過,也不知是怎麼到後山的,我當時還以爲是女鬼什麼的,有些心怯地要跑,卻被她逮了個正着。”
說着,聖書醫仙低頭笑了笑,道:“她說她不喜歡別人看到她哭,又見我只是一人,便叫我發誓不把今日之事說出去,我只好發誓,然後她才告訴我她本叫孟惜月,原生在一處小村莊,後來那個村莊遭妖物燒殺,等我母親趕去相救時,只剩她這一條人命了。”
雲夢很是同情惜月的遭遇,便蹙着柳眉,關心地柔聲問道:“那後來呢?她被你母親接上山來了對嗎?”
聖書醫仙點了點頭,嘆了口氣道:“母親很是憐憫她,便把她送到太易真人門下修行,歸於‘蒼’字輩,道號蒼月。”
“蒼月?”韓夜、司徒雲夢、薛燕聞言,想起揚州那晚那個宮畫眉、水玉眸的奇女子,又想起她和長空的關係,這才漸漸明白了些。
“她是個很要強的人,只想找到屠村的那個妖孽替她親人報仇,我見她那麼傷心,便跟她說了很多話,她說她以後傷心的時候就來找我,所以我們常常會在那後山互訴衷腸。”聖書醫仙回憶過去,面上帶着絲絲甜蜜,他道:“漸漸地,我對這個外表堅強、內心柔弱的姑娘也動心了,或許是受了她的影響吧,我也在心裡暗暗發誓要幫她報仇,所以那段時間也主動找我母親學了許多仙術,直到那天……”
聖書醫仙說着,帶些不捨和傷心,他道:“那天,後山的花開得很顯眼,她帶着一柄紫鞘寶劍來向我道別,臨行前親吻了一下我的面頰,她對我說,她心裡很捨不得我,如果她能活着回來,就與我繼續這段感情。”
薛燕聽了,便纖眉一挑,道:“她一定是想報仇,你別讓她一個人走嘛!至少也陪着她一起去啊!”
“我當時沒想這麼多。”聖書醫仙嘆道:“那天,她說完想說的話,很直接地轉身就走,在那滿山的飛花裡,我的眼中只有她那一襲紫色的道衣,還有那冷豔的背影。”說着,聖書醫仙合上眼來,把手上的書放到身旁茶几上,傷懷地道:“後來我從其他師兄弟口中打聽,才知她下山去過很多地方、認識了很多人、撞上了很多事,等我想下山去找她的時候,她卻已然報了仇,回了蜀山。”聖書醫仙談起這些,丹鳳眼裡卻忽而放出些許明光,他道:“回山後,她先找了我母親和她師父,然後才帶着我去了後山,她對我說,謝謝我在她最需要關懷的時候給了她溫暖。我當時很激動,與她在花草叢中相擁而泣,我想,那是我這輩子最開心的時光了。”
雲夢很是憧憬這樣的美好,她問道:“那後來你們終成眷屬了嗎?”
“我們要是成了眷屬,如今這隱竹林裡會只剩我這個孤家寡人嗎?”聖書醫仙無奈地笑道:“惜月很美,加上她有這麼一段傳奇經歷,更是很快成爲衆多蜀山男弟子心中傾慕的對象。”
韓夜似乎明白了,他淡然道:“那其中就有長空吧?”
“當然了。”聖書醫仙頗帶些厭惡地道:“長空這傢伙是太初真人的三弟子,雖然天資奇高,但卻是個流氓,他最喜歡和別人爭,尤其是當他開始關注惜月,便一直想博取她的芳心,當時我和惜月都沒把他太當回事,我更是對他嗤之以鼻。”
薛燕聽了後喃喃道:“那個長空不會和紀文龍一個德行吧?”她忽然又意識到這話不能講給雲夢聽,便趕緊自己捂住了嘴巴。
聖書醫仙接着道:“那時,我們三人之間發生了很多事,儘管長空很努力,但惜月始終打算跟我一條路走到盡頭。然而命運總是作弄人,後來山下有妖魔作亂,長老商量各派一門下弟子組隊、一起下山平妖,母親決心派我去歷練,太易真人派出了惜月,太初真人派出了長空,其他長老則由於閉關沒有參與此事,於是,我們三人就這樣莫名其妙地一起結伴同行了。”
“有意思。”薛燕纖眉一展,笑道:“你們這三人之間一定有不少事發生。”
聖書醫仙點頭道:“一言難盡。我是用仙術的,必要時也會施毒,惜月用劍和符法,長空用劍時偶爾也玩些別的花招,我們三人在江湖上降妖除鬼,也算小有名氣了,三人屢次度過危機,也因此結下了深刻的友誼。我最受不了的是,長空爲救我傷過不知多少回,我問他爲什麼要救我,他說我們是同伴更是公平競爭的對手,所以他寧願自己死不能讓我有事。”
韓玉頷首道:“由此看來,長空師叔還是挺重感情的。”
聖書醫仙很是苦惱地道:“這個可惡的長空,好幾次弄得我熱淚盈眶,我心裡或多或少地把他當兄弟,可當友誼和情愛交織,我都不知道如何抉擇了。那個時候,惜月也很迷茫,我們誰都不想傷害誰,於是等完成使命後,我們便就此別離、天各一方。我搬來這隱竹林專攻醫術,長空繼續在江湖上行俠仗義,蒼月就多半在蜀山上潛心修煉、回報恩情。”
雲夢不解地問:“你們三人,便這樣維持下去嗎?”
“我原也這麼以爲,我們三人每當想起,倒是偶爾會相聚。”聖書醫仙嘆道:“不知過了多少年,我在隱竹林裡養的熊貓都快成精了,突然有天,蜀山來人說惜月在花雨谷附近被一個法力高深的妖類所傷,中了劇毒、危在旦夕,我便心急如焚地趕了過去。”
聖書醫仙說着,頓了頓,道:“當我到那裡時,惜月已經快不行了,我雖能解她身上的毒,卻不能救她的命,正當我痛苦萬分之時,長空卻說他願把自己精元奉送給惜月,求我以轉精之術續她性命。可是,奉送精元的人將損盡陽壽,也只是最多活三個月罷了。”聖書醫仙說着,低下頭傷感地道:“惜月醒來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她問長空爲什麼要這麼做,你們知道長空是怎麼回答的嗎?”聖書醫仙把鳳眸望向衆人問道。
四人皆想聽聖書醫仙把這故事講完,便靜靜地聽着。
聖書醫仙悵然笑道:“這傢伙真夠狠的,他對惜月說:蒼月,我就是要讓你一輩子都記得我,莫說只能活三個月,就算下一刻要閉眼,我也不忘當初對你的誓言。”聖書醫仙搖頭嘆道:“結果我輸了,惜月聽了長空的話再沒有猶豫,第二天就嫁給了長空,陪他安靜地度過了三個月珍貴的時光。長空陽壽用盡,臨死前也勸惜月跟我,惜月卻沒有答應,她說她這輩子只能嫁一個男人,因此長空走後,她與我雖然有意,可我倆再也沒法走到一起……”
說着,聖書醫仙不知是怨恨還是緬懷,他朝着門外怒道:“長空,你這混蛋,搶了我的女人!害我孑然一身、孤寂至今!而我卻不能找你麻煩!”說着,聖書醫仙把手放在茶几上的書本處,情緒卻有些低落。
四人聽聞了這個故事,才明白長空、蒼月和眼前這位前輩三人的感情糾葛,不禁感慨萬千,然而云夢卻更擔心韓夜的安危,她把右手放在胸前,對聖書醫仙柔聲道:“前輩,您從前的過往非常動人,但時間不多了,請快些給夜驅毒吧,雲夢感激不盡。”
聖書醫仙從追憶中晃過神來,這纔對雲夢道:“你知道我的規矩,是我親手用轉精之術斷送了長空的命,也是我親手掐斷了自己感情,所以,我不打算再用醫術救人了。”
“規矩是人定的嘛!”薛燕沒好氣地道:“人家都說醫者父母心,你卻不以解救病者爲榮,反倒找這些歪七扭八的藉口,到底什麼意思啊!”
聖書醫仙又把茶几上的書拿在手裡,對薛燕泰然自若地道:“總之,我就是不想救人,明知自己救得了,但就是要看着這個人死,這樣不很有意思嗎?”
薛燕明眸一轉,把雙手環於身前,對聖書醫仙笑道:“原來你也不過是個庸醫,因爲你一個人都救不活,所以才說不救人,對吧?”
聖書醫仙可不吃薛燕的激將法,他拿起書來正準備悠閒地看,但云夢此刻早是心急如焚,便把右袖放到胸前,向聖書醫仙愁眉求道:“前輩,求您救救夜吧,如果能救他一命,叫我做什麼都可以。”
“是嗎?”聖書醫仙聞言,倒是有興趣了,他把書放下,上下打量了一番雲夢,那眼神盯得雲夢面上又泛起桃花來,聖書醫仙眼中光芒一閃,笑道:“看得你是個很溫柔體貼的姑娘,正好我老來無伴,不如你就嫁給我,這樣我就完全有理由救你心上人了,如何?”
“我……”雲夢這下不知如何是好了,不答應他吧,韓夜活不過半個時辰;答應他吧,又不能和韓夜長相廝守。
薛燕見雲夢如此爲難,更是火冒三丈,衝醫仙喝道:“流氓啊你!自己討不到老婆就逼人家跟你成婚!你算什麼狗屁醫仙?”
“燕兒……”雲夢想不到薛燕如此激動,她心想,反正自己的身子已不完整,倒不如就讓薛燕陪着韓夜,於是她便要向醫仙開口,這時,韓夜卻揮手止住了她。
“夠了。”韓夜收攏清眉,頗爲不悅地對醫仙冷聲道:“前輩,你無心救我便罷,何苦用我的性命強逼他人?我本賤命一條,不配前輩這樣這等高人相救,這便告辭!”
韓夜拉着雲夢的手正要走,醫仙卻叫住他,平和地道:“倒是有幾分骨氣。我沒說救你,也沒說不救你,只是見你朋友這麼關心你,心裡嫉妒,故而要戲一戲你們。”
“那你就救人啊!”薛燕纖眉一挑怒道。
醫仙故作爲難地嘆道:“我長居隱竹林,與熊貓相依爲命,日子清淡得很。”說着,醫仙看向雲夢道:“你雖有絕世容顏,卻不適合我的清平生活。”然後,醫仙看向韓玉,滿意地點了點頭:“姑娘,我很喜歡蜀山女弟子,不如你留下來陪我說說話,講講蜀山近況,我就有足夠理由救令兄了。”
“你還賊心不死啊!老色鬼!”薛燕睜着水靈靈的美眸怒道:“戲弄完雲夢又欺負呆瓜妹,這麼待人輕薄,怪不得現在還是孤寡老人一個!”
而云夢見韓玉面有難色,也出來護着她,對醫仙道:“前輩,你和我說得握會考慮,請不要再爲難小玉了,好嗎?”
醫仙嘆了口氣,道:“算了~唉,強扭的瓜不甜,我也懶得強人所難的。”說着,他看向韓夜,道:“這樣吧,年輕人,我替你解毒,你去幫我做件事。”
“什麼事?”韓夜問道:“若是違背俠義道德之事,晚輩寧可毒發身亡也不做。”
“別一副行俠仗義的樣子,看着你這樣子就想起那傢伙。”聖書醫仙略帶厭惡地說着,便道:“我只問你答不答應。”
韓夜一愣,看了看身邊衆女,卻不知道該不該答應,醫仙輕輕哼了一聲,繼續拿起書來看,並對韓夜道:“猶豫不決的話,先到我旁邊來吧。”
於是,韓夜走到醫仙旁邊,醫仙依舊拿書看,右手突然從懷中掏出一顆紅色的藥丸,握拳打了一下韓夜胸腔,趁着韓夜微微張口之際,他把手掌一翻,便將那紅丸塞進了韓夜的口裡。
韓夜猝不及防,登時便把那藥丸吞了進去,他下意識地按了一下自己的咽喉,皺眉問道:“解藥?”
“呵呵呵。你已毒入五臟,就算那是解藥,你以爲能救你的命嗎?”聖書醫仙笑道。
“那這是?”韓夜一臉疑惑地問。
“我不讓你服這丹藥,你怎麼死心塌地去替我辦事?”聖書醫仙放下書來,朝韓夜露出了難明的笑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