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箭意沖霄(下)

從大喜驟然到大悲,人生痛苦的事情莫過於此。大燕國宰相豐世卿是如此,洛辰更是如此。

洛辰記不清用了多久的時間,也不知耗費了多少精力,更是不知承受了怎樣的痛苦、冒着怎樣的危險,終於將那團水銀一般的雷精露,一絲絲地煉化成雷炎。

當一縷白色泛紫的雷炎,在指尖歡欣跳躍的時候,洛辰的心也跟着歡騰起來。

當他將雷炎包裹在手掌上,輕輕按在地上的一塊碎石上,眼睛看着那塊石頭迅速變得通紅直至快要熔化成岩漿,洛辰的眼睛都直了。

然而不等洛辰繼續試驗雷炎的威力,羅赤的再次不靠譜的舉動,令一人一獸都陷入生死危機當中。

羅赤修養了這麼些日子,神魂所受的創傷終於痊癒。這頭有些急性子的妖獸,也不知道是急於想在洛辰面前證明自己,還是想將戴星鼎據爲己有,很是有些迫不及待地施展秘法。

收鼎的秘法的確十分神奇,這一點羅赤倒是沒有吹噓。隨着一道道星力從它的小小獸爪中射出,打入戴星鼎,奇異的一幕出現了。

戴星鼎一陣陣顫慄,發出聲聲嗡鳴,巨大的鼎身迅速縮小,最終化作一座只有拳頭大小的小鼎,看的洛辰一陣目瞪口呆。

羅赤如法炮製,很快那三座完好無損的戴星鼎被它收入儲物項圈中。誰知就當它剛剛開口向洛辰炫耀的時候,悲劇發生了。

無聲無息中,那股令焰皇和雪皇也感到驚心動魄、並讓苟延殘喘的大燕國皇帝一命嗚呼、充斥於天地之間的強大氣息,自祭臺下面噴薄而出,直衝雲霄。

以一塊塊堅硬巨石壘砌而成的祭臺,就像是麪粉做成的一般,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迅速奔崩離析。

感受到那可怕的氣息,洛辰和羅赤自知這次必死無疑。洛辰想要將羅赤的小腦袋擰下來,以懲戒他極度不靠譜的行爲。可惜他再也沒有任何機會,甚至不及做出任何反應。

被氣息衝擊到身體的剎那,羅赤的眼瞳中流露出驚恐、絕望的神色。

自詡爲無獸能及、睨視一切的羅赤,覺得在這氣息下,自己比一隻螞蟻都還要渺小。

令人驚奇的是,氣息能夠毀掉祭臺,卻對人、獸的血肉之軀並沒有造成任何的傷害。只是令他們動彈不得分毫,眼睜睜地看着腳下的祭臺化作粉塵,一人一獸卻凌空懸浮在那裡。

場景異常詭異、怪誕。

洛辰最開始的表現與羅赤並沒有多大區別,眼眸中是一樣的驚懼。然而他的眼中很快就換做了無比的驚訝,隱隱還透着些狂熱。

氣息中透着的“意”,洛辰十分熟悉,然而卻是從未觸摸到的。

就像是遠處的高山,雖然知道山後面另有一片廣闊世界,卻無緣得一見。而氣息此時向洛辰展示的,正是他夢寐以求想要達到的那副精彩畫卷。

箭意!

也許是天地之間,蒼穹之中,古往今來最爲強大的箭意。

睥睨蒼穹,藐視星辰,令日月無光的箭意!

若是有與這箭意相匹配的弓箭,射落星辰,絕不是傳說。

一時間,洛辰熱淚盈眶,甚至想要頂禮膜拜。

前世,他曾經站立在那個世界的箭道可以達到的巔峰。

今生,弓箭被視爲無用,洛辰一度以爲這個世界的箭道,無山可攀。

自燕十七那裡得到零星的羿族蠻夷弓矢技,固然威力奇大而又神奇無比,也讓洛辰看到了箭道的另一個天地。然而洛辰卻知道,這絕不是箭道的真意。

此時,洛辰就像是一個在黑夜中摸索的夜行者,陡然看到山巔上的一縷亮光,甚至能窺探到山巔的一抹奇景。

前世的箭道巔峰,大羿族的弓矢之技,都不過是這座高山腳下的小山包而已。

更讓洛辰幾欲淚下的是,這股箭意中,透出的孤獨索然和無比的傲氣。

恍然間,似乎可以看到一名弓者,孤獨地立於天地間。睨視夜空,手中戰弓未張,卻可以隨時射落漫天星辰。

前世苦修箭道的艱辛與孤獨,射殺壁谷明一、從容赴死時的傲氣,剎那間涌上洛辰心頭,與這股神奇箭意與箭意已然產生共鳴。

洛辰敞開神魂,全然忘了驚訝與恐懼,沉靜在這奇妙的感覺中。一些訊息片段,悄然進入他的神識深處。

羅赤自然無法知道洛辰此時所經歷的事情,他的注意力早就被盆地中發生的恐怖一幕所吸引。

高聳的祭臺,轉瞬間已經化作齏粉,一根高達十餘丈的巨石顯露了出來。

巨石就像是一根巨大的梭子,筆直插在地面上。有着不規則的七個棱面,每一個棱面折射出不同炫目光華,使這根巨石顯得神秘莫測。

巨石的外形,讓人無法把它與箭相聯繫在一起。然而釋放出的箭意,卻讓羅赤感到那是一支無論是外形還是所蘊含的力量,都是巨大無匹的箭矢。

巨石出現時釋放出的箭意衝向霄漢,消失在天際。散發出的氣息,卻依然籠罩整個盆地。

地面上,迅速出現一道道或粗或細的密集裂紋。從空中俯瞰,就像是人的一根根血管。

大片大片的地面,或是下陷,或是隆起。不多久,一個半仰半臥在盆地中央的巨大人體上半身輪廓,展現在羅赤眼前。

那根巨石生根之處,正是這巨人的頭頂。

羅赤也算是見多識廣,很多令星野大陸武者感到匪夷所思的事情,它也覺得是司空見慣。然而眼前的這一幕,卻令它目瞪口呆,徹底石化。

匪夷所思的事情,依然在繼續着。

只見一頭頭人形或獸形的煞屍,如同被毀了巢穴的螞蟻一樣,爭先恐後地自地下鑽出。其中不乏一些低階妖獸化成的煞屍,那可是連武侯級強者都頭痛的大傢伙。

不多久,盆地中的煞屍隨處可見,空中瀰漫着腐爛和死亡的氣息。

羅赤再次被嚇了一大跳。

然而這些煞屍剛剛只是顯露出身軀,巨石釋放出的箭意,化作一道道無形的箭矢,穿透煞屍的軀體。

煞屍身體中散發的腐臭、死亡氣息,如同驕陽下的白雪,迅速消弭一空。掙扎數下之後,紛紛倒地,再也不見動彈一下。

偶爾有一些五行煞靈,自地下飄出,也是直接被箭意射殺,絕無一例外。

羅赤心中的恐懼,立即被震驚所替代,無聲地狂呼道:“大羿神,那是大羿神的氣息!”

“不錯,也只有大羿神留下的箭意,纔會對五行煞靈和煞屍有着致命的作用。”

這時,洛辰倏地睜開雙眼,身體也跟着動了,擺正略微有些不雅的身姿,遙指着地面從容說道。

“那是古神靈的軀體!”

羅赤想要動一動嘴皮子,卻發現身體依然被禁錮着,只得以神魂交流道:“你怎麼如此斷定那就是古神靈的軀體?”

洛辰微微一笑,神態顯得自信無比。

“關於大羿神的傳說,絕非是空穴來風。很久以前,大羿神射傷一名古神靈,古神靈化身的星辰墜落於此,顯露出人形本體。”

“古神靈不死不滅,雖然被大羿神以神箭射中頭頂百會,卻依然神魂不滅,軀體不死。古神靈的軀體比人類大出百倍,不過構造卻與人體無異。百會穴是人體百脈匯聚之處,大羿神留下箭意在那巨石之上,令這古神靈再無復活可能。”

“天底下沒有任何事物能夠永恆,不死不滅的古神靈,也抵擋不住歲月的侵蝕。萬千年的歲月,最終令古神靈的神魂潰散成一個個念頭,軀體化作一堆泥土。”

“巨石中的箭意是專門爲鎮壓古神靈所留,除了與古神靈有關的東西,並無任何傷害,頂多也只是震懾而已。五行煞靈,是古神靈潰散的神魂念頭所化。一旦離開古神靈的屍骸,就會爲大羿神的箭意所射殺。那些煞屍吞噬了古神靈殘留的身體精華,也難逃大羿神的箭意。”

“留有大羿神箭意的巨石,被大羿神的後裔頂禮膜拜,奉爲神石。羿族人建造出這麼一座祭臺,用於祭祀、溝通他們的祖神,並利用戴星鼎,通往廣袤星域。”

“大羿族最終沒能守住祖神留下的這片神蹟之地,在莽荒中的異獸和妖獸的侵擾下,被迫遷移到莽荒之外,最終爲鎮荒侯所滅。建在古神靈屍骸之上的祭壇,也荒廢成這個樣子。”

“那七座戴星鼎,被毀掉四座,剩下的三座被你全部收取。那塊巨石大概是以爲古神靈即將復活,因此被激發出箭意,纔有眼前的這一幕。”

羅赤目瞪口呆,半晌,以神魂發出充滿難以置信的“吶喊”:“活見鬼了,見多識廣的我都不知道的事情,你又怎會知道?並且還知道的如此詳細!還有,爲什麼我被禁錮,連根手指都動彈不得,你卻沒事人似的。難道你跟大羿神是親戚不成?”

洛辰正要答話,那塊巨石釋放出的箭意陡然弱了很多,巨石上釋放出的光華也內斂起來。

羅赤驚喜地發現,身體可以活動了。然而接着又很絕望地發現一件事,它依然凌空懸浮在數十丈之高的半空中。

羅赤嚇得魂飛魄散:“大羿神,我又何曾得罪過你,爲什麼這樣捉弄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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