樑徽君忍住疼痛,長拳遞過,朝諸葛揚名面門砸去。諸葛揚名後發先至,右手在樑徽君肩上一按,樑徽君的拳頭便變了方向,徑直往下正中自己小腹。樑徽君羞怒交加,還要死纏爛打,尤東來忙伸手按住樑徽君,朝諸葛揚名陰沉沉笑道:“哼!不愧爲一閣之主,竟突施暗算。”說着,眼睛瞥了下張羣。
二弟子張羣早已會意,厲聲喝道:“兀那諸葛小廝,你偷襲傷我劍宗之人,我師父他老人家本該放你不過,只是念你無知小輩,不願出手要你性命,現在便由本少爺將你拿下。”挺劍上前,便是刷刷刷連攻三招。諸葛揚名身形一側,輕飄飄地讓了開去。張羣一劍不中,次劍隨到,刺得更是兇猛凌厲。諸葛揚名心中道了聲彩:“這幾下劍招與‘天台劍法’有所不同,必是‘紫雲劍’中的招式了,果然不凡!”當下仍以巧妙步法避開,躍到圈外,道:“你想與小爺過招,卻也不配!”轉向丹卷道,“丹卷姐姐,你幫我收拾他罷。”
丹卷應一聲:“好。”向前一步,一招“步月華陰”刺向張羣右手虎口。天台劍宗衆弟子識得此招,紛紛破口大罵:“這一招明明是我們天台劍宗的招式。諸葛小賊,你竟然偷學我們劍宗的武功,教給這羣妖女!”樑徽君此時已將自己下巴接上,忙起鬨向尤東來嚷道:“師父,弟子早就說過諸葛揚名偷學了本門武功。”尤東來哼道:“不要大喊大叫,壞我劍宗形象。”
張羣也識得丹卷所使乃“天台劍法”,心中一絲詫異,劍交左手,便削向丹卷左臂。丹卷左腳不動,身體向後轉了半圈。二人如此拆了十幾招,丹卷力怠已落下風。名姝樓閣衆姐妹看得焦急,一個個拔出長劍。諸葛揚名笑道:“諸位姐姐勿用擔憂,丹卷姐姐怎麼也輸不了的。待我來助她一臂……不對……是一‘口’之力。”說罷,朝張羣陰陽怪氣道:“哇呀呀!二師兄,你怎得這麼狠心,才過了幾年,便對自己紅顏知己下如此狠手。丹卷姐姐,你當初真是所託非人啊!”
劍宗弟子聞言,尚自莫名其妙,張羣卻早已臉色大變。要知董方卿任醉花主人時,醉花女婢曾四出引誘武林子弟,偷學各派的武功招式,張羣在那時正好與丹卷有段過往。此事已過了四五年,張羣逢場作戲,自然早已忘得乾淨,但此刻驀然聽諸葛揚名提起,突然念及,便不自覺地望丹卷臉上看去,只覺得越看越是熟悉,一顆心霎時七上八下的,生怕諸葛揚名再往下說出自己以往行徑,屆時輕則劍宗宗主之位無望,重則恐怕尤東來清理門戶,自己性命難保。
張羣思緒一亂,劍招便錯亂不堪。丹卷抖擻長劍,佔了上風。尤東來見狀,重重地乾咳了三聲,旨在提醒張羣集中精神。張羣心存雜念,哪裡能聽到一絲聲響?氣得尤東來哼哼連聲。
寇英笑道:“老頭,你想出口助你徒弟,直接喊出來就好了,何必假模假樣地咳來咳去?”綠墨接口笑道:“寇小姐,你年紀還小,見的世面不多。所謂名門正派,其實大抵都是如此。”諸葛揚名道:“綠墨姐姐也不能亂說,武林正道名家輩出,像我楊延玉楊大哥,少林寺的於意大師,多數是令人敬仰的。只是江湖混雜,難免混入一兩個沽名釣譽的門派幫會,也是難免。況且我們名姝樓閣也已經是武林正道,以後斷不要隨便說正派武林的不是。”綠墨聞言,吐了吐舌頭道:“曉得了。”
尤東來聽到諸葛揚名與綠墨對話,一來一往都不忘諷刺諷刺自己,整張臉都已憋得漲紫。便在此時,只見張羣長劍橫削,陡現空門,丹卷嬌叱一聲,長劍化作一道寒光,徑點張羣腋下。這一招雖然來得飛快,但依張羣此時的劍法造詣,勉強格擋本也非難事,只是他心中忽然想到:“諸葛揚名口沒遮攔,不就是爲了幫這姑娘取勝麼?這等事於那姑娘本也不是什麼風光過往,我若敗下陣來,諸葛揚名目的已達,自然不會再往下說,徒壞了那姑娘名聲。”想到此處,當下手腕翻轉,來格劍刃,卻是故意慢了半拍。哧的一聲,長劍已刺入張羣腋下半寸。張羣隨勢向後滾開,過了片刻,才搖搖擺擺地自地上爬了起來。
諸葛揚名喜道:“諸位姐姐,我便說丹卷姐姐是不會輸的。”衆女雀躍道:“小主人真是神機妙算。”
“紫氣劍客”尤東來滿臉怒容,右手一掠,已抽出樑徽君腰際長劍,邁前一步,一劍便砍丹卷雙臂。尤東來畢竟是一宗之主,這一劍端得又快又奇,丹卷尚未應招,便已嚇得花容失色。諸葛揚名眼疾手快,急忙抽劍往尤東來劍身點去。尤東來長劍去勢微變,這一劍便沒砍中丹卷。諸葛揚名左手飛快將丹卷身子拍出,右手持劍守住門戶,冷笑道:“尤宗主,你方纔還道我偷襲你劍宗弟子,怎得這回也自甘下流,欺負個弱女子哩?”
衆女婢慌忙接住丹卷,一個個問道:“丹卷,你沒事吧。”綠墨早已指着尤東來破口大罵:“你這老東西,竟然偷襲女人,真不害臊!”數名女婢也附和道:“老東西,不害臊!”天台劍宗男弟子們聞言,便即還口道:“臭三八,叫你們奶奶個熊。”“詆譭我們劍宗,老子扒了你們衣服遊街。”……苦了劍宗女弟子們,開口也不是,閉口也不是。
尤東來冷目斜睨,陰惻惻道:“這妖女偷學我劍宗武功,老夫身爲一代宗師,懲戒與她,天下人誰敢說我不是?既然諸葛閣主包庇妖孽,可別怪老夫手下不再容情。”言畢,又是一劍刺出,直取諸葛揚名。諸葛揚名起劍還招,笑道:“尤宗主大費周章,原來就是爲了找了個出手的託辭,哼哼。”
尤東來也不答話,一劍刺出,後劍隨至,眨眼間已攻了三十餘劍。諸葛揚名這幾年一直在研究“唯心史觀”的內功心法,於劍法博而不精,見尤東來劍勢飛瀉,勁力雄渾,當下也不敢貿然施招,長劍左右穿梭,七分防禦三分進攻。尤東來又攻了十數劍,身法越來越快。須臾,只見尤東來手中銀劍與身上灰袍融作一體,疾風般在諸葛揚名身旁飛掠。
兩人眨眼已拆了七十餘招。尤東來一招“雲聚雲散”,突然一躍而起,半空中向下疾刺,長劍已指對手咽喉。諸葛揚名大驚,急忙臥倒滾開,待要站起,突覺背後涼風襲來,知是尤東來利劍又到,心知不妙,急忙雙足一點滑步退開。尤東來縱身欺近,嗤地在諸葛揚名左臂劃了道細口。諸葛揚名這一回險象環生,心中暗自驚歎。衆女婢看得更是焦急,紛紛喊道:“小主人當心。”天台劍宗衆弟子見狀,一個個面有得色,喝彩道:“宗主劍法蓋世!宗主劍法蓋世!”
諸葛揚名心有餘悸,長劍從背後刺出,身子一轉,隨即點向尤東來胸口“紫宮穴”。這一招以攻易守,尤東來被逼退半步。諸葛揚名趁隙收拾精神,五分守禦五分進攻,又與尤東來拆了三十餘招。尤東來心中隱隱好奇:“這小子險些命喪我手,理該心緒紊亂呼吸急促,怎得越打越是冷靜?”心念電轉,暗呼不妙:“糟糕,這小子故意落入下風,想偷窺我紫雲劍招的奧妙。”一念至此,再也不敢出新招制敵,只是將方纔所使的招式又再使了一遍。如此一來,兩人皆以故招相對,一時難分高下。
雙方僵持間,忽聞一聲沉喝,接着是數人悶哼,只見一條深黃身影,自圍觀衆人頭上飛過,落入戰圈,兩道黃影一左一右,擊向諸葛揚名與尤東來二人。諸葛揚名與尤東來俱是凌然,各自長劍飛刺。剎見黃影飛動,繞開劍刃,打在劍身之上。兩人倏覺劍身跳躍不住,似乎要脫手而出,急忙力貫手臂收劍退開,定睛看去,才見來者是一名身着黃色僧袍的五旬和尚,闊眉高額,面帶微笑,雙眼眯成了一道細線,那兩道黃影,卻是他手上的兩條長袖。
諸葛揚名見狀,見有高僧到來,不敢造次,急忙還劍入鞘。尤東來笑道:“久聞了佛禪師門下‘貪嗔癡’‘三毒僧’武功了得,今日一見於嗔長老的‘鐵袖功’,果然神乎其技,令老夫折服。”那僧人轉過身來,合什笑道:“尤宗主見笑,老衲慚愧得緊。”
諸葛揚名退至衆女婢身旁,對寇英悄聲道:“這和尚武功着實是高,只是這‘三毒僧’的外號確是難聽得緊。”寇英手肘頂了下諸葛揚名小腹,道:“噓,小心被那和尚聽見。”諸葛揚名唉喲一聲,笑道:“那和尚離我們有一丈遠,我說得那麼輕,他不可能聽得到的。”說話間,只見於嗔朝諸葛揚名走來,合什道:“阿彌陀佛,貧僧與兩位師兄弟的賤號,倒污了施主之耳。”諸葛揚名神色一滯,嚥了咽口水,只得苦笑賠禮道:“罪過罪過,諸葛揚名見識淺薄,失禮之處還望大師原宥。”寇英輕笑道:“看吧,跟你說過。”
於嗔面帶微笑,道:“施主想必就是諸葛閣主,女施主應是寇施主了。兩位果然年少英發!”衆女聽聞少林寺僧褒獎諸葛揚名與寇英,一個個心中歡喜,私語道:“我們小主人與寇小姐真是厲害,連少林寺的大和尚一見面,都要誇獎他們哩!”諸葛揚名與寇英亦是滿心歡愉。諸葛揚名參禮應道:“小子賤名,不入大師之耳。”
樑徽君見於嗔對尤東來有一絲怠慢,指着諸葛揚名便道:“於嗔大師,您是不問世事的高僧,不知道這小子巧舌如簧,滿口流油。這廝偷學我天台劍宗的絕世武功,包庇醉花蔭妖女,江湖人所不齒。大師莫要被他幾句好言好語便自騙了。”
於嗔笑道:“施主莫不是天台劍宗樑徽君施主?”樑徽君哪料到於嗔會知曉自己姓名,聞言喜出望外,只道自己在江湖上名聲漸露,當下吸氣入胸,點頭自豪:“在下正是。”於嗔續道:“老衲曾聽師弟提起施主與令師妹三年前在醉花蔭的作爲,心知施主與諸葛施主之間的芥蒂,實屬誤會,施主何必到現在還是耿耿於懷呢。”
諸葛揚名、寇英及衆女婢經於嗔提醒,紛紛想起樑徽君與趙靈在十幫聯盟前誣賴諸葛揚名非禮師姐,卻被趙靈道出實情,最後遭人呼喝落荒而逃的情景,不自覺盡皆偷笑起來。樑徽君一個心沉到地底,臉上一熱,目帶怒色向趙靈看去。趙靈與他目光甫一接觸,急忙低首躲到人羣之後。尤東來將一切看在眼裡,雙目微張,向樑徽君冷冷道:“你在醉花蔭有什麼作爲,竟能傳至少林高僧耳中?難道醉花蔭之行,你並未向我如實稟報?”樑徽君冷汗直冒,結結巴巴地應道:“沒……沒有……”尤東來拂袖道:“沒有最好!”
衆人又在偷笑。尤東來心中不悅,向於嗔道:“大師足不出戶,所聽傳言未必是真。不過諸葛揚名、醉花妖女偷學我劍宗劍法,卻系確鑿無疑,少林寺於情於理,也該助我天台劍宗除魔衛道。”於嗔道:“尤宗主如何確定,諸葛施主與女施主偷學貴派劍法?”樑徽君手指丹卷,搶先道:“若不是他們偷學我們劍宗神技,這妖女又如何能用‘天台劍法’,敗了我二師弟張羣。”他與張羣多年明爭暗鬥,此刻尚不忘一掃張羣的顏面。
於嗔沉吟道:“原來如此。”丹卷待要辯駁,卻見於嗔向她言道:“阿彌陀佛,施主手中長劍,可借老衲一用?”丹卷雙手遞劍,道:“大師請用。”
於嗔道一聲“多謝”,身形突地拔起,早已抽出長劍,當空一劃,卻是“天台劍法”中的起手勢。衆人心中俱是一凜,於嗔一邊舞劍,一邊念道:“五鶴西北來,飛飛凌太清。仙人綠雲上,自道安期名。兩兩白玉童,雙吹紫鸞笙。去影忽不見,迴風送天聲。我欲一問之,飄然若流星。願餐金光草,壽與天齊傾。”只見於嗔身形飄逸,乍起乍伏,不消一刻,已將七十二招“天台劍法”演練了一遍。圍觀之人齊聲喝彩。於嗔不急不喘,頓住身形,將長劍交還丹卷,轉身向尤東來笑道:“貧僧獻醜了。不知貧僧所使的天台劍法,可入得了尤宗主法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