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人會料到醉花主人最後一搏,竟會要求與一個小孩進行,廳堂羣豪見他居然要以大欺小,頓時大罵不止。寇英手指划着臉道:“爛菜葉老不羞,爛菜葉老不羞!”李繼宗也是皺眉搖頭道:“在下身爲十幫盟主,豈可讓盟友犯險?更何況你以大凌小,贏了又有甚麼意思?”醉花主人一聲不吭,雙目只是盯着諸葛揚名,似是在徵求諸葛揚名意見。諸葛揚名寶劍拄地,閉目沉思,良久方纔慢慢睜開雙眼,應道:“好!我便如你所願!”
諸葛揚名這一回應,着實讓衆人都嚇了一跳。揚威道:“小兄弟武功是高,但是醉花主人不是弱手,他活命不久,你不必無謂冒險。”衆人與諸葛揚名共過生死,紛紛上來勸阻。寇英也勸道:“鄉巴佬,你腦袋壞了,要去送死?”諸葛揚名笑着對衆人,道:“人之將死,其言也善。醉花主人雖然行惡,但是我們正道之人,也該滿足他臨死企望,讓他即便殞命,也是心服口服。”
諸葛揚名轉向寇英,道:“英兒。”寇英從未聽諸葛揚名如此稱呼過自己,聞言不禁怔了怔,只見諸葛揚名雙眼垂淚,道:“在我掉進坑裡,以爲就要死了的時候,我腦子裡突然想明白了很多事情。第一次在竹林裡,對上醉花主人,我們雙雙被抓;第二次就在幾十步遠的地牢裡,我險些吃下那些飯菜,幸有沙老大的提醒,才能逃出生天;第三次,在那秘密的練武石室裡,又是幸好觀音娘娘出手相助,我與你才能離開這個地方。所以,其實自我保護你開始,沒一次是靠我的本事,護得你周全。我有愧於相爺的吩咐,有愧於大哥的囑託,更有愧於笑爺爺臨死前的期望。還有,我以前天天與肥血說,我要憑自己的本事,做個頂天立地的男子漢,做個別人敬仰的名老大,可是如果肥血知道我在離開的日子裡,一直靠着運氣苟延殘喘,他一定會很失望,他會不再認我這個兄弟的。現在醉花主人想要了結他最後的心願,這同時也給了我一個證明自己價值的機會。我願拼盡全力,去抓住這個機會,即便是要付出生命的代價,我也不會後悔。”
衆人見他說得誠懇,聞言盡是默然。寇英心中百感交集,抓住諸葛揚名雙手笑道:“鄉巴佬,誰說你沒有憑自己能力保護我周全?你忘記那個忘歸樓的老媽媽了麼?”諸葛揚名聞言一怔,道:“原來你都已經知道啦?”寇英笑道:“我又不是笨蛋,怎會甚麼都不知道?我第二天見那媽媽掩面遮紗,依我性格,怎麼不會打破沙鍋問到底?”諸葛揚名微笑道:“原來我纔是笨蛋呢。”寇英笑道:“你怎麼會是笨蛋?那爛菜葉纔是笨蛋!你不要怕,那爛菜葉之前受了傷,未必勝得過你,你一定要把他打得落花流水的!”於意和尚輕手撫摸諸葛揚名腦袋,笑道:“貧僧也是支持你的!”
諸葛揚名凜然點頭,右手一揮,將寶劍扛在肩頭,大步邁到演武場邊緣。李繼宗對諸葛揚名也是非常欽服,大讚一聲:“好!”轉向身後手持銀盒的童子道:“銀童奉刀!”那銀童應道:“少爺用刀!”雙膝跪地,高舉銀盒。李繼宗打開銀盒,頓時演武廳中寒意大甚。李繼宗手持銀色長刀在手,喝道:“‘陵帝銀刀’,今日爲小兄弟開道!”說罷氣貫銀刀,縱身一躍,向演武場當中連劈三刀。百刃劍陣殘留劍刃受刀勁壓迫,紛紛齊根斷裂飛起,落在演武場兩側。
諸葛揚名肩扛寶劍,一步步踏上演武場去。只見醉花主人手提長劍,站在當中,衝着諸葛揚名道:“董某自學武以來,連我自己也沒想過,我臨死之前的一戰,是要與一個身體還沒劍高的小孩拼個死活。”諸葛揚名應道:“我也沒有想過,我會有勇氣與你一戰。”
醉花主人哈哈大笑,道:“小友與我對戰兩次,第一次我們徒手相對,第二次我使書生扇。不過你可知道,其實我最擅長的,還是劍法?”諸葛揚名冷靜應道:“我早就知道了!你留在那些秘籍上的破解之法,多數都是用劍的當武器的。”
醉花主人笑道:“好,你真聰明。那你知不知道,我曾兩次都想殺你!”諸葛揚名正色道:“我也知道。第一次是練武石室裡,那一掌打得我到現在還隱隱作痛。而第二次,就是在兩個時辰之前的城門之下,若非那時的險些喪命,我相信我肯定仍不敢踏上這裡。”
醉花主人惡狠狠道:“好!好!那你可知道,我臨死前第二個心願,並不是要與你一戰,而是要——你死!”諸葛揚名突然笑了笑,道:“我不介意,反正從小到達,我也沒有死過。就當圖個新鮮。”羣豪聞言,雖然心中擔憂,但是不禁莞爾。醉花主人哈哈大笑,長劍一封,做“提手勢”,道:“我叫做董方卿,你進招吧!”
諸葛揚名道一聲:“得罪!”雙腳一併,連劍帶鞘望醉花主人頭頂斬落。醉花主人長劍一遞,雙劍相碰,便是龍吟一聲。諸葛揚名長劍劍鞘破碎飛出,右手一劃,寶劍自下而上,鑠向醉花主人。醉花主人長劍全力下指,如封似閉,兩把長劍在地面錚然相交。兩人急忙運起全身內力,內力衝擊之下,兩人身形均是一晃。
諸葛揚名與醉花主人第一次比較內力,是在臨安的竹林之中,當時諸葛揚名初學內功沒多久,只知要強用內勁損傷對手,而不懂內力收發時差,而至落敗。二人第二次對掌,是在醉花蔭的練武石室之中,那時諸葛揚名左肩受傷,手掌運轉不自如,因此與醉花主人對了六掌便已落敗。此時二人第三次比拼內力,彼此修爲了然於胸,諸葛揚名經過秘籍啓發和於意的精心指點,又多了連日來的對敵經驗技巧,當下便毫不落於下風。
兩人站在練武場上比拼內力,身子一動不動,直把羣豪看得提心吊膽,滿心猜測誰贏誰輸。正當衆人狐疑之際,突見兩人身體驀然齊步向左飛奔,手中兩把長劍在地面上,劃得“嗤嗤”作響,星火四濺。兩人奔至演武場邊緣,方纔同時止住腳步,左掌各自全力一對,“砰”一聲,兩人各自退後數步。
演武廳中一陣喝彩。羣豪原以爲諸葛揚名一定會處於下風,此時見他與醉花主人結結實實地比拼內力,尚且沒有落敗,不禁齊聲爲他加油吶喊。諸葛揚名後退數步,喝道:“你在書裡寫道,破盡百家劍招,我便用這些劍招來與你一斗,看你能不能再破!”尚未站穩,便已飛奔前撲,長劍直刺醉花主人。
這一招正是“越女劍法”中的“越女穿梭”,當初醉花主人在其劍譜上註明:“右手長劍直刺,腋必中空,繞身於敵右方,攻其腋下,劍招自敗。”不過此時諸葛揚名這一刺疾快,忽似刺出一點劍氣,忽似刺出一片劍光。如此由點及面,又由面及點的攻擊,醉花主人想要閃到諸葛揚名身側,已是沒有可能,當下只得長劍直刺,也使出一招“越女穿梭”,迎了上去。
兩招一模一樣的招式相碰,兩柄長劍“叮叮噹噹”,剎那間交碰七八下。諸葛揚名喝道:“爲何不繞我右側,刺我腋下?”話音剛落,長劍經天斬落,卻是“華山劍法”之中的“長虹經天”。醉花主人知道厲害,長劍高舉斬落,也是“長虹經天”之招。又是相同的劍招,兩把長劍從上至下,一直在一起,在空中撞出一條筆直的火花。
兩人在演武場中拼死相鬥,步法劍法盡情施展。兩人功力旗鼓相當,又使用相同的劍招,當下打得難解難分。於意一邊凝神觀戰,一邊疑道:“阿彌陀佛!醉花主人的劍招閱覽,應該要比小施主多得多。醉花主人即使沒辦法破小施主的劍招,也可以尋出好多劍招格擋,爲何一定要與小施主用同樣的劍招?”
諸葛揚名與醉花主人在場中纏鬥,須臾時光飛逝,日沉西山,演武廳內漸漸暗了下來。劍芒在黑暗中時隱時現。揚威衝衆女婢大喝道:“喂!快去拿燈燭火把!”十幾名女婢便去別房取來二十幾個燭臺,分陳在演武場周圍,取火種點起來了。只是演武場內劍氣迴旋,掃得燭上燈火熄滅三次。衆女點了四次,方纔成功點亮。
衆人再觀二人纏鬥,只見醉花主人向右邁出大步,長劍筆直橫掃。諸葛揚名也是右腳邁出,劍刃橫掃。兩劍一撞,諸葛揚名向後退了半步。醉花主人見狀大喜,躍到諸葛揚名頭頂,,長劍當頭刺下。諸葛揚名從未見過這一劍招,只得身體微微後仰,橫劍去擋醉花主人劍尖。
“不好!”於意和尚見狀,身軀一震,急道,“小施主已經中計!”寇英聞言,忙道:“怎麼回事?”於意道:“這醉花主人好不狡猾!他故意與小施主施展相同的劍招,引得小施主也學他劍招。可小施主人小手腳短,對方邁出一小步,小施主便要邁出一大步,對方微一提劍,小施主便要高高遞劍。如此體力消耗,已是對方兩倍。如今雙方內力已竭,全仗體力硬拼,小施主吃了大虧。”
醉花主人當頭筆直刺下,諸葛揚名雙手抵住長劍首尾,橫劍來擋對方劍尖。醉花主人全身重量全部加在劍上,直壓得諸葛揚名雙腿劈叉坐地,長劍陡然凹了下去。諸葛揚名已知力不從心,急忙向後一滾避開。醉花主人趁勢舞個劍花,在諸葛揚名右肩上割了一道傷口。諸葛揚名站起身來,再向前撲,醉花主人長劍了劃三下,又在他胸口、小腹等部位拉了三道口子。
衆人見諸葛揚名渾身鮮血,受傷倒地,競相驚呼。十幫羣雄中便有不少人勸諸葛揚名認輸下場。醉花主人手提長劍,也是身形晃動,喘着粗氣道:“怎樣,你要認輸?”諸葛揚名勉立站起,**道:“我……我若想過認輸,便……便不會上來了!”醉花主人點頭道:“好!”提劍步步靠近。諸葛揚名此時全無體力,更莫說要使甚麼劍招了,無奈之餘,便將長劍反手一拿,向醉花主人擲去。
在場衆人,連諸葛揚名自己也都知道,這一擲實是強弩之末,既沒速度,又無勁道可言,只要醉花主人輕輕一避,或提劍一擋,這一劍便被輕鬆格開了。就在衆人齊聲長嘆,爲諸葛揚名惋惜之時,飛去的長劍卻意外地刺入醉花主人小腹半寸。而在此之前,醉花主人的身體竟連動,都未曾動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