諸葛揚名喊得嗓子都快啞了,卻見寇英一聲不響,便道:“你怎麼不罵那飯桶軍官。”寇英淡淡道:“我早就料到會是這般光景。”諸葛揚名憤憤道:“那倒也是,你應該常和他們打交道!按我說,還是你爹爹不好……”寇英聞言大怒,頭一甩,砰地砸到諸葛揚名鼻子之上。諸葛揚名怒道:“你這婆娘,幹嘛又打老子鼻子!”寇英道:“你活該!誰叫你這鄉巴佬說我爸爸的壞話!”諸葛揚名不平道:“有甚麼樣的官,就有甚麼樣的兵!有這樣的手下,自然是你爹爹的失職!”寇英不屑道:“真是鄉巴佬沒見識。我爸爸是文官,只管百姓訴訟糾紛稅收等,那些守門的軍官的上司是總兵,不是知府。即便是有錯,也是總兵的錯。”
諸葛揚名聞言諾諾,黑暗中感覺寇英斜着頭在自己頸邊咬來咬去,身體忙往後縮了縮,道:“你作甚麼?”寇英口中似在咀嚼甚麼東西,粘粘糊糊地應道:“我肚子餓了,吃點東西。”諸葛揚名嚇得魂都飛出來了,一邊拼命蜷縮,一邊戰慄着道:“我怎麼說也救過你,你餓了也不能吃我呀,你你果然是個怪物……不不……人們都說狐狸精很漂亮,你肯定是狐狸精……”
寇英怔了怔,隨即噗嗤一聲笑道:“鄉巴佬又瘦又臭,誰要吃你了!那爛菜葉主人把我們裝進箱子時,在我們脖子上掛了一大串酥餅,讓我們在箱子裡吃的!只是那時你還昏迷,所以不知道罷了。”諸葛揚名連呼幾口大氣,歪着臉碰了碰,果然感覺有東西掛在項上,這才放心許多,道:“被你這麼一說,我也餓了。”說罷,也往寇英頸項湊去,臉頰正好貼住寇英臉龐,頓覺絲絲香氣伴着體溫傳來,一個心突然撲撲地跳個不停。寇英道:“喂喂,你把本小姐腦袋壓扁了!”諸葛揚名急忙縮了縮頭,在寇英頸邊酥餅上咬了一口。
如此不知顛簸了幾日,馬車緩緩停了下來,只聽得“嗯哪”一聲輕響,箱子終於打開。二人在黑暗中待得太久,此刻突然強烈陽光照下,刺得他們雙眼半響都不能睜開。兩名女子將二人從箱子裡扯了出來,諸葛揚名心中氣憤,呲牙咧嘴地便要去咬那女子。那女子歪頭避開,反手“啪啪”甩了他兩個大耳光子,喝道:“到了醉花蔭,還不給我老實點!”諸葛揚名這才安份下來,寇英怕捱打,自然也乖乖地聽話。
方纔這一鬧,諸葛揚名已看清周圍環境,卻是個好大的莊園,莊內亭臺樓閣,山石水榭,還有過堂小河,走道之上、院落之中,時有絕色白衣女子走過,呢噥蘇語,如鶯歌唱,若非是被擄劫而來,他簡直要以爲這裡便是皇宮花園、人間天堂啦。那兩名女子拖着二人,進到一個假山的山洞之中中,轉了許久,纔來到一處三面石壁的所在。諸葛揚名心道:“這大費周章地帶我們來個死衚衕作甚?”卻見一名女子握住左邊石壁上一塊斜突出的石塊,向左輕輕轉了半圈,忽然“喀”地一聲長響,當中石壁竟然沉沉地望裡打開。
但見石壁之後豁然明亮,竟是個巨大的石室。石門旁掛着一串串的鑰匙,旁邊擺着一張四角桌,旁邊坐着三名白衣女子。石門對過去是一條狹長的過道,過道兩邊是一間間用鐵條圍起的牢房,每間牢房中都關着一到兩個男人,俱是衣着凌亂,個個毫無生氣。諸葛揚名與寇英對望一眼,各自心道:“酔花蔭裡怎麼會有這麼多男人?”那兩名女子將諸葛二人推進一間牢房,鎖上牢門,與門口三名女子說了幾句便自走了。其中女子手持長鞭,臉上有好長一條刀疤,來到牢門前,瞟了瞟二人,道:“來到這裡,就給老孃放老實點,不然有你們好果子吃!”諸葛二人身在囹圄,無謂爭口舌之快,唯唯諾諾應了幾句,那刀疤女子便得意地走開了。
諸葛揚名見刀疤女子走遠,暗自運氣,崩斷了手上的繩索。寇英又驚又喜,道:“你這鄉巴佬,倒也有點這本事。”諸葛揚名笑道:“這繩子也不粗,輕鬆輕鬆便能崩斷!只是這幾日關在箱子裡,身子施展不開,因此讓它綁了我們許久。”說着,將腳上及寇英身上繩子都解了開,二人順便將外套也換了回來。
諸葛揚名嘿嘿笑道:“你不是要端那爛菜葉主人老巢麼?現在都已經到他老巢了,你想到端他的辦法了沒?”寇英知他嘲笑自己,恨恨地白了他一眼,突然“咦”了一聲,手指指了指,驚道:“那不是‘沙家幫’的老大沙天將麼?”諸葛揚名順着她手指方向看去,只見隔壁牢房裡一個絡腮男子靠牆坐在地上,瘦骨嶙峋,頭髮蓬亂,口中不住呼呼地喘氣,似乎非常疲憊。
諸葛揚名道:“我聽說沙家幫的老大沙天將,身材魁偉,像天兵天將一般,因此得名的。這個男子瘦不拉幾,許是你認錯人了吧!”寇英搖頭道:“沙天將兩年前來我家拜訪,還教過我三招自創的‘天怒刀法’呢,我怎會認錯!”轉頭向其他牢房看了看,不禁又驚呼道:“那邊第四間是括蒼派的鐵劍子,第八間是永嘉霍府次子霍真,第九間是紹興血門少門主……他們怎麼都在這裡呢?”
諸葛揚名順寇英手指看去,但見那些人個個面無神采,有些還兀自自言自語。諸葛揚名納悶道:“這麼說,這些半分不像人,七分倒像鬼的,都是江湖中人?”寇英點頭道:“豈止是江湖中人,他們都是高手哩,在江湖上也是有名望有地位的。”諸葛揚名不屑道:“高手?高手還不是被困在這裡?”
正說間,刀疤女子又折了回來,手中多出一盤飯菜,衝着二人道:“兩個小娃娃,莫說老孃不疼你們,這些飯菜你們快吃了罷!”她趾高氣揚,竟沒發現牢中二人換了服飾,更莫說兩人解了繩索。寇英問道:“現在甚麼時辰了?”刀疤女子道:“申時一刻,問這個做甚麼?”寇英道:“子曰:‘不時不食。’午飯過了,晚飯沒到,現在送甚麼飯菜?”刀疤女子一時被問得語塞,怒道:“小鬼問這許多做甚,不吃老孃拿走便是!”諸葛揚名這幾天一直只吃酥餅充飢,舌頭都快失去味覺了,忙道:“吃吃吃!這丫頭沒餓過,不知道撐着總比餓着強的道理!”刀疤女子哼了一聲,道:“你倒懂事。”將飯菜放在牢門口便又走了。
諸葛揚名將飯菜端進牢裡,見是兩碗白飯外兼兩葷兩素,不禁笑道:“沒想到在這裡的伙食,比我在天台劍宗當弟子時吃的伙食還要豐盛。”寇英白了他一眼,道:“鄉巴佬就是沒修養!子曰:‘不時不食。’過了時候便不該用食,這是基本的禮儀。”諸葛揚名道:“等你餓死了再跟我談禮儀罷!”一面說着,一面提筷夾起一塊大肉,忽然聽得一陣陣“嗯要嗯”的聲音。諸葛揚名放下筷子,向寇英問道:“你有沒有聽到什麼‘恩要恩’的聲音了麼?”
寇英也聽到同樣的聲音,經諸葛揚名一問,不由得四周張望,卻見隔壁牢房裡沙天將仰面朝天,口中喃喃有語。寇英湊近他,輕聲問道:“沙師傅,你是不是有甚麼話要說?”沙天將似乎沒聽到她說話,只是發出“恩要恩”的聲音。諸葛揚名思索片刻,驚喜道:“恩要恩?我知道啦!他是在說‘我要吃’!他見這麼多人關着,就我們有飯菜吃,他肯定也是想吃了。”當下便夾起一塊肉,透過鐵條的間隙,遞到沙天將嘴邊,道:“吃吧吃吧!”
肉塊就在沙天將嘴邊,只要他微微張口就能吃到,誰知他卻緊閉着嘴吧。諸葛揚名遞得手都酸了,見沙天將仍然不吃,只得把肉收了回來,便要放進嘴裡,卻又聽見沙天將嘴裡喃喃道:“恩要恩……”諸葛揚名放下筷子,生氣道:“我給你吃,你又不吃,我要吃,你又不讓我吃,你到底想怎麼……”說到此處,頓時心中念頭一閃而過,轉向寇英道:“我知道他在說甚麼了!”寇英急道:“真的?”諸葛揚名轉頭向沙天將問道:“沙老大,你是不是在說‘不要吃’?”
沙天將聞言,使勁眨了眨眼。諸葛揚名與寇英對望一眼,又驚又喜。諸葛揚名輕聲道:“我在天台劍宗伙食房呆了四五年,雖然只負責洗碗,但對食物也有一些瞭解。剛纔我一直在暗自奇怪,爲甚麼這裡的伙食這麼好,但這些人卻形容憔悴?還有,我七八歲時流浪偷東西,經常被人抓住關起來,那些人怕我逃跑,就給我吃一點點東西,有些還不給我吃東西。這裡關的都是江湖高手,若是伙食豐盛,人人必定體力充沛,到時候鬧起事來,肯定無法收場。我想,這些江湖人士剛被關起來時,這些女子都會給他們豐盛的食物。這羣江湖人士見食物豐盛,以爲吃了之後就會有體力遁逃,不假思索地便池了,誰知一吃之下,竟然變成現在這樣!沙老大,是不是這樣的?”
沙天將聞言,又使勁地眨了眨頭。寇英睜大眼睛,佩服道:“怪不得她們迫不及待地送來飯菜,怪不得我剛纔一問,那女的便不知道回答了。鄉巴佬,沒想到你還挺聰明的。”諸葛揚名笑道:“嘿嘿,這是從肥血那裡學來的。”寇英問道:“肥血是甚麼東西?”諸葛揚名笑道:“肥血不是東西,他是我的好兄弟,是一個又胖又大,但是腦子很聰明的人。”寇英“哦”了一聲。諸葛揚名眼珠一轉,狡黠笑道:“既然如此,我倒想到一個脫身的好辦法。”寇英驚喜道:“真的?”諸葛揚名高深莫測地笑了笑,轉向沙天將問道:“沙老大,這飯菜吃了多久纔會發作?一個時辰?兩個時辰?”說到兩個時辰時,沙天將眨了眨眼。諸葛揚名滿意笑道:“好!兩個時辰後,我們便離開這個鬼地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