秋,殘秋。
秋意很濃,濃如墨。
遠山如畫。
山上的紅葉早已飄零,只剩下光禿的樹枝隨風擺動,如同一個掉光了牙齒的老人。
院中的殘葉落滿一地,在呼嘯的西風中漫天飄舞。
天上不時飛過幾只離羣的孤雁,孤獨的哀鳴。
哀鳴中帶着數不盡的孤獨悲傷。
是對即將迎來的命運感到不甘,還是因離羣而產生的孤寂。
它們就像是水中的浮萍,風中的落葉。
永遠無法自己掌握自己的命運。
人豈非也是一樣。
也永遠無法擺脫命運的枷鎖。
無論你如何掙扎,冥冥中都會有一股強大而不知名的力量左右着你的一生。
你只能任它擺佈。
陰雲密佈,西風緊而烈。
滿地的秋葉瑟瑟翻動,盤旋飛向遠處。
院中的石榴樹也只剩下滿樹的枯枝,在風中搖曳。
柳青青站在石榴樹下,眺望遠山。
她單薄的身子也彷彿要被秋風吹走。
她的臉上仍然俏麗,但已帶着一種成熟的風韻。
她以手撫肚,肚子微微隆起,眼神中帶着一股母性的溫柔。
她已有三個月的身孕。
這幾個月來,燕南飛對她照顧的細緻入微,她不光幸福,也很滿足。
不論誰有了一個像燕南飛這樣的好丈夫,都會感到滿足的。
燕南飛輕輕地走過來,輕輕地將一件衣服披在她的身上。
“外面風大,小心着涼!”
他的臉上帶着微笑,也帶着寵愛。
柳青青回頭看了他一眼,臉上帶着幸福的笑容,輕輕地靠在了他的懷中。
近年來,江湖中已沒有了燕南飛的消息。
他的人雖不在,但他的名聲還在,尤其當年他與俠義劍客柳飛絮的那一戰之後,他的名氣更響。
他們已隱居了很久,隱居在一個沒有人能找到的地方。
他們的家在一個小山坡上,只有三間小小的用竹子搭建的房屋。
一間會客,一間做飯,一間睡覺。
他們的客人當然不會太多,因爲只有三個人知道他們的家在這裡。
江上飛當然是其中一個,因爲這房子有一半的功勞就是他的。
胡三和柳飛絮當然也知道,自己的女兒成親,做父親的當然不可能不聞不問。
這幾年他們的日子過得很平靜。
他們在屋後開闢了幾畝田地,種了一些蔬菜,雖不多,卻已足夠他們平時的吃用。
燕南飛已很久都沒有握過劍,現在他的手中,握的更多的只是鋤頭。
他漸漸發現,握鋤頭的確比握劍容易得多,也輕鬆地多。
因爲握着鋤頭,最起碼不必擔心會有一柄劍突然出現在他的身後。
雖然握的不是劍,但他的手還是和以前一樣穩定有力。
這樣的手,無論握什麼,都一定會握的很緊。
“你是不是有心事?”
燕南飛看得出,這兩天柳青青似乎有些心緒不寧,雖然她一直帶着笑臉,但仍掩蓋不住眉宇間透出的淡淡憂愁。
“這兩天我總有些心緒不定,總感覺要有什麼事情發生。”
柳青青的笑容已經消失,換上了擔心與焦慮。
有時候,人的確會有一種特殊的感覺,一種對即將發生的災禍產生預知的感覺。
這種感覺很神秘,誰也不知道它是如何產生的,但這種感覺往往都很準確。
有人把這種感覺叫做神秘的第六感,尤其是女人的第六感,往往比男人更準確。
燕南飛握住了柳青青的手,她的手有些冰涼,甚至有些顫抖。
他緊緊地握着,用自己掌心的溫度去溫暖她的雙手。
“沒事的,你放心,就算有什麼事,我也會永遠陪着你,絕不會讓你受到一絲一毫的傷害。”
他的話說的很輕,但語氣中充滿了堅定與不容置疑。
“嗯!”柳青青當然相信。
這世上恐怕已沒有一個人會比她更相信燕南飛了。
所以他們的手握的更緊,握的更用力。
雖然看不見夕陽,但白天已經到了盡頭。
寒夜即將到來.
柳青青已開始準備晚飯。
炊煙裊裊升起,在空中化開,融入滿山的霧氣中。
柳青青在做飯,燕南飛在生火。
這些事本來一向都不是他做的,可是今天他一定要做。
因爲他總有點不放心,因爲柳青青的心神還沒有完全安定下來。
柳青青當然也明白他的心意,所以她什麼話都沒有說。
他們之間已不需要太多的語言,有時候一個微笑,一個眼神就已足夠。
夜幕已經降臨,夜色漸漸吞噬了光明。
天上無星無月。
只有桌上的煤油燈照亮了整個屋子。
他們坐在燈下,坐在桌旁。
桌上有四菜一湯,兩碗白飯,還有一壺酒。
菜雖是家常小菜,酒卻是三十年的竹葉青。
每天的這時候,都是最恬淡平靜的時候。
燕南飛吃的很多,他已吃了兩碗米飯,兩盤菜,並且還在吃。
柳青青吃的很少,她一直看着燕南飛,臉上在笑,當然是幸福的笑。
“你慢慢吃,又沒有人會跟你搶!”
燕南飛擡起頭,笑道:“因爲你做的菜實在好吃,所以我忍不住就多吃了一點。”
他吃了當然不止一點,最起碼有四分之三的菜都已進了他的嘴裡。
他吃完飯,就開始喝酒,他喝得並不算多,只不過酒已剩下了三分之二。
他當然是一個人在喝,柳青青已經去涮洗碗筷。
這樣的日子他們已過了很久,可是他們毫不厭倦。
因爲他們的心中充滿了愛,對丈夫妻子的愛,對生活的熱愛,還有對即將出生的孩子的愛。
就因爲他們有愛,所以他們每天都過得很開心,很快樂,很幸福。
日出而作,日落而息。
男人出門種田,女人整理家務。
若是再有幾個孩子,晚上吃完飯後,一家人聚在一起,講講故事,嬉戲打鬧,充滿歡聲笑語。
這種生活是多少人夢寐以求而又無法實現的。
他們知道,這一天已很快就會到來。
燕南飛的嘴角已掛上了微笑,他已在江湖中飄的太久,這種生活正是他嚮往的,所以他很滿足。
他也很幸運,因爲他娶到了一個溫柔善良而又賢良淑德的好妻子。
他已厭倦了江湖中的打打殺殺,能這麼樣退隱,他已很高興。
他只希望,他們能永遠這樣過下去,永遠都不要有人來打擾他們。
可是他的願望是不是真的能成真,他也沒有十足的把握。
但他唯一能確定的一點就是,不管未來怎樣,他都一定會努力去實現這個願望。
他輕舒一口氣,將一碗酒倒進了嘴裡。
這口酒還未嚥下去,他就突然聽到了一個聲音,一個東西倒地的聲音,似乎還伴隨着一絲**。
他已衝了出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