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章 驚現冰雕浮羅

“哈哈哈……”

笑聲飛揚,歌聲狂!

娃娃臉早已在搖頭晃腦,邊搖邊飲,邊飲邊笑——

轎伕也像是醉了酒,一顛一顛地將轎子晃起,使這頂橋就像泡在酒裡的船,跟着一同搖——

七寶的尾巴則早伸出了簡隨雲衣襟外,吊在空中,晃來晃去——

只有簡隨雲,身未動,坐在這曲中,坐在酒香中,坐在那對快活的人中,眸裡,似遠山墨雲的畫卷——

畫卷裡,有一些微微的波痕。

似遠山中的一彎細水繞行而出後,在山腳下的緩緩流動——

帶出一些淡淡的生意。

於是,轎子搖哉搖哉,轎中人樂哉樂哉,一路飄行——

直到傳來轎伕的稟報聲!

“主,已近城郭。”

歌聲停——

娃娃臉搖頭晃腦、高舉過頭灌酒而飲的動作,也停——

七寶則像被浪水拍了一般,翻了個身,收回尾巴地探出頭來——

“咦?”挑簾看向轎外,娃娃臉一臉的意猶未盡,“時間過得如此快?竟已到了日暮時分,看起來像是要降雨了?”

他潤白的臉上泛着酒氣,似密奶中添上了胭脂紅,看麼看,都不像一個生活在高原地帶、飽受日光照射的苗人!

而不知何時,簾外已是濃雲匯聚,天色陰沉。

但濃雲掩不住已是薄暮的事實。

“白雲突變烏雲,是誰在作怪?”桌後人此時笑意不變,只是將琴鬆開,一隻手又爬上桌面支着自己的下頦,看着簡隨雲,眨眼——

雨前的空氣是沉悶的,幾乎無風,掀開轎簾後,涌進的只是沉悶的氣息。

但他的笑卻似撥散了沉悶,帶出詼諧。

“咦?難道是大哥的歌聲飛上了天,進了雲中,才讓這白雲變作了烏雲?”娃娃臉的眼也跟着忽閃。

“白雲被染,是因水汽的積聚與驕陽的熱力,也是……”桌後人也不理會旁邊那位,說到這裡時頓了頓,又繼續,“也是浮雲所要經歷的劫。”

說這句時,他眼裡的笑波中透出些幽深,語氣未刻意加重,卻已是讓人注意到那最後的半句。

“哦?浮雲過雨,會將雲原本的腳步打散,也會變了它的形態,聽起來,果然像是雲的劫。”娃娃臉的眼睫還在忽閃,臉上是故作的深思。

“簡,從踏入這座城起,將正式進入了江南地界。”桌後人直起了腰,映在酒波里的幽深似乎更加的幽深——

簡隨雲回視着他——

娃娃臉則眼裡泛光,又將眼探出簾外,“早聽說,中原當屬江南最好,物產富饒,景色如畫……”

前方大路直通處,的確有座城!

依稀可見其輪廓,深沉,如遠山。

而天上雲越往南,似乎聚得越重,就見那座城的上空,濃雲如蓋頂一般,彷彿是團黑暗,隨時欲撲下!

“咦?怎瞧得那裡顯得有些幽暗與神秘?”

濃雲下的城郭,似一道通往黑暗的門,黑暗處,自然顯得幽秘。

桌後人卻笑波氾濫,“一道城池隔兩路。”

“聚散離合,本常態。”簡隨雲微微笑,淡語間置碗,飄然而起——

氣息因她的飄動而立刻有了變化。

“姑娘要走?”娃娃臉意外!

“已是隔兩路,怎還會同路?”桌後人衝上他搖了搖手指,似乎在說:你的漢語還需精進。

“我以爲,我們會同入此城。”

看來不是!

他隨之又嘆了口氣,看着眼前的二位,左看右看——

“你們似乎很是明白對方在想什麼?或是要做什麼?”

怎麼他覺得自己明明坐在旁邊看着他們,聽着他們,卻仍然像是沒看到、沒聽到什麼?

“人生的確常聚散,不過,親親的簡,我說過,有風的地方便有我。”桌後人未理他,接上簡隨雲的話,頰邊那個隱隱的酒窩又露了出來——

“嗯,風總是無孔不入、無隙不穿的。”娃娃臉又不無深沉地添了一句。

簡隨雲只是微笑,身已出轎,去意無阻——

娃娃臉更加訝異,見她說走便走,並且真的已行出幾丈外時,不由往前欠着身子,高舉手臂而呼——

“姑娘呀,今日有我大哥在,咱是當不成你的哥哥了,但你要記得,我的漢名雖然是一笑,卻還有另一個我自己起的名兒,不妨也一併告訴你,風小弟!風的小弟!記着啊,風小弟!”

他的喊聲極有扇動性,就好像要訣別一般,帶着種沙啞與歇斯底里。

並不停強調着“風小弟”三個字,眼睛還不停地瞟着身邊桌後的人。

簡隨雲沒有回頭——

浮向那座濃雲重壓下的城。

“走了?”娃娃臉的眼不再忽閃,只是大大地睜着。

似乎怕此時的眨動,會少看一眼那青衣的背影,又似乎不太相信簡隨雲當真就走得那樣痛快,不留一絲雲彩。

“走了……”桌後人仍是笑悠悠。

“就這麼走了?”他的眼還是不肯眨——

簡隨雲的背影在離那座城池越來越近時,奇怪的,那城上濃雲竟似彷彿化爲了一片潑墨,那城郭,也彷彿當真成爲是一座遠離塵囂的山脈了。

他看得眼睛又直了起來。

“糟了,還不知她的名字!”突然一拍額頭,猛呼。

但這一次,沒有人理他!

只有七寶遠遠地從簡隨雲懷中竄了出來,爬在肩頭挽着猴臂、斜着猴眼地朝他不冷不淡地笑着——

似乎是在嘲笑他。

“唉……”又嘆了口氣,他隨即撇到七寶彆着眼,在望向桌後之人時擠眉弄眼地比劃着什麼——

“咦?七寶在向大哥說什麼?”

“他在說,它要走了,叫我別想它……”桌後人笑悠悠。

“哦?小弟怎麼看着那傢伙是在向大哥打什麼暗語?”

“你知是暗語,便也該知道,暗着的語言一定是要秘密着的。”

“所以,如果讓我知道了,便不是秘密了?”

“正是。”桌後人眼裡的笑如潮水猛漲——

娃娃臉眼裡的笑也如潮水般漲起,嘴裡卻又大大地嘆了口氣,“大哥呀,我可是瞧出了一些苗頭……”

“喔?”

“大哥一向如風自在,悠然不羈,但今日唱得那隻曲好像有些……”他的眉眼也擠了起來,與七寶的擠眉弄眼一模一樣。

“我唱曲一向直白。”

“嘻嘻,那倒是,大哥的曲子有咱苗家的味道,我族兒女常山間對唱,哪一支唱得不是熱辣直白?但今日這位姑娘好像……”

好像是全無所動?

他沒將剩餘的話說出來,只用波光閃閃的眼波來說着。

桌後之人只笑不語,仍是悠悠然。

“大哥的這雙眼,無時不刻不在笑着,但小弟記得,當初我苗疆最美的朵以姑娘向你敬酒時,你眼裡雖也是笑意,卻遠不是今日這般……格外的生動!”

他又開始擠眉。

“小鬼,你想說的似乎不只是這些?”

“咦?大哥莫非是我肚裡的蛔蟲?嘻嘻,小弟只是好奇,哥哥你爲何不隨着她去,卻讓她這般就走了?”

再望望遠去的背影,他又開始搖頭嘆息,“相逢恨晚呀,相逢恨晚!”

桌後人睨向他,眉眼微挑。

“嘻嘻,不過有哥哥你,小弟就是悔得腸子都青了,也不敢再恨了!只是,哥哥呀,如果是我與她先相識,如果今日這裡無你在,我一定會將她帶回我的部落中去……”

“哦?”桌後人又灌進一口酒,連那端酒的指尖都是笑意了,“小鬼,如果你真想將她帶回去,便去試試——”

“咦?”娃娃臉又聽出了點苗頭,眼珠開始骨碌碌轉起來,“哥哥的意思一定不簡單,難道……”

他半信半疑地又看向外面漸行漸遠的青影——

那淡淡的寫意中,難道當真是深藏不露?

“這世上,如果她不願意,沒有人能強迫她,但如果她願意了,也沒有能阻止她。”

桌後人將碗中酒仰盡,哈哈一笑,也站了起來——

娃娃有些詫異,又有些失神,“這次出來,除了尋找大哥你敘舊,說實言,也是想尋個心中的姑娘,與大哥在一起的那些日子中,耳濡目染中早對這中原的姑娘心生嚮往,想着能帶回一個與咱過那神仙一般的日子……咦?大哥要去哪?”

他也終於看到了桌後人的動作。

“小鬼,你已經出來數月。”

“是,尋大哥不易,又加上山水迢迢……”

“出來得越久,不該發生的變故就越容易發生。”

“大哥,小弟出來前,已將一切交由可信的人打理……”

“當年,也是最信任的人變成了最不可信的人。”

怔了怔,娃娃臉眼裡又劃過一抹歲月的痕跡——

“簡剛剛說得好,聚散離合本常態,我們漢人講,天下無不散的宴席。”

“但是……”

“知你嚮往中原,嚮往漢家生活,嚮往能與我在這裡一同生活,不過,你的人生也不在這裡,你一直很明白這點……”

“大哥,小弟尋你三月,卻只見得一日不足……”

“呵呵,他日我興致來時再去苗疆溜達,會去看你。”

當年,這個人突然出現在苗疆時,就是說聽聞那裡風光不錯,便去溜達溜達,結果,遇上了他!竟然改變了他及數十萬個苗人的命運——

“大哥……”

“小鬼又兒女情腸了?”

低了低眼,再擡起時,忽閃的雙眼中又是笑意,“不,大哥說過,既然活着,便要笑着活着,每一天每一刻,除了自己,沒有人能讓我們不笑……”

“所以就別再苦着臉,呲牙一笑纔是你。”

“是,若大哥笑着,小弟哭着,別人怕不以爲是大哥欺負了小弟?”

“呵呵,這裡沒有人會替你出頭。”

“所以小弟是萬萬不能苦着臉讓別人看笑話了。”

“這一點,你一直做得都不錯。”

“但不是所有的時候都能做到……”

“你早已能獨自處理所有的事,只是見了我便又生了依賴,你得多想想在分開的這三年中,你一直處理得很好。”

“但……”

“呵呵,在將來終有一日,你後無後顧之憂,前無狼虎可瞻時,再來中原暢所欲遊……”

“咦?”看了看遠處的城郭,再度忽閃雙眼,“難道前面有虎狼?”

“江南是好地方,好地方人人都想去……”

“所以?”

“不只有虎狼,比那虎狼更厲害的,也有……”眨了眨眼,笑悠悠不變。

但天下猛獸中比虎狼更厲害的,還會有什麼?

天上飛龍?還是傳說中的麒麟神獸?

娃娃臉的眼又睜大了,從簾縫內看着幾乎成爲一個點的青影,“那位姑娘去往的方向,好像便是江南?”

“呵呵,小鬼,你哥哥我得走了,做事情不能拖,拖了會趕不上……”

“哦?大哥有事要做?”

“釣魚而已,除了釣魚,我會有何事?只是這釣魚也是門功夫,耐心、恆心都得要,還得精心,若一個不小心,可就什麼都沒了。”眨了眨眼,他悠哉一笑,將腳邊的琴一把拎起,拋出——

“接着,彈起你的琴,像你來時一般,唱着回去!”

娃娃臉立刻接好琴,坐在那裡仰頭看着這個人——

眼前這個人,似乎永遠都是悠哉遊哉的,好像什麼事都不會讓他緊迫?一雙眼常是醉意悠悠,卻像是能醉了所有的人——

微風過,人影杳——

轎中只剩他一人!

似乎知他心意,轎伕在此時把轎簾又揭了起來,用掛鉤鉤好——

而這座轎,不同於一般轎,是三面可揭起,只有背面是整體的。當三面露風時,他一身精美的服飾,端坐在轎中央,身處七彩錦繡中,看着遠遠而去的那道青影,又看看另一處的密林——

密林中的幽深早已吞沒桌後人的飛影——

他看着那裡,如天真孩童的娃娃臉上,漸漸得,浮上一種沉靜。

那是一種成熟的睿智與一種經歷風雨的堅定。

眼角眉梢也透出一種高高在上的貴氣——

“他說的對,天下無不散的宴席,即使我想追隨他們,卻無法放棄自己的人生!我,是應該回去了,回到屬於我自己的地方……”

他的聲音也不再是嘻嘻的笑意,而是穩定。

“沒有你,便無我的今日,我不會再依靠你,但你永遠在我的心中,直到我兒子的兒子,孫兒的孫兒,他們也將會記得你……”

靜靜地語,他眼裡浮上一抹尊敬。

那,是一種無比的尊敬。

當琴聲再響時,他的身子歪起,臉上重新掛上逍遙的笑——

叮噹間飽含異族風情的歌聲飛起——

“天地一聲笑,

白雲隨我飄,

古來今往,

今來古往,

幾人能長嘯……”

轎子在歌聲中掉了個頭,向來路而去——

而現在的中原,幾乎沒有人知道,這頂轎中的人,在不久後的天下動亂中會有着他舉足輕重的一筆。

********************************************************************************************************************

雨,終落!

烏雲,未散!

初夏的雨勢,不綿細,也不過分的磅礴,但如豆大的雨點仍可迅速浸透衣衫,帶來返春的寒意——

城中,行人寥寥,孤寂清冷。

除了偶爾冒出的野犬與打傘急奔的人影穿過雨幕消失在街角處外,只有兩旁的店家中透出燈火的搖曳,照亮水溼的青石路面……

靜!

很靜!

客棧內——

雨天的陰沉讓店中同樣昏暗,即使點了燈火,但天未完全黑透時,燈火照亮的範圍有限,整個大堂內仍顯得暗沉。

簡隨雲,就坐在這間店內,緩緩進食——

她所在之處,獨成一景,飄然間仍是自在的隨意,寫意的舒展,清風攜雲的淡淡——

所有的眼,便都在有意無意間把目光投向她——

包括窗前兩位盤中餐物早已食淨的客人,狀似閒聊地坐着,似乎不打算就此回房,只是那麼聊着,不時多看幾眼這個女子。

如此天氣,早早回房,無疑是徒惹寂寞,沒有人願意離去。

而在簡隨雲初入這家店時,他們已經看得很多。

那裡,無精打采的小二與昏昏欲睡的掌櫃無不眼前一亮!與懶散地坐在各處的零星食客都呼吸一頓,只是看着她,一片寂靜——

在她落坐許久後,纔有小二反應過來,上前拭桌招呼。

平日裡只抹一遍的桌子,今日卻繞着圈子地擦了數遍,彷彿小二隻爲了在她身邊多留片刻,便不停地擦着,問着。

直到點食,上菜,她舉筷而食,小二才縮了回去,邊整理着店內,邊不停地瞄着——

她的存在,爲這陰冷的天色裡多了一份無法形容的舒適。

看着她,這溼冷的暗沉就會消散許多,他們的神情也比之前顯得愜意起來——

而角落裡,有一雙眼也在看着簡隨雲——

從她進來的一刻起便專注得看着。

這雙眼似桃花一般,眼尾微微上挑,多情而溼潤,很是漂亮。

“姑娘一人?”眼的主人抖了抖衣衫,邁着儒雅的步伐走近,立在桌旁微欠着身,低眼看簡隨雲——

靜靜地夾食入口,如行雲流水,簡隨雲未應。

“姑娘是否介意在下也同坐此處?”眼的主人又問,絲毫不在意簡隨雲的淡然,也不等隨雲的迴應便自己坐了下來。

而他面如冠玉,脣紅若朱,是個十分好看的男子,穿着合度的錦服,溫文爾雅。

“店家,來一壺酒。”他向小二招了招手,臉上的笑也同樣儒雅。

店小二本就總注意着這邊,此時怔了怔,立刻應了聲去取酒。

來者是客,客人與客人間是什麼關係?他不知道,但他知道這個人看起來年青俊秀,與這樣一個女子坐在一起,似乎也不是很礙眼。

外面的雨,又大了些——

路上的行人更加得稀少。

這樣的天氣,來入店的客人恐怕也會更加少了。

看了看天色,掌櫃的開始盤算着是否應該早點打烊時,一隻腳踏入了門檻內——

怔了怔,似乎因爲突然看到了那樣一隻腳,掌櫃的睜大了眼——

那隻腳,不大也不小,不寬也不窄,着雲紋薄底的皁靴,鞋樣不特別,但鞋底鑲着一枚翠綠得似能生出水汽來的玉,淨得就像是新做出的!

任是誰在雨天裡看到這樣一隻不沾半絲泥污的腳,都會意外。

順着腳再看上去,會更加意外!

此時,幾乎所有人的眼都睜得很大——

大堂內又是一片寂靜。

“來嘍,一壺好酒來嘍——”取酒的小二從後堂傳來了唱諾聲,但掀開布簾後,也突然沒了聲,只託着酒,怔在那裡看着進入的那隻腳。

準確的說,是看着進入的腳的主人!

隨着那隻腳的落地,一隻黑色的油紙傘從門頂被撐進,並被慢慢地收起——

傘上的雨滴,似飛散的珍珠,在燈火下划着亮光,清冷的墜落、迸裂——

接着,一襲綢衣涌入——

如一團煙,淡淡地涌入——

黑色本無濃淡之分,但這個黑,卻偏偏是淡的。

那是絲綢料的光滑與冰涼,而絲綢外似還覆有一層薄紗,正隨着動作飛起一層煙霧,於是,那便是一團淡淡的黑色。

而黑色罩着的是一個頎長挺直的形體,腰間束一條同樣黑色的寬邊腰帶,正中鑲着一枚白色的玉。

黑白相對,顯眼,卻越發清冷。

然後,傘徹底收起,人們看到了這團黑色身影的臉——

如果說,他的身是淡如煙的,那他的臉,卻是用刀刻出的真實深刻!

那鼻子,挺直間,就似孤傲的玉山,山上是雙深邃到難以見底的眼眸。山下,則是一張薄脣。

而他從進入起便是直直看向前方的,所有能看到他的人,也只能看到他的側面。

但一個側面,便已足夠判定,他是一個俊美無儔 ,並讓人印象深刻的人。

比現在坐在簡隨雲身邊的人,更加俊美,卻孤冷冰涼。

“客……客倌……”掌櫃的終是反應過來,捅了捅小二,小二便連忙迎上前去。

“客倌是要住店,還是打尖……”小二按慣例問出口,隨即又打住。

這樣的天氣,來得這樣晚的人,除了住店,還會有什麼?

意識到了自己的失誤,小二連忙甩着抹布糾正,“客倌,樓上有上好的客房,您是在大堂用膳,還是給您端到屋裡去?”

穿絲綢衣物的,通常都是會住上房的,何況這位客倌身上還配着身後還跟着兩個衣着不俗的隨從。

“給我家公子準備最清靜雅緻的上房一間,另,給我二人準備普通廂房兩間,熱湯熱菜端到屋裡,要乾淨爽口、速度要快。”其中一個隨從掃視着一遍店內所有的人,口中安排着,眼卻最後定向了簡隨雲——

在他們進入的一刻,幾乎所有人都望着他們,但這個人卻是個例外。

而在他看過去後,本是滿眼的戒慎,卻突然換作驚訝——

他身旁的另一個同伴,也同樣驚訝。

他們前面的公子,深邃卻孤冷的雙眼似乎也注意到了那邊有一抹淡青,似雲水一般給這暗沉的客棧帶來了清風寫意,於直行向前不停的步履中,淡淡地掃向了簡隨雲——

然後,那眼裡也劃過一些意外。

他似乎又更深地看了看簡隨雲,看了幾眼,便仍直直向前行去——

簡隨雲不受影響,僅僅是如常地飲食,但在所有人不動時,她的動又成了突出的一筆。

紅塵中有太多的意外,讓她原本的簡單成爲與衆不同的不簡單!

而她並不在意周圍的變化,也不在意自己給衆人帶來的影響。

坐在她旁邊的錦衣男子則同樣在看着進入的黑衣人,似乎也看得有些出神,但此時回了神,招了招手,“小二,酒。”

託着酒的小二便甩了甩頭,立刻快行幾步,躬着腰,上酒——

“姑娘,在下也是一人,這雨夜漫漫,獨飲總是寂寞,在下既與姑娘同桌,也省卻了這在外的孤單……”男子舉起了酒壺,看了看桌面,“小二,先將這空了的盤收拾一下,再添幾樣拿手的菜來……”

“是!”小二本未來得及離去,便又立刻彎着腰整理起他們桌面的盤盞,俯身中,恰恰立在簡隨雲與男子中間,也恰恰遮去了一些簡隨雲的視線。

此時,男子已溫文地笑着,將酒杯注滿,待手腳利索的小二退去時,他已將舉起,遞向簡隨雲——

“姑娘舉止不俗,在下心甚仰慕,相逢即是緣,敬姑娘一杯!”

他口齒伶俐,並且幾句話便給簡隨雲戴了高帽,話語間很是親近,尋常的人,很難拒絕他這樣一個雅士的攀好。

簡隨雲非尋常人,但她不會拒絕,任是誰來,她都是坦然受之,淡淡的眼未擡起,手已接過遞來的酒杯——

此時,已入內十數步的黑衣來客帶着隨從與他們的桌子擦身而過,在即將踏上通往二樓的木梯時,突然又回過頭來,看了簡隨雲一眼——

一眼間,那雙深邃沉冷的眼眸似乎眯了眯,一道異光突閃!

“嗖”的一聲,錦衣的雅士突然頭伏桌面,一動不動!

小二與其他客人有些訝意,見剛剛還笑着說話的人現在卻爬在了桌面上,難道他之前已喝多了酒,現在支不住酒力,伏在那裡睡着了?

互相看看,昏暗的燈光與寂靜的氣息中,一切都平靜得讓他們不知發生了何事。

孤冷地立在樓梯前,黑衣人看着那錦衣男子一動不動的身子,稍許後,眼眸掃向櫃前的掌櫃與小二——

“你們,將此人的屍身領了去見官府,只需捋開他左膀衣袖,露出那裡紋着的琵琶,官府便不會爲難你等,並會賞你們一筆緝兇的賞金。”

說罷,他又看向簡隨雲,“那杯酒中有一流的迷藥,倒了就是。”

話落,他便翻身而去——

去之前,似乎又看了簡隨雲一眼。這公子的聲音就如他的人,帶着一種難以親近的孤傲,他是哪家的公子?爲何會說這些奇怪的話?

掌櫃的與小二面面相覷,當那三個人消失在樓上後,似乎仍未回過神來。

靜寂中,簡隨雲停筷,飽腹後,她再無停留的必要,但她的手中還有那杯酒。

而她淡淡地、隨意地將酒杯遞向脣,飲盡——

再起身,飄然步向木梯,回往自己的客房。

從始至終,她都是自行自在,並未看一眼周圍的任何事物,甚至也並未真正地去瞧過坐在身旁搭訕的男子,包括那杯被稱爲“有一流迷藥”的酒也被她似未所聞般地飲入。

隨着她的離去,大堂內的衆人視線一時沒了聚集處,才都一一回過神來,看一看空蕩蕩的樓梯,再看一看簡隨雲剛剛坐過的桌面——

震驚!

那個伏倒的錦衣男子去了哪裡?

爲何一眨眼間,就只剩空桌一張?

所有的人驚訝莫名,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麼事?

********************************************************************************************************************

雨停!

郊外——

一道飛影在急掠,動作間略帶些不穩,顯得蒼惶。

直到離城十數裡後,飛影放慢了些速度,纔看得出,那竟是酒店裡突然消失的錦衣男子。“狗孃養的,如果不是老子江湖經驗豐富,一向護身有術,又及時認出了那小子是誰,豈不是會被他一招斃命?”

他破口而罵,此時的他全無了儒雅的氣質,原本俊秀的臉也扭曲着,一隻手撫在胸口,神情猙獰而陰冷——

“那小子果然厲害,也果然是不愧被稱爲江湖新秀中的第一高手,哼哼!若非我不願戀棧,豈容你在我面前放肆?只是我本與你無怨無仇,你卻來破壞我的好事,而且也竟然認出了我就是玉琵琶?好,很好!今日你傷我在先,休怪我他日狠毒還你!”

說着,他緊皺的眉頭又擰緊,吐出一口血來。

撫着胸口的手也從懷裡伸出,手中有一面被幾乎打穿的護心鏡,而護心鏡上插着一枚薄如蟬翼的飛刀!

那刀,極短小!

長如拇指般,卻刀鋒凜冽,泛着寒光。

“飛刀封喉?怪只怪你今日刀頭改了向,竟然要拿我的心臟開刀,你以爲你從不失手,便會萬無一失?哼哼,是想在佳人面前殺我於不見血?哈哈哈哈……我武藝雖非一流精進,但自保之術向來有之,誰能拿得住我玉琵琶?哈哈……”

笑得張狂,他一臉惡狠地拔下那把刀,將略殘的護心鏡又重新裝回懷內,又重新看着那把刀——

“好刀!險些真要了我的命,他日,我就要用這把刀還之於你身,或者……”

他的眼眯了起來,露出一抹笑——

“記得你還有一個貌美如花的妹妹,而且聽說人如美玉,氣質如虹,哼哼……”

他的臉越來越猙獰,猙獰中,顯出一種極下流的淫意來。

就彷彿,一位豆蔻年華少女的正被他剝盡衣衫,壓在膝下。

而他的腳步漸漸平穩,似乎他在慢行中調理着內息,但在他又前行不久後,步伐卻越來越慢、越來越慢——

那是什麼?

他的眼中現出些遲疑——

初夏的雨,來得快,去得也快,雲過後,天又晴。

半輪月,清冷的高掛在遠空,冷冷地投射着這郊外的原野——

一片平展的視線中,他看到了什麼?

是兩點燈火?

但燈火不是讓他突然放遲腳步的原因,而是一種聲音!

似斷似續,似有若無,似琴音,非琴音!似箏樂,非箏樂!卻像是來自飄渺的遠古,清清冷冷、疏疏落落,侵入心神!

他尋聲仔細再看——

燈火處,應該是兩盞燈籠在風中搖曳——

似明似暗,通紅而引目。

而燈籠所在,有兩個窈窕的身影,曲線之曼妙,身姿之典雅,就彷彿是天上人落到了凡間。

即使他閱女無數,卻依舊難掩心驚!一般的女人怎會有那樣的輪廓?定是兩個絕色美妙的人兒。

喉嚨處滾動了一下,他不由地向那走去——

越走越近,越近,便越看到飛紗縵舞,美妙的人兒手提紅燈,正面對着他的方向——

但他看不清對方的模樣,只因她們背對着月色,面部穩在昏暗中。但幽幽的女兒香在空氣中彌散,撥撓他心中發癢,並且,還有一股淡淡的龍涎香兼在其中。

他的腳步又遲了遲,那兩個女子中間,還有一個人!

一個坐着的,背對着他的人!

一震!

那是一個怎樣的背影?

長袍泄地,髮髻微鬆,淡淡的慵懶中,兩臂於開合間似乎在撥弄着什麼樂器——

他看不到再具體的,只能望到那樣一個背影!

甚至辯不清那長袍的顏色,只看到長袍帶着水似的光華,如銀河之水傾流而下!

優雅,無比的優雅,優雅得令人屏息!

乾淨,無比的乾淨,乾淨得令人想像不出那個人會有一張怎樣的臉?

優雅乾淨外,還有一種平靜的漠然,漠然中是一種君主也無法比擬的氣度。就彷彿其正坐於天上雲間,睥睨着衆生——

第七十七章 心動難求第六十四章 別來搶第九章 突變第一百零三章 對飲成雙 冷香第一百二十一章第四十八章 死穴(一)第一百二十五章 湯不簡單第二十七章 初入紫雁山第三十二章 烤魚 釣魚第四十一章 請入墨柳山莊第十章 紫衣如寶刀第四十三章 奇陣難渡第三章 我的名字 風吉兒第一百零八章 七寶呀七寶第四十四章 坤元罡氣第九十二章 琴動出山第九十四章 哪裡逃第一百二十一章第七十八章 伏擊第八十三章 你 回來了第六十九章 月下梅香第六十章 正宗的黃河鯉魚第八十三章 你 回來了第五十四章 人間地獄第二十二章 灰衣人出手了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救第五十五章 偷中偷第三十五章 紫雁山之風波(三)第六十章 正宗的黃河鯉魚第三十章 雞血石第十八章 有車來了第四十一章 請入墨柳山莊第二十九章 又一株奇花第六十三章 清露爲泉第二十七章 初入紫雁山第九十九章 至死不分第七十四章 曳霧綃之輕裾第八十三章 你 回來了第八十六章 秘語(上)第七十六章 香培玉琢第一百零一章 迷魂夜之二第一百一十二章 也許會後悔第一章 出山第九十七章 琴現第六十九章 月下梅香第二十五章 明前龍井第九十三章 厚臉皮的最高境界第十七章 二十一步間第一百一十章 驚現冰雕浮羅第六十四章 絕配第七章 一碗藥第十三章 同行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時 就吹響哨子第七十章 衆所矚目第七十一章 周園的白日第一百一十一章 只剩十天第四十章 亂局是必然的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救第二十六章 有人擋路第六十八章 入園第四十二章 何謂天下第一關第一章 出山第一百一十七章 浴血第九十七章 琴現第四十六章 必死無疑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時 就吹響哨子第一百零二章 迷夜之三第五十七章 洛陽水席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煙第四十六章 必死無疑第一百二十三章 吻意第三十二章 烤魚 釣魚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四十章 亂局是必然的第九十四章 哪裡逃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公子回來第一百零八章 七寶呀七寶第五十一章 天降奇兵第二十九章 又一株奇花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鈞一髮第七十七章 心動難求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鈞一髮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煙第八十一章 初露鋒芒第三十章 雞血石第四十四章 坤元罡氣第六十四章 絕配第二十三章 快劍無影第一百二十八章第五十六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第六十六章 跳牆而入第六十四章 別來搶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一百二十七章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時 就吹響哨子第七十七章 心動難求第二十七章 初入紫雁山第一百二十八章第六十三章 清露爲泉
第七十七章 心動難求第六十四章 別來搶第九章 突變第一百零三章 對飲成雙 冷香第一百二十一章第四十八章 死穴(一)第一百二十五章 湯不簡單第二十七章 初入紫雁山第三十二章 烤魚 釣魚第四十一章 請入墨柳山莊第十章 紫衣如寶刀第四十三章 奇陣難渡第三章 我的名字 風吉兒第一百零八章 七寶呀七寶第四十四章 坤元罡氣第九十二章 琴動出山第九十四章 哪裡逃第一百二十一章第七十八章 伏擊第八十三章 你 回來了第六十九章 月下梅香第六十章 正宗的黃河鯉魚第八十三章 你 回來了第五十四章 人間地獄第二十二章 灰衣人出手了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救第五十五章 偷中偷第三十五章 紫雁山之風波(三)第六十章 正宗的黃河鯉魚第三十章 雞血石第十八章 有車來了第四十一章 請入墨柳山莊第二十九章 又一株奇花第六十三章 清露爲泉第二十七章 初入紫雁山第九十九章 至死不分第七十四章 曳霧綃之輕裾第八十三章 你 回來了第八十六章 秘語(上)第七十六章 香培玉琢第一百零一章 迷魂夜之二第一百一十二章 也許會後悔第一章 出山第九十七章 琴現第六十九章 月下梅香第二十五章 明前龍井第九十三章 厚臉皮的最高境界第十七章 二十一步間第一百一十章 驚現冰雕浮羅第六十四章 絕配第七章 一碗藥第十三章 同行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時 就吹響哨子第七十章 衆所矚目第七十一章 周園的白日第一百一十一章 只剩十天第四十章 亂局是必然的第一百一十九章 血救第二十六章 有人擋路第六十八章 入園第四十二章 何謂天下第一關第一章 出山第一百一十七章 浴血第九十七章 琴現第四十六章 必死無疑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時 就吹響哨子第一百零二章 迷夜之三第五十七章 洛陽水席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煙第四十六章 必死無疑第一百二十三章 吻意第三十二章 烤魚 釣魚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四十章 亂局是必然的第九十四章 哪裡逃第一百一十三章 大公子回來第一百零八章 七寶呀七寶第五十一章 天降奇兵第二十九章 又一株奇花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鈞一髮第七十七章 心動難求第一百一十六章 千鈞一髮第一百一十四章 柳孤煙第八十一章 初露鋒芒第三十章 雞血石第四十四章 坤元罡氣第六十四章 絕配第二十三章 快劍無影第一百二十八章第五十六章 人生何處不相逢第六十六章 跳牆而入第六十四章 別來搶第九十八章 天崩地裂第一百二十七章第三十九章 若有需要時 就吹響哨子第七十七章 心動難求第二十七章 初入紫雁山第一百二十八章第六十三章 清露爲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