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乎所有的人都已沉浸在曲音中,合上了眼去感受那份奇妙。
就在此時,有一道聲音響在簡隨雲身側——
“我,是否能坐下?”
幾乎所有的人都在合着眼,忘情於笛音中時——
有一人竟不受笛音影響,來到這最僻靜的桌前,出現在簡隨雲身旁。
“我,是否能坐下?”
聲音中帶着笑意,雖是問話,卻透着股爽朗乾脆,也並不太高,未引來他人的注意。
簡隨雲淡淡一笑,沒有看這個人,但神情中似早已察覺此人的到來。
旁邊的男子正喝着茶,半眯着眼搖頭晃腦地聽着曲子,有人在旁邊說起了話後只是斜斜睜開一眼,笑眯眯地做了個手勢。
那手勢是請來人入座!
來人卓而不羣,身形挺撥昂揚,見了那手勢哈哈一笑,瀟灑落坐,眼睛看看簡隨雲,又仔細打量着男子——
靜!很靜!
曲音停罷,餘音繚繞,現場一片安靜!
不知多久,終於有第一道掌聲響起,接着是轟然一片。再看亭中,已立着一名綠衣少女。
指如削蔥根,口如含珠丹,纖纖作細步,精妙世無雙!
那少女,體態纖盈,腰肢柔軟,靜靜而立時,如一株清荷才露尖尖角!擡步細跨後,便是風扶揚柳好姿態!雖不豔光四射,卻是一個清新、曼妙的小女兒家。手中執笛,對着衆人淺淺一笑,梨渦乍現!
臺下掌聲便又突然停了,盡皆擡頸望着那少女,無論文士,還是俠客,都似乎醉在了那笑窩中,此起彼落的讚歎聲開始涌起,誇讚着少女的笛音似天簌,引人入勝,造詣非凡,人似碧玉,清新亮麗等等等等,不絕於耳!
似乎因這是一個風雅的場所,又有美人當前,臺下的那些人都在竭力地表現出自己的修養與風度,盡力地做出一副雅士的翩翩風采,比少女出現前要安靜許多,熱鬧而不嘈雜。
綠衣少女待那誇讚聲稍稍停息後,微微一福身,“各位公子、少俠,小女子葉旋兒有禮了,適才一曲權當爲各位助興,而小女子這裡再舞一套劍法,舞得好與不好,也請諸位不要取笑。”
聲音甜而柔美,似清泉一般沁人心脾。說罷,亭後突然飛出一隻劍!
劍光凜凜,嗡嗡作響,劃過一道亮色後,被少女接在了手中!
臺下立刻又響起一片叫好聲,但叫好聲多數來自右邊的人羣中。而左邊的文弱書生則有不少在嘆息——
“美人多嬌,捧了劍後更加讓人心憐,怕刀劍無眼,傷着她……”
原來是怕女子被劍所傷,在憐香惜玉。而少女一劍在手,身形一轉,腰肢突然間變得韌性十足,只見亭中輕紗橫舞,宮燈搖搖,劍影翻飛,銀光閃爍!
綠衣在翩飛翻轉間,似一隻綠蝶在穿梭,直看得書生們大呼精彩,而那些少俠們則多數都是含笑不語。
外行看熱鬧,內行看門道。少女的劍耍得漂亮是漂亮,但懂得的人一眼就可看出那劍法只是圖了花式,本身並不精妙。但是少女收劍而立後,還是引來很多人捧場的掌聲。
“小姑娘倒真是能文能武,曲兒吹得動聽,劍也使得讓人眼花,長得又像畫裡出來的,不錯,不錯……”
桌上,男子吃着點心,笑眯眯地說着,但他的眼卻並不總是盯着臺上,更多的時候是在瞅着那些賣相可口的茶點,不知是在誇讚茶點,還是在誇讚美人?
後來的人聞言後又在端詳他,男子則自顧自地吃着,任那人打量,彷彿什麼事情都無法打擾他的好興致。
“在下卓也!”來人將目光定在了他的臉上,雙拳一抱,笑得爽朗,如刀斧刻出的面孔上是五月灼陽的魅力,身上則散發出難以描述的渾厚氣息。
“你,帶着酒?”男子此時看向來人的腰間,並未像常人那樣寒喧客套
卓也怔了一怔,拍拍腰間皮囊,“在下好酒,喜隨身攜帶。”
“不如一同來飲。”
卓也又怔了一怔,隨即眼睛一亮,哈哈笑,“好!男兒見面,自當以酒交友!”
他乾脆地將男子的杯中茶倒去,取下皮囊,看着簡隨雲,“朋友,我們一同來飲如何?”
簡隨雲微微一笑,將自己的杯推出,那隻杯正好是空着的。
於是,這桌上的茶壺反成了多餘的,三人的杯子各盛了烈酒。
那邊,綠衣少女在衆人的棒場中臉頰略紅,眼波羞怯地福了一福,“多謝各位公子、少俠,葉旋兒就此退下了。”
語罷,她輕巧地轉身,淺笑着款款退下,卻引去一片留連不捨的唏籲,似乎衆人都嫌她的出現太過短暫,去得太過匆匆,
“各位稍安勿燥,剛剛的旋兒姑娘僅僅是這次選仙大會的第一位姑娘,小婦人我不防透個消息!”喬花娘又已出現在假山上,此時略帶神秘地說,“諸位,今夜的‘名花’可是各有各的特色,每一位姑娘都是一朵花,花不同,人不同,風情也不同,時間有限,諸位不防先靜下心來看看後面的姑娘,用大家的慧眼順利地選出我們這次花會的‘牡丹花仙’!現在,請我們的另一朵名花出場——”
臺下靜了一靜,接着又是一片叫好聲,似乎更加激動起來,那頭一位女子便已是那般動人,才色雙絕,後面的會是怎麼樣的?
“中原女兒果然秀氣,只是這場面看着怪異。”卓也看了看前面那些人羣,搖了搖頭。
“說來聽聽。”那位笑眯眯的仁兄拋起一顆果子,仰頭接住。
“明明是一羣該被父母捧着,藏在家中珍愛的女兒,卻來這裡拋頭露面,在今夜她們看來是出盡了風頭,卻比那關在籠中的金絲鳥差不了幾分,任人評頭論足,當戲物玩賞。”卓也再搖搖頭,話裡是不以爲意。
“你爲她們不值,她們自己卻未必這樣覺得,被衆多男人捧着,何嘗不是許多女人的快樂?”男子又灌了口酒,眼彎彎的,盯着桌上的一顆果子,彷彿那果子要比美人來得更有吸引力。
卓也聞言後又將他上下打量一番,哈哈一笑。
此時,亭中也傳來一陣笑聲——
如銀鈴一般,比亭檐上的那些金鈴聲更加動聽,就似溪水在石上跳躍,輕快的讓聽到的人也忍不住綻顏而笑。
就見亭後躍上一人,緊身紅衣,裹着豐潤健朗的體態,髮型利落,雙目有神,即使是在夜晚,也能看出她的膚色健康,尤其右額前垂着一束髮尾在順着她的步履晃動着。
什麼叫作“芳容麗質更妖嬈,秋水精神瑞雪標”?
這個女子一出現,就打破了許多人眼中對美人的慣想,誰說美人只能是溫柔而嫵媚、柔弱而嬌嫩的?此女除去姿容甚豔,更有一種說不盡的明朗、大方,甚至帶着些俏皮。
“諸位大哥,小女子孟榆兒,今年一十七歲,比旋兒妹妹大了那麼一歲,在此有禮了!”紅衣少女笑而露齒地開口自我介紹,雙手抱拳,全無半點羞怯與懼場,甚至向下面衆人又招了招手。
“小女子長得雖不夠傾城傾國,可也不算面目醜陋,才藝中既不會吹笛,也不會彈琴,但會舞幾套刀法,舞得還算不錯,雖比不過在座的各位少俠們,也還能入眼,今夜便耍一套刀法來爲大家助個興,大家若覺得輸兒粗莽,也請給個面子,千萬莫氣惱了趕我下臺,榆兒可是受不住的!”
她說到這裡,皺了皺臉,而美人皺臉也顯得格外的有味道。
就見臺下人大笑,此女風趣活潑,英氣勃勃中又透着嬌態,大得右邊場地中人的喜愛,連左邊的文人也忍俊不住地拍手稱妙,直言此女直爽天真、毫不做作!
孟榆兒此時也是一笑,擡手向身後腰間一撥,“嗆郎郎”抽出一把明晃晃的刀來,橫手一捶,身起刀開!
“好刀法!”
場中立刻傳來叫好聲。那把刀看起來不太輕,但她卻耍得很是輕巧,帶起呼呼刀風,乾淨而漂亮!
“這套刀法使得倒還真有些功力。”卓也看着那女子,眼裡顯得專注起來。
但稍頃後,他又皺了皺眉,眼神中現出些疑惑,似乎臺上的女子有什麼地方讓他覺得奇怪,但他並未說什麼,而是望向簡隨雲,“朋友,怎未見與你在一起的那位姑娘?”
“她已走——”簡隨雲淡淡回答。
“原來如此,可惜了,卓也近日會返回草原,恐怕再難與中原的朋友相見。”說到此處,他朗朗一笑,眼又望向了那個始終笑眯眯的人,舉起了自己的酒,“朋友,幹!”
那一位笑得依舊悠然自得,碰上自己的酒杯,一口仰盡。
“痛快!”卓也也一口仰盡。
簡隨雲淺淺而飲,不急不徐,淡淡地看着亭中。
此時,叫作孟榆兒的女子已收刀,引來一片喝彩聲,她的刀法很紮實,雖算不得一流身手,卻比常人要強上許多,臺下的武人場中對其是稱讚有加!
“若是那女娃兒真正的身手要超出那些少年人物,不知他們可還會這樣喝彩?”男子看着那些幾乎要站起身子鼓掌的各個門派的年青一輩,笑滋滋地又給簡隨雲添了一杯酒。
卓也聽到他的話卻是眸中一亮,“原來朋友也已看出蹊蹺。”
“我眼拙,看不出什麼,只看到一個又一個讓人眼花的美人兒,真正是亂花漸欲迷人眼。”男子嘻嘻一笑,忽然起身,“這酒水飲得多了,便有些內急,你們先坐,我去去就來。”
卓也有些意外他的回答,但聽了最後一句話後,笑容加大,“慢走,朋友。”
“慢走哪能來得及?要快走纔對。”男子眨眨眼,已離開桌位。
“是,要快走纔對,這周園府丁甚多,隨意找一位打聽打聽,便能找到所在。”
“對極,告辭了。”男子一轉身,樂悠悠的身形便隱入樹影叢中。
卓也看着他消失後,轉望簡隨雲,目光朗朗,“這位朋友,似深似淺,倒叫人不好捉摸。”
簡隨雲淡淡看他,“深也罷,淺也罷,他便是他。”
卓也聞言後沉吟,似在咀嚼這句話,稍頃,點頭而笑,“你說的有理,他便是他,我也便是我,而你,自然也就是你!不論深淺,每一人都是自成一體而不同於其他人的,交友便是交心,不需去管他的深淺!”
他似乎想到了妙處,撫掌而笑,眼神更亮,“與你相遇數次,還不知你的姓名,能否賜教?”
“簡、隨、雲——”
“簡、隨、雲?”卓也重複這三個字,似乎所有的人在聽到這個名字時都不需要問是哪三個字,彷彿看着這樣一個人,自然而然便想到了應該是哪三個字。
正在此時,從園門方向漸漸走來二人,一高一低,一威武一俊秀,一邊走一邊四處打看。但大多數人都在盯着臺上,沒有人去注意他們。
就見那兩人的眼睛頻頻掃射,密切地觀察着所有的人,當掃過人羣密集處後仍不罷休,死死地張望,隔了幾桌空桌直望到這陰暗的角落時,其中一個人的神情中有明顯的錯愕,接着是吃驚,再接着是滿眼的亮閃閃!
然後,就像一隻離弦的箭,“噌”的一聲來到簡隨雲身邊,一雙手正要攀上簡隨雲肩頭,旁邊的卓也腕間一抖,手中杯子飛出,去勢凌厲,帶着強烈的破風聲。
那人反應極快,頭一偏,腰身一挫,便要躲開杯子,但空中突然出現一隻手,像雲絮飄過——
看似緩慢,可原本定會被砸個粉碎的杯子,便在不可思議的速度中完好無損地落入了那隻纖雅修長的手中。
“杯爲上等白瓷,砸了可惜——”簡隨雲淡淡語,將杯子置回桌面。
“是你!果然是你!哈哈!”來人聽到簡隨雲的語音後,一屁股坐下抱住了她的右臂,甚至將頭顱擱在她的肩上來回地蹭着,就像個撤嬌的孩子。
卓也一旁驚異,既驚異於簡隨雲接杯時的從容簡單,也驚異於來人竟然能這樣在簡隨雲身上磨蹭。
“你是何人,爲何要出手傷人?!”旁邊又插進一個人來,虎目冷冷瞪着卓也,全身看似沒有準備,但如果是行家高手,便能看出那人已是蓄勢待發,隨時可出手攻向他。
“親親相公,這人的身手了得,那一杯子如果不是我們的隨雲替娘子接了,恐怕你的娘子就要臉上開花了。”掛在簡隨雲身上的那一位斜睨着眸子,嬌軟軟地說着話。
卓也眉頭一蹙,但站着的那個大漢卻眼睛一眯,拳頭捏緊!
形勢一觸即發!
“坐——”簡隨雲沒有擡頭,沒有看任何人一眼,輕輕一個字飄在空中。
大漢幾乎要發出的拳頭,突然硬生生止住!
他那一拳如果發出,必是石破天驚!而他不會在意這是何處,如果有人傷他的娘子,他會毫不猶豫地爲之而鬥,這半生來,也只有他的娘子能輕易影響他!其它時候,他從不受人左右。
但他卻不知自己爲何僅僅是聽了那淡淡的一個字,便會收了拳,斂起怒氣,坐了下來?
一坐下,便直直盯着着簡隨雲,眼中閃出一些疑惑。
“對不住,原來她是你的夫人,剛剛在下見她突然撲來,以爲欲對這位朋友不利,才冒然出手,還請勿怪。”卓也衝着漢子抱了抱拳,賠情道歉。
“原來是誤會,在下龍佔天,內人風吉兒,有禮了。”漢子聞言,倒也大方,同樣抱拳回禮。
“誤會?”風吉兒在旁將臉擱在簡隨雲肩頭,擡臉望着簡隨雲甜甜地笑,“隨雲,他是你的朋友?你們相識多久了?怎麼相識的?他又來自何處?長得側是一表人材,不過,比他強的人倒也大有人在……”
卓也聽得眼越睜越大,龍佔天在旁也聽得直吞唾沫,暗中在桌下扯着自己娘子的袖子,但他心裡還是在疑惑,爲何他的娘子粘在這個人身上時,自己卻沒有那種慣常的醋意?甚至還有一種隱隱的幸有與焉的感覺?
放在平時,娘子僅僅提起其他男子的名字,他也會忍不住吃味,而這個人倒底是誰?
“隨雲,咱們可是說過,再一次相見時我風吉兒便是你的朋友,看來,咱們的緣份不淺,才隔這麼幾日便又遇到了!”
風吉兒的一雙桃花眼眨呀眨,壓根不理會夫君在下面的拽扯。但她與簡隨雲從第一次相逢到今日再遇,足足隔了一月有餘,她卻硬是說成幾日。
“夫人!”龍佔天告訴自己,既使今天自己心中沒有醋海翻騰,但也不能讓他娘子這麼繼續粘在別人身上,畢竟有外人在。
“相公,這就是我與你提過的那個人,記住了,他是簡隨雲,簡隨雲!哈哈,這真叫有心栽花花不成,無心插柳柳成蔭!”風吉兒壓根不理他的相公,右頰的酒窩也跳了出來,配着她惑人地笑,直讓這偏僻的一角生出幾分動人的光彩。
“內人性情爽直,還望這位朋友不要見怪。”龍佔天見他的娘子始終不肯放開簡隨雲的胳臂,只好再衝着卓也笑了笑。
卓也一直在看着風吉兒死死抓着簡隨雲的那雙手。
“哪裡!尊夫人今日女扮男裝而來,想是爲了看這選仙大會,大家相逢即是有緣,何況她與簡兄弟原本就相識,是在下無禮了。”
朗朗一笑,卓也收回自己的視線,思及他草原上的女兒家更是開朗大方,整日騎在馬背上奔於千里草原中,談吐爽快,不似中原人那般拘禮,但他沒想到今日在這中土反倒碰上個不扭捏的女子,倒覺得有些稀奇起來。
“他叫隨雲簡兄弟?”
風吉兒在那邊卻轉了轉眼珠,暗中一思討,隨即把鼻子放在簡隨雲身上深深地吸了口氣,笑眯眯地說,“隨雲,你身上的茶香讓人好生留連,讓我想想,我識得一人,他身上的味道也好聞得緊,是三月野外的青草香,讓人聞了只覺身在山野中,有說不出清爽與自在,在他身邊的人,便似活在笑聲中,每日裡都會開懷……”
“吱吱!”
突然,一隻腦袋從風吉兒胸襟間鑽出,彷彿已忍了很久,一鑽出便大口呼氣,並且盯着簡隨雲吱吱亂跳,似乎興奮得很。
“死猴精,一個不留神你便趁機而出!”風吉兒被一隻猴子打斷了娓娓動聽的講述,似乎甚爲惱火,啪一掌拍在猴腦袋上。
那猴子卻在她的掌落實前,飛一般射出,撲在簡隨雲身上,直往她的懷裡鑽。
風吉兒怔了怔,龍佔天也怔了怔,包括卓也同樣盯着那隻猴子不轉眼神。
簡隨雲剛剛既然能輕易接下那隻杯子,要躲開身旁人的攀附與猴子的投杯送抱便是輕而易舉,但她沒有動,神情淡淡,眼神不轉,靜靜地端着杯飲酒。
“賊猴兒,你倒是尋了個好去處,這下你姑奶奶可沒法子收拾你了。”風吉兒眨眨眼,開始嘆氣,但眼裡全是笑意,似乎對於那隻猴子能佔了簡隨雲的懷抱感到很是滿意。
但那隻猴子的後肢上卻繫着一根細細的銀絲,連在她的懷裡,如果她想將猴子給拽回去也是輕爾易舉。
在這邊三言五語間,涼亭中的孟榆兒早已退下,已上來第三位女子。
一張琴、一隻曲、如山間流水,從亭中泄出——
那女子比前兩位似乎年長一些,穿玫紅的褻衣,外罩輕紗薄縷,只見她螓首微含,眉目有情,雲堆翠髻釵珠墜!紅脣輕啓間,榴齒含香,顧盼中讓人心神俱搖!
“好女子!”卓也也忍不住讚歎出聲。
“好男人!”風吉兒也出了聲,眼睛盯着他。
龍佔天眉峰緊起,她的娘子在當着他的面誇讚另一個男人?
“嘻嘻,相公,見了美人兒便眼神不動者,是好男人,大大的好色男人!”風吉兒眼一閃一閃,看着簡隨雲,嘴裡轉了口風。
卓也聞言知道是在諷他,哈哈一笑,“若對方真正是好女子,才色俱佳,在下不介意直言道出,但在下只是據實而言,並未心襟搖動,也未恍惚心智,何來好色二字?”
“好一個未心襟搖動,也未恍惚心智,你倒是定力超強了?”風吉兒忽然媚意橫生,眼裡流波——
她雖是身穿男裝,頭戴方冠,但她膚若凝脂,眼似春水,從內到外、從骨到肉都散着一種難言的媚意,而此時,眼中水波轉動,似形成一個漩渦,讓看着她的人就覺魂不附兮、魄亂飛!
彷彿媚到人的心窩裡!
卓也心神一陣恍惚,眼裡現出幾分迷離,但僅僅是幾個眨眼間,突然神智一凜,眼中恢復清明。然後,訝異地再看向這個女扮男裝的女子。
而風吉兒也同樣訝異地看着他,心中暗暗思討:“這傢伙果然定力極強!不可小覷!”
此時,那隻猴子卻趁隙跳上桌面,直奔那幾碟子果子而去,在棒起一顆果子咬了一口後,突然像發現什麼似的,湊到一隻杯前嗅了嗅。
那一嗅,似乎讓它不能遏制自己,一嗅再嗅口接着,小猴兒竟然顯得格外興奮,將腦袋鑽進那隻杯中,開始將杯中未完的酒咕咚咕咚地謹進猴嘴中
“七寶!”龍佔天有些吃驚,往常小猴兒雖然賊滑,卻從不至於如此無禮到隨意動用別人正在用的杯子。
“咦?此處有四隻杯,卻在三隻杯中有酒?”風吉兒眯了眯眼,看出些什麼,他們來時桌旁明明只坐着兩個人。
“夫人,這桌上本還有一位朋友,剛剛離去,這隻猴兒用的是它的杯子。”卓也還在盯着那隻猴兒,只見整個猴身如巴掌大小,那隻杯比它的腦袋還要大,現在已半個身子都栽進杯裡,不停地吸着酒液。
“原來如此,我說怎麼多出一杯酒來?對不住,這猴兒好酒,見了酒便像發了癲。”
風吉兒笑嘻嘻地解釋,卻一把將猴子提了出來,奪過那杯子將之放到自己鼻間嗅了嗅,然後,她的鼻子竟也像受了什麼刺激,開始聳動——
聳動範圍越來越大,她的眉也蹙了起來,眸中是疑慮重重。
“剛剛坐在這裡的……”她正欲開口問些什麼時,突然又止住。
只因,現在的周園內院很靜!
靜得突兀!
靜得非比尋常!
原本有琴聲繚繞,歌聲縈縈,人語閃亂,但現在,所有的聲音都在瞬間消失!
再看前方,無論亭中亭下,包括周圍立在牆角下的家丁,還有正在端茶送水的下人,都僵在了當場,一動不動地扭着脖子望着同一個方向。
尤其亭中本在撫琴的女子,竟然聲斷琴音停,整個人似被人點了穴,令許多男兒癡迷的美眸如凝結了的水銀,怔怔地、空茫地望着亭下遠遠的一方
似乎正是那眼神的癡望,琴音的停上,才讓全場突然靜了下來,使亭下望着她的人都好奇地順着她的視線轉過了頭,接着,便是張口結舌,啞然無屍。
而他們,看着的是園門的方向!
於是,這一桌上,除了簡隨雲淡而無波地低着視線外,風吉兒、龍佔天、卓也三人也調頭望去——
眺過那架汗白玉小橋,視線順着花徑一路延伸,就見,遠遠的那頭,在刻有浮雕的圓形門洞下,正有一人長身而立。
立在那裡的,除了迎門的少女,還有兩個引路的管事,但所有望去的眼神中,只能看到一個人。
一個身着月白長袍的人。
縱使天有明月!
縱使紗燈無限!
縱使美人薰香,遍目滿庭芳!
但,那裡的那個人,似吸去了萬千的光華,使天上月不再明!滿園紗燈皆黯然,風流少年俱無色!
周圍也突然似變成了水洗過的涼街,兩旁也仿若植滿了桂花村每一顆樹上都是花開滿枝椏。
而那個人,就靜靜地立在桂花飄香裡——
如覆雪的白梅,微微地盛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