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桓公成就霸業,召陵之盟同時爲江湖傳誦,尤其是鮑叔牙與子玉最後一戰。
子玉之名響徹諸國的同時,幾乎所有江湖劍客、武人甚至諸侯都開始秘密尋訪四塊天玉的下落,一些避世多年的隱秘門派亦派出弟子秘密探尋。連周王都圍着一直存於王室的一尊大鼎研究了數月,卻都一無所獲。
楚國境內的三清山內更是多了諸多佩劍之人,三清派加派弟子巡視全宗仍有許多不速之客趁夜偷訪,只是這些人大都有來無回。
直至一年後仍無人見過半塊天玉的影子,此事才慢慢消沉,卻依然波濤暗涌。
呂小白雖成春秋首霸,但正如熊惲所言,此霸有些成色不足。究其根本,因中原的超級大國——晉國,從頭到尾都未參與。
控制了漢水流域與長江中游的楚國在與齊國爭霸,那爲周王護衛黃河以北的晉國如今是何情狀呢?
晉國,蒲城。
蒲城位於晉國國都“絳”之西北,靠近北面的瞿國與西面的秦國,瞿國即是人們所說的狄。蒲城與其東北的無終、東南的仇由此兩個大邑組成晉國整個西北的三角防線,以防衛胡人滋擾。
蒲城在這三城之中規模最小,但此時觀蒲城南城門外人們進出有序,一隊隊兵士巡視井井有條,城內也是一片熱鬧景象。
就在這時,城外急速駛來一架馬車,馬車似乎經過長途跋涉,輪軸微微變形,致馬車行來一顛一顛的。
馬車行至城門,車內跳下三個人。
三人中當先一人年約四旬,身材高大,儀表堂堂。身着青色深衣,腰繫絲織紳帶,掛一條回首玉龍。此刻略顯哀傷的神色中帶着焦急。再觀其面鬍鬚拉扎,應是在馬車中待了數日。
此人懷中似有硬物凸起,看模樣像是一個圓形物件,物件不小,直徑應有其胸腹那般長。從馬車跳下的一瞬透過陽光能看見他懷中的是一個深青色物件,彷彿是一塊玉璧。
而他身旁兩側的顯然是他的兩個心腹侍衛。
城衛望見當先那人立刻施禮道:“公子!”隨即側身就要讓其入城。
但爲首那人並未直接入城,而是走到進城百姓的身後靜靜排隊。兩名侍衛及蒲城城衛感嘆道:“公子仁義!”
這位公子似乎心事重重,並未答話,只是勉強微笑,點頭。
入城後,他立刻對左側那名侍衛道:“速去請從龍來我內院!”
左側侍衛雙手交疊行禮,道:“喏!”
隨後公子再對車伕道:“回府。”
車伕遂小心駕車避開人羣往公子府而去。
蒲城之中一路上不時聽見有人叫賣,一片興興向榮的景象,比一些著名大邑還要繁榮,可見這蒲城之主治理有方。
蒲城不大,雖然街道上人多但沒過一會兒馬車已經行至公子口中的府門。
這座府邸是一個以階梯形夯土臺爲基的臺榭式建築。以夯土臺爲中心,用松木附建了一圈屋舍。四周圍牆同樣是用土堆砌而成,圍牆不高,看來裡邊院落極大。
車伕向車內道:“公子,到府了。”
“恩”青衣公子跳下馬車,疾步向府中走去,“你去吧。”
府門前守衛見是自家公子回來了,趕緊行禮將府門打開。
青衣公子走入府中,府中外院共有數十間房,供食客與下人居住,院中種滿鐵杉。
青衣公子入府直走,進入內院。內院較外院要小上不少,不過相對普通屋舍仍是大了許多。院中搭有木棚,木棚頂鋪禾草以遮陽避雨。
內院只在木棚周圍種了一些舜英花略做點綴,此時正值花期,有不少紅中帶着些許紫意的舜
英於陽中綻放,似在迎接自家公子歸來。
進入內院,立刻有一老僕迎來:“公子,您回來啦!”
今日陽光高照,在陽光的照射下青衣公子神色卻更顯焦急,只聽他道:“恩,一會兒從龍要來,我們有要事相商,沒我吩咐姬伯你叫其他人不準進入內院。”
姬伯行禮道:“喏!”
青衣公子見姬伯轉身出內院,他先是左右確認內院中無人後,再走進左側一間屋內,將懷中之物取出。
只見其懷中之物赫然真是一塊玉璧!
此玉璧圓形,直徑約莫四十公分,呈深青色,顯得綠色濃郁到了極點。
如此之大的一塊整玉,且成色如此之好,真是世所罕見,必然是價值連城。相信比起楚國的荊虹(和氏璧)也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玉璧周邊一圈刻成水波狀,最令人驚歎的是,玉璧正中刻了一隻巨大的烏龜。
這雕工真是鬼斧神工,龜殼顯得厚重無比,令人一看便有觸摸的質感。四隻龜足與龜尾伸展,龜爪借深青色寶玉射出寒光。雕刻的龜-頭回望,似在與看此玉璧之人對視,配合睜大的雙眼射出寒芒,猙獰盡顯,讓人不寒而慄。龜身之上更是有大蛇纏繞,龜蛇輝映好不詭異!
青衣公子將懷中玉璧取出後,用一塊絲布小心包好。
環顧房內,應是未尋着好地方藏放,最後只得將席地而臥的布單掀開,用劍在布單下的土上挖了個坑,將絲布包裹的玉璧放置其內,再將土填平,直至看不見絲毫痕跡爲止,接着再將布單鋪回原位。此刻仍是秋初,天氣不涼,布單下面並未墊上草絮。
青衣公子確認將玉璧放得無跡可尋後,這才走出房間,再將門掩好。
青衣公子剛走出房門便聽見姬伯的聲音:“風大俠,公子在內院等候。”
話音剛落,只見一位俊朗公子與先前兩名侍衛一同行入內院,這位風大俠想必便是青衣公子口中的“從龍”了。
風從龍瞧着約莫三旬,但實際年齡應該更大一些,身形修長,面目雖清秀俊逸,但眼神剛毅。他身着白色深衣,快步走來風度翩翩。雙手淨白修長,無繭,像是個文人謀士。
風從龍絲質紳帶左側掛着一柄青銅長劍,此劍較鮑叔牙的寬大厚劍略薄,劍身亦略窄。劍長約五十至六十公分,劍格處嵌玉,放於劍鞘中,顯然這柄劍與子玉的劍一樣,都很鋒利。
青衣公子見狀連忙快步迎向此人。
只見風從龍行禮道:“風孟斌拜見重耳公子!”
原來這青衣公子赫然便是晉國君侯之子,晉王子——重耳!而這位風大俠之名乃是風孟斌,從龍只是字。
重耳回禮道:“風兄不需多禮,跟我來,重耳有要事相商!”
隨即又對兩名侍衛道:“你們一同來罷!”
說罷幾人來到木棚,重耳臉上充滿悲傷,對風孟斌道:“先前閹賊樑五持君父手諭來蒲城招我回絳(晉國國都),當時我已頗感奇怪,君父發配我至這蒲城,又怎肯輕易招我回到都城?我與兩名侍衛剛到絳城郊外,竟然遇見王弟夷吾的馬車,我心中不安更甚。想我弟夷吾身在屈城,離絳都足有五日路程。我由蒲城而去,只行了不到三日,但夷吾居然與我同到。顯然樑五那閹賊計算好了時日,讓我倆同時到絳。”
風孟斌皺眉問道:“夷吾公子也去了絳都?”
重耳嘆口氣,道:“不錯,我倆都中了那樑五的圈套。”
風赴懷聞言沉吟片刻,吃驚道:“公子的意思,君侯根本並未招您回絳?”
重耳道:“不錯,是樑五假傳手諭。我與夷吾剛準備入城,便望見大哥太子申生的馬
車出城而來,後面隱約還有追兵。我與夷吾上前詢問,方知申生亦被樑五陷害,說其要毒害君父,弒父奪位。君父暴怒,遂派兵捉拿。我與夷吾這才確定君父並未招我倆回絳,一切都是那樑五設下的詭計,想要將我兄弟三人一網打盡,好讓老四奚齊繼位。最後申生不堪揹負不忠不孝的罵名,這纔不願逃亡,悲憤自盡!”
說到最後,重耳悲痛不已。
其實重耳之話仍有保留,申生當時點破這是個圈套之後,夷吾已經嚇得跑回自己的馬車,就要逃回屈城。而重耳顧念兄弟之情留下勸說申生逃亡他國。
申生自刎之前曾將一塊玉璧交給重耳,正是重耳先前藏放的那塊深青色雕刻了一隻大龜的玉璧。關於這塊玉璧,重耳卻隻字未提!
風孟斌聽罷思忖良久,隨後嘆氣道:“公子,您不該回蒲城!”
“你說什麼?!”其中一名侍衛本就氣憤,聽聞此言後作勢欲拔劍,“你是怕公子回蒲城連累了你嗎!”
風孟斌面不改色,道:“公子您應該不管不顧直入絳都,面見君侯向他稟明。您這一回蒲城,連絳城門都不入,晉侯一旦聽聞,定然認爲您與太子串謀。”
重耳一聽大驚失色,焦急道:“這如何是好?樑五既然誆我回絳,那麼必然會告知君父,說我與夷吾看見申生城門處‘事發敗亡’,我倆連城門都不敢入,落荒而逃了!”
風孟斌無奈道:“依孟斌之見,爲今之計公子唯有在這蒲城之內靜觀其變。不過還請公子早拿主意,一旦君侯怪罪,公子您,是戰,是逃?”
另一名侍衛右手握拳,一砸左掌,恨聲道:“若晉侯果真如此是非不分要怪罪公子,我等陪同公子以此蒲城據守!”
重耳沉思,向風孟斌問道:“風兄,你看……?”
風孟斌正色道:“若真如此,公子作爲臣,此蒲城乃晉君所賜,公子不忠;公子作爲子,違抗父命,公子不孝。公子豈不成了不忠不孝之徒。”
兩名侍衛聽罷同時怒指道:“你!”
風孟斌向重耳拱手行禮,繼續說道:“然公子大義,治理蒲城幾年間民衆有目共睹。蒲城由一座邊遠小城,發展爲如今的邊防重城,百姓安居樂業,民衆幾年間多了四成有餘。商貿繁榮,軍紀嚴明,證明公子乃晉國明日之希望。相信公子就算以此蒲城據守抵抗,令之所至,軍民皆無有不從。此乃公子之才。”
“但若公子在能以蒲城據守之下,仍選擇逃離晉國以成忠孝,則證明公子不但有才,更是有德,的確是個德才兼備之明主。如此,從龍願以一人一劍,追隨公子以護周全,待日後洗清冤屈重返晉國,重振晉國雄威!”
說到此處,風孟斌在重耳面前已不再以名孟斌自稱,而是自稱從龍,這代表他願意追隨重耳左右的意思。
重耳眼前一亮,隨即沉思不語。
一名侍衛道:“公子,風大俠言之有理啊!”
另一名侍衛亦道:“請公子早拿主意,相信君侯的命令不日就將到來。”
重耳思慮再三,道:“風兄容我考慮幾日再做決定!”
風孟斌道:“忠孝之義關係重大,公子慎重!”
接着他對重耳道:“公子,從龍回去交待一些家事,也請公子早日決斷。”
重耳起身道:“好,風兄,請!”
幸好春秋沒有整容一說,否則不知這位晉國第一劍客“風兄”的臉上會是何表情?
風孟斌行至內院門口,回首道:“公子不必叫風兄如此見外,今後稱呼在下從龍便是。”
“確該如此,慢走,龍兄!”
“風兄”“龍兄”,有差別麼……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