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婦來到丁逸身前,看到他渾身是傷,當下蛾眉微蹙,滿目不忍,趕忙將丁逸扶起身來,關切道:“孩子,你不打緊吧,你可是自那青義村而來?”
丁逸眼望她那溫柔如水的眼眸,讓他忽然想起了自家孃親,當即眼圈一紅,默默點了點頭。
美婦人再也沒有問下去,不用說也知道,他的爹孃一定也染了瘟病,此刻恐怕已不在人世了,想到此處心中一陣難過,面含慈愛道:“可憐的孩子,從今後這裡就是你的家,不要害怕,想吃什麼玩什麼,只管隨意就是,沒人再敢欺負你了!”
丁逸只覺她那一隻溫暖的手輕揉的整理着自己亂髮,恍惚間,她的音容笑貌竟和自己孃親的面容重合起來,當下鼻子一酸,一聲“娘”就要脫口而出,可話到嘴邊卻生生的忍住,他忽然明白,她畢竟不是自己的孃親,他多麼希望此刻自己面前的真的就是娘該多好。
美婦見他沉默不語,只微微哽咽,以爲他還沒從剛纔的恐懼中回過神,於是轉身向那少女喚道:“晴兒,你過來!”
那少女只得垂着螓首,使勁揉捏着衣角,諾諾的走上前來。
美婦將她拉到丁逸面前,莞爾一笑道:“她叫柳慕晴是我的女兒,你們應該年紀相仿的,以後可要在一起好好玩耍,不能再惹事哦!”
丁逸此時心中對這美婦早已大生好感,當即一臉誠懇,挺了挺胸脯道:“我叫丁逸,年方十三歲了,屬虎!”說着向柳慕晴伸出小手以示友好道:“剛纔我也有錯,不該那樣對你,對不起!”丁逸從小便知男孩子要寬宏大量,不能得理不饒人,如此的舉動更得那美婦的讚揚,她又見丁逸在粗略整理一番後,雖是臉蛋有些髒污,但模樣卻顯得頗爲俊秀,當年她和那柳將軍不能生育,就連柳慕晴也是柳將軍自小收養得來,從此視若掌上明珠,但她卻一直有些小小遺憾,畢竟他們是習武世家,則需要一名男孩子來繼承最好,如今忽見丁逸眉清目秀,知書達理,心中如何不動收子的念頭,當下溫婉的拉起丁逸的小手道:“丁逸,我就叫你逸兒可以嗎?你願不願意認我作義母呢?”
丁逸聽罷當即吃了一驚,就連一旁柳慕晴也被驚得花容失色,急拉美婦衣角,驚道:“娘,你難道不要晴兒了嗎?晴兒以後聽你的話,再也不敢惹事了,求你了!”說着泣不成聲。
美婦當即愛憐的撫摸着柳慕晴的秀髮道:“傻孩子,娘怎麼會不要你呢,你雖然不停的闖禍,可娘從來也沒有從心裡怪你不是,你如今長大了也應該懂事了,逸兒年幼喪母喪父,他來到咱們家裡,就是一番緣分,難道你就忍心看着他流落街頭,凍死荒野嗎?”
柳慕晴頓時搖着頭哽咽道:“可我怕你有了他就不要我了!”
丁逸於一旁立時一臉嚴肅道:“你放心,從今往後我來保護你,有我在誰都不敢動你一根汗毛!”言罷丁逸忽然覺得自己再不是那個整日裡躲在孃親懷抱裡撒嬌任性的毛小子了,他忽然覺得這纔是一個真正的男子漢。
一句話說的柳慕晴破涕爲笑,直向丁逸一吐舌頭道:“呸,吹牛,你剛纔都被我揍倒在地,還敢說!”
丁逸卻仍一臉凝重,淡然道:“切~後來你不也讓我揍了屁股討饒嗎?”
美婦人一邊聽得直笑道:“好了好了,你們兩個又開始鬥嘴了,逸兒,你比晴兒長一歲,可是當哥哥的呦!我可把她交給你了,你現在也一定餓壞了吧,我先讓他們給你準備點好吃的,然後去好好洗個澡!”
“嗯!”丁逸也當真覺得肚中飢餓,連忙高興的點了點頭。
“對了,你以後就叫我芸娘吧!”
“謝謝!芸娘!”丁逸趕忙叩頭道謝,從小他便得到教誨,對自己有恩的長輩皆要行大禮才行。
“這孩子真懂事!”芸娘笑得合不攏嘴,心中也似放下了一塊大石頭,她雖是感慨丁逸小小年紀突遭橫禍的惋惜,但卻爲他此刻的幸福而感到無比的欣慰。
“逸哥哥!你跟我來!”柳慕晴畢竟也是孩子,先前的隔閡此時早已蕩然無存,當下拉起丁逸的手便向院門外奔去。
…………
丁逸只覺得自己從來沒有吃的這麼飽過,他足足吃了三大碗飯菜,隨後經過一番沐浴,換上新衣,立時煥然一新,他原本便生的模樣清秀俊朗,如今一看更是氣質翩翩,儀表堂堂。
丁逸通體舒泰,方纔伸了懶腰,便見一個丫鬟來到丁逸身邊輕施一禮道:“丁小公子,夫人請你到前廳去!”
丁逸忙跟着丫鬟一路來到了前廳,一路行來只感到這將軍府極爲壯觀,顧不上驚歎,便跨入了前廳的門檻當中。
只見廳前正中央坐着一位身形偉岸,目光如炬的中年男子,而芸娘則坐在另一邊,不時附在男子耳邊眼望丁逸說着什麼。
柳慕晴則站在男子身邊,不停的向丁逸俏皮的使着眼色。
丁逸會意,想來這位男子一定便是晴兒妹妹的父親,這府中的正主。
他自小聰慧,深得母親教誨,且十分知禮,當下便跪倒於地,拜道:“逸兒拜見義父大人!”
那中年男子看到丁逸竟如此知禮,心中立刻大暢,高興地的鬍鬚上翹,用力一拍扶手,站起身來哈哈大笑着大步走到丁逸身前,扶起他,一雙虎目充滿欣賞的上下打量了好一番,隨即仰天大笑道:“果然是一表人才,芸兒當真是有眼光,好!不錯!這小子我喜歡!”
言罷頗爲豪爽的自一邊侍從手中拿過一隻酒碗,當即一仰脖子便是一飲而盡,隨後大手攬住丁逸的肩頭,拍着胸脯道:“逸兒,我叫柳正南,以後就是你的義父了,今後誰也不敢再欺負你,我還會教你武藝,把我最厲害的招數都傳授於你,怎麼樣你高不高興!”說着便解下了隨身佩劍塞在丁逸手中。
丁逸雙手抱劍,只覺得頗有分量,他看到這口劍劍身極寬,通體冰涼,抱在懷中如抱着一塊寒冰一般,心中也不由一陣好奇。
一邊的芸娘立時嗔道:“你可真是的,他還是個孩子,就算是練武也得從基本開始,一上來就給他抱着這麼一件兇戾之物……”
柳正南當即爽朗一笑,拿回了佩劍道:“芸兒說的是,我都高興糊塗了!”說完轉向柳慕晴道:“晴兒,你先帶着逸兒在府中轉轉,讓他熟悉熟悉環境。”
柳慕晴就等着柳正南這句話,趕忙如雀鳥一般,一蹦三跳拉着丁逸就向外跑,邊跑邊道:“逸哥哥,我帶你去個地方可好玩了!”兩人蹦着笑着逐漸遠了。
柳正南望着兩人離去的身影,喜不勝收道:“想上天雖滅我柳家香火,可天無絕人之路,讓我找到了這麼好的一個義子,真是太好了!”
芸娘步上前來握起柳正南那溫暖有力的手,面含欣慰的道:“是啊,等日後兩個孩子長大了,與他們完婚,從此一家人齊心協力何愁咱們柳家不會興旺呢?”
言罷夫妻二人皆一臉憧憬,望着丁逸和柳慕晴的身影,心中一陣深深的欣慰之情。
…………
丁逸手中的那隻小手雖是纖弱,卻十分有力,只緊緊的攥着自己一路飛奔,入了一片庭院中。
庭院內桃花怒放,朵朵嬌豔欲滴,一陣陣撲鼻的花香讓人迷醉,醉的是那少女的嬉笑,和那道花叢中追逐蝶兒的倩影。
“逸哥哥!來追我!”這一刻少女綻放的笑容勝過無數嬌美的花朵,那絕美的容顏彷彿令所有的鮮花也黯然失色……
丁逸的小臉也自紅了,咯咯笑着,“你跑不掉,看我來抓你!”
此刻,他
那一顆飽經苦難充滿傷痕的心也被深深的溫暖和打動,縱然有萬千磨難,也不及此刻的歡笑,天底下還有什麼比發自內心而幸福的笑容更重要呢?
庭院深處,碧玉瓊樓,柳慕晴一路嬉笑着踏入其中,這座瓊樓半掩於桃林中,有三層高,青瓦紅牆,燕飛雀鳴,柳慕晴並不入內,順着樓外高牆輾轉騰挪,宛若九天仙女飄逸而上,片刻便坐在了最上邊的屋檐上,一雙玲瓏玉腿伸出檐外,不停的晃動着秀足。
丁逸沒好氣的站在下邊,仰面望着柳慕晴不滿道:“你這丫頭,哪像個女孩子,爬的那麼高做什麼?小心跌下來摔破了屁股!”
柳慕晴向着丁逸俏皮的扮了個鬼臉,鬼笑着道:“誰讓你那麼笨爬不上來,這上邊纔好玩呢!”
丁逸用手指一挑鼻子不服道:“你等着,看我去抓你!”說着四下環顧一陣,看到一側牆面有座內柱,當即摩拳擦掌緊緊抱住漆紅柱子吃力的向上攀去。
爬到半截,一雙手各各骨節早已是一陣痠痛,渾身的力氣也似是被完全抽去,眼看就要堅持不住,可他想起自己在芸娘面前挺着胸脯做了保證的情景,自己要是連這點都不如她還怎麼做她的哥哥去保護她?想到此處全然不顧兩條手臂也被牆壁蹭出了血痕,不顧一切的向上爬去。
直到手腳發酸四肢無力,終於算是攀上了高牆,站在那青瓦之上時,這才感到兩腿一陣發軟,可看到柳慕晴那調皮的取笑自己的笑臉時,丁逸卻勉力挺起了胸膛裝作若無其事的挨着柳慕晴坐了下來,故意哼道:“怎麼樣?看我是不是爬得上來?”
望着丁逸衣衫不整,手臂上也是被磨出了血痕,柳慕晴立時一陣悔意,低頭道:“逸哥哥對不起,疼嗎?”
看到柳慕晴向自己的胳膊吹氣如蘭,面含關切,當即便笑道:“不疼不疼!這點小傷算得什麼!”
柳慕晴這才放下心來柔柔嘆氣,兩手抱膝凝望向遠方那輪初升明月,似有心事。
丁逸見她忽然沉默不語,也不打擾她,便靜靜的坐在她旁邊,隨她一起觀望着漫天星河,天空中繁星似錦,好似撒了一大把瑪瑙上去,顆顆璀璨,壯麗無比,身在這樓閣上,那滿天星辰彷彿能隨手摘下,此情此景恍若那美好的童年,勾起了諸多的回憶。
“逸哥哥,爹爹和娘說我並不是他們的親生女兒,你說我真正的爹孃究竟在哪裡?會是這些星星中的其中一顆嗎?”柳慕晴言罷便是出奇的安靜,只望着那漫天星辰靜默不語,一滴清淚淌出一道淡淡的淚痕,劃開了她那嬌美的臉頰。
“一定是的!”
兩隻小手緊緊的攥在了一起,丁逸的眼角也泛起了淚花,他是在安慰柳慕晴也安慰自己。
“他們一定都變做了星星,在天上看着我們呢,我們一定要讓他們看到我們會快樂的活下去!”
“嗯!”柳慕晴抹去了淚水,重重的點了點頭,露出了笑意,兩隻手卻握的更緊久久不願放開……
“轟隆!”
便在此時,兩人皆聽到一聲轟然巨響,好似在憑空裡響起了一個炸雷,那嗡嗡的餘音震得兩人雙耳轟鳴,身下的整個閣樓都在微微顫慄着,似乎連大地都在顫抖。
“發生什麼事?”丁逸和柳慕晴各自滿面驚懼,四下望去,卻見一處院落當空瀰漫着一股凝而不散的濃濃黑氣,與此同時空氣中一股濃重的腐臭味道撲面而來,令人聞之慾嘔。
隨後一陣陣嘈雜的聲音自那院落中傳來,當中似乎還夾雜着呼喝聲和慘叫聲。
“那是爹孃住的地方!”柳慕晴早已面無人色,臉色一片煞白,那隻手也在瞬間變得一成冰涼,她異常慌亂的從丁逸的手中抽出了手,身形幾個起落便已在閣樓之下,瘋一般的向那黑煙之處縱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