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24 存亡(三)

青雲部的人常年生活在遼闊的大草原之上,很多人剛入沙漠,很難適應這裡軟軟的沙子,還有炎熱乾燥的氣候。有些莽漢騎着馬兒在沙地上奔跑,可惜沙子軟,馬腿陷得深,跑起來不如在草原上痛快。

“不要跑,不許跑馬!”每當見到這樣的人,忽圖魯將軍就會大喝制止,“沙地跑馬本就吃力,天氣熱,水又少,想把馬肺子跑炸啊!”

草原上的漢子們不得不拉緊繮繩,放慢速度。馬肺子炸了,馬就死了。青雲只有馬,沒有駱駝,他們只能靠馬渡過沙漠。

拓跋冽和阿勒木騎着馬在後方,看着葉勒傾和吉米忙前忙後照護小孩和孕婦。拓跋冽偶爾會恍惚的想起,若是讓她妹妹葉勒依照顧他人,這事怎麼想都覺得違和。或許,這就是她們姐妹最大的不同,葉勒依是征伐,而葉勒傾是守護。

現在的青雲,沒有徵伐,只需要守護。葉勒傾在可敦這個位置,真是恰到好處,令人信服。

進入沙漠後的前兩日,一切還都是風平浪靜。然而到了第三日,危險逼近了青雲部——黑沙暴來了!

前一刻還是晴空萬里,下一瞬間便猶如烏雲蔽日,天地驟變,風沙吹得人睜不開眼睛,而黑色沙塵籠罩過來,鋪天蓋地,讓人避無可避。

有經驗的人一眼就看出來了,急的大喊道:“黑沙暴來了,快去沙樑子那兒,下馬避一避。”

人羣又是一陣慌亂,馬兒嘶叫,人仰馬翻。拓跋冽見狀,拽起葉勒傾上馬,隨後高聲喊道:“不要亂,不要慌,都跟我來。”

說罷,拓跋冽帶人跑去沙樑子後頭,人們見可汗不慌不亂,這纔有了主心骨,一個個都過去蹲在沙樑子下面。

忽圖魯將軍、吉立卡郎、阿勒木和阿布泰指揮着大家躲好,而後阿勒木帶着吉米,也躲在了可汗旁邊。拓跋冽扯過紗巾蓋在葉勒傾的頭上,“風沙大,捂好口鼻,儘量躲在馬後邊。”

葉勒傾聽話的挪過來兩步,拓跋冽直接將她拽進懷裡,死死護住她。

吉米在旁圍觀了一切,眼睛微微泛紅。從沒見過拓跋冽,如此體貼細心的照顧一個女孩子呢。

“吉米,想啥呢,風暴就要來了。”阿勒木也將吉米藏在自己身後,替她遮風擋雨。

黑風暴經過的時間比想象中的要長,葉勒傾躲在拓跋冽的懷裡,聽着耳邊呼呼的風聲,一動也不敢動。她從沒經歷過如此可怕的風暴,還好又拓跋冽緊緊的抱住她,令她安心不少。

風沙過去,衆人都是滿頭滿臉的沙子,有些人甚至半個身子都埋在了沙子裡。拓跋冽替葉勒傾打掉肩上背上的沙子,然後站起身抖抖自己的衣服,對阿勒木說道:“檢查一下,看看有沒有人受傷,還有裝備,不要丟了。”

阿勒木統計了一圈,大人們都沒有什麼事,最多是劃傷。只是丟個好幾個孩子,孩子的母親哭得撕心裂肺,甚至要脫離大部隊,獨自一人去尋找。

葉勒傾趕過去,勸說她們放寬心,並讓阿勒木和阿布泰帶幾個身手好的去附近尋找。可是找了老半天,仍然沒有任何發現。拓跋冽眼看天色已晚,估計那幾個孩子凶多吉少了。

“罷了,讓兄弟們都回來吧。”拓跋冽放棄了,垂頭喪氣的回到帳篷之中。

“不可以,沒有找到最後,怎麼能放棄?”葉勒傾依舊堅持,她追進拓跋冽的帳篷中說道,“讓阿勒木再去找找,好嗎?”

“沒用的,已經過去好幾個時辰了,他們那麼小,沒有水和糧食,活不了的。”

葉勒傾搖頭道:“不會的,才幾個時辰,大不了我們找到明天早上,再找不到,那就是天意了。”

“只是幾個孩子,我們停留在這裡太久了。”拓跋冽微微有些惱怒。

葉勒傾震驚的看着拓跋冽,“你懂什麼,什麼叫只不過是幾個孩子?孩子是下一代,是青雲的希望啊。那些老人們走不動,自願離開,我便沒再強求。可是孩子是無辜的,你不能把他們丟在沙漠之中,活活餓死。”

“我能怎麼辦,幾百幾千人的部族,我能確保他們都能走出沙漠嗎?適者生存,本就是草原上千百年傳下來的道理,我們的糧食和水本來就不多了,不能爲了幾個孩子,拖累整個部族。”

葉勒傾震驚不已,只聽拓跋冽繼續說道:“我沒辦法,我不是一個好可汗,其實我根本沒把握振興青雲,也沒有希望。我不知道秦絡和白沙部談判如何了,也不知道沙漠何時才能走出去。二哥死了,我身邊連個可以籌劃的謀臣都沒有,我每天只能硬撐着,不知道能撐到什麼時候。”

葉勒傾終於明白,拓跋冽也不是萬能的,他心中的恐懼和迷茫,甚至比其他人更深。只不過他是可汗,是頭領,不得不掩埋恐懼於心底,在外人眼中,彷彿還是那個運籌帷幄的可汗。

然而恐懼會傳染,有時候也不知道到底在恐慌些什麼,但就是不由自主地恐慌。就像有一雙無形的大手正扼住人們喉嚨,無法呼吸。葉勒傾輕輕上前,摟住拓跋冽的頭,“不會的,不會的,赤烏天神會保佑青雲的。”

“赤烏天神,從來就沒有出現過。”拓跋冽一把推開了葉勒傾,抱着頭低聲說道,“可能最後,青雲部終將在我的手中覆滅。”

葉勒傾安撫道:“我只是一個弱女子,不懂軍國大事。我無法爲可汗出征,也無法替你出謀劃策。不過我知道,孩子是一個部族的希望,若連孩子都沒有了,青雲纔算徹底完了。”

“部落的希望?”拓跋冽彷彿聽進去了,喃喃自語道。

“可汗你說赤烏天神從沒有出現過,我卻不這樣認爲。赤烏天使,其實一直在我們的頭頂,是我們的太陽啊。可汗,每當我看見那些孩子,還有孕婦,都會充滿動力。”葉勒傾輕聲說道,“日出日落,潮漲潮汐,黑夜再長,終將會過去,黎明會降臨人間。”

葉勒傾明白沒有希望的感覺,她被父親軟禁的那段時間,也是這樣的。沒有希望,沒有未來,沒有活下去的勇氣。可是後來,她熬過來了,因爲她透出窗子,看見了陽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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