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自己的愛徒們交流一番,冷香飛將目光移向潮汐劍陣中掙扎的人影,她上前一步,對幾人道:“撤去劍陣吧。”秦壽幾人聞言,“哦?”了一聲,面色有些爲難,冷香飛讀懂了他們的心思,微微一笑:“有我在,你們放心。”冷香飛輕描淡寫地這麼一說,聽在秦壽幾人耳裡,着實有些壓力,不過他們還是不好違背師叔的命令,當下一齊收回各自寶劍,然後又收回了深埋在地下的仙器,轉眼之間,氣勢磅礴的潮汐劍陣一下子化爲烏有。
劍陣一消,其內的七大長老還在繼續着剛纔飛速浮沉時的慣性,有的急圍,有的一頭向地面扎去,還有的正自倒退,最後都因爲失去重心,撤倒在地。當他們意識到劍陣不在,便憤憤然站起,第一眼便瞅見了對面的顏鬆,他們臉上露出驚訝之色,可是一看到秦壽時,似乎便猜到了事情的來龍去脈,當下各個怒不可遏,恨不得殺之而後快。但猛然間,他們又看到了冷香飛的身影。一張張老臉頓時欲言又止,不知是因爲剛纔折騰的還是現下因爲拿對方無可奈何給氣得,這些老傢伙一個個都是氣血上涌,老臉憋得發紫。
冷香飛平靜地看着他們幾人,然後衝秦壽使了個眼色,秦壽會意,微一遲鈍,但還是將手上的納戒一拂,把海月長老和楊冰長老放了出來。兩人被其餘長老點中的穴道還未解開,此刻仍是保持着先前的動作,歪倒在地,海月長老還好,可憐那自詡非凡的楊冰,被顏鬆幾劍下去,此時雖然離死還遠,但渾身上下,盡皆是血,一身藍袍被染成了絳紫色。不過若論心理,最承受不住地還是海月長老,她素來儒雅大方,爲外人敬佩,如今卻當着衆人的面做着如此不雅的動作趴在地上,讓她那如蓮花般清潔的心情何以堪!
對面的幾位長老一見楊冰和海月,立時失聲喊着他們的名字,均是追悔莫及,後悔不該被表象矇蔽,衆了別人的圈套。他們下意識地衝上前,想要解救二人,但猛然間意識到對面站着個冷香飛,下意識又讓他們集體停住了腳步。他們悲憤地站在原地,是進也不是,退了不是,一副副老臉,掛着要多難堪就有多難堪的表情,恨不得在地上挖個洞鑽進去!他們想過要動手,但想到外圍有二百士兵,面前還有着用劍陣圍困他們的幾位熟悉和陌生的少年,重要的是,其中還有冷香飛、顏鬆和秦壽。冷香飛劍法高絕,他們自問不是對手,秦壽家世幾乎獨步整個朱雀帝國,他們更不敢隨便招惹,至於顏鬆,他能在這裡出現就是一個奇蹟,而在他的身上,一直上演着奇蹟,幾乎每一個奇蹟,都是劍院一衆長老的悲劇。
冷香飛平靜地看着對面七位長老的舉動,她忽然一招手,直嚇得那幾人身體一顫,這就要防衛,但他們並沒有看到劍光,只是聽冷香飛說道:“給他們二人解了穴,你們走吧。”就在此時,旁邊的樹叢中又傳來一陣騷動,片刻過後,又有一隊人馬出現在空地上,爲首之人正是捉拿痞子院長的秦遲,同時,在他身後的士兵中間,傳來一陣怒嚎聲:“我草你們八輩宗!”衆人尋聲而望,第一眼便看到了目眥欲裂的痞子院長。再看痞子院長周圍,根本不是普通的士兵,他們各個都是秦家的高手,修爲大都在玄宗境之上,而痞子院長,明顯被他們制住,所以一時間只能逞口舌之憤,而佝僂的身體卻一動也不能動。
秦壽在冷香飛身邊低語了幾句,冷香飛也回了幾句,然後秦壽便向對面的秦遲打了個手勢。秦遲一招手,他身後的幾人便在痞子院長身上點了幾下,然後一齊用力,將痞子院長扔了出去,老傢伙當空一個跟頭,正落在七大長老身邊。他二話不說,一個箭步衝上前,轉眼間便將海月和楊冰移了回去,他一邊喝令身邊的幾個長老趕忙解穴,一邊衝着冷香飛怒罵道:“你個渾蛋王八蛋,你他麼捫心自問一下,老子這幾年待你如何,我日,竟他麼設計陷害我們!還他麼真當我盤龍劍院沒人了是嗎?”
“這不幹冷前輩的事!”痞子院長尋聲而望,竟發現說話之人是顏鬆,他渾身冷不丁一個哆嗦,還不待說話,便聽對方繼續說道:“整個計策,都是我設計的,我和大家受人之託,爲了救冷前輩,同時,我是要找你們報仇的。你們這羣老東西滿口仁義道德,結果逼得我和龍大姐跳入懸崖,我本要殺了你們,姑念你等貨色再怎麼不濟,可也是盤龍劍院的繼承人,此事在我看來,就這麼算了。你們若覺得意猶未盡,還要尋我報仇,儘管來便是。”
顏鬆說得很輕鬆,他的話不禁扼住了對面痞子院長等人的咽喉,就連旁邊的冷香飛聽了,都不覺有些驚佩,顏鬆的第一句話就讓她奇怪,這十來個人中,都是她的徒弟和她師兄的徒弟,唯獨這個少年不是。同時,這少年的經歷非常,又不是等閒之輩,沒有拜在她的門下,自然不是資質的問題。從秦壽救她到現在,這少年一直跟在身邊,一直沒說話,她差點都忽略了,有一個瞬間,她好像意識到,她已經不只一次見到過這少年,或是在石樓中時,或是在梅鬆小屋內時……
這時,對面痞子院長的話的打斷了冷香飛的思緒,只聽他怒喝顏鬆道:“你個小混蛋,老子他媽的有眼無珠,枉我當年還罩着你個忘恩負義的小雜種!草,先攝了盤龍劍院的神獸武魂,現在又他媽欺負到我們這些快要入土的人頭上了,老子他媽今天跟你拼了!”痞子院長吹鬍子瞪眼,顯然憤怒道了極致,他渾身上下轟的一聲,將青色玄氣溢出,手中柺棍更是直接炸開,只剩那明晃晃的劍刃,他雙手提起一股濃厚的玄氣,看那勢頭,如果打將過來,完全可以交這夥人全都打飛出去。不過,就在下一刻,他的眼睛忽然一怔,在他的視網膜上,一個熟悉的玄氣形狀出現在對面少年的手中,那玄氣的顏色忽然由金色變成了藍色,但那巨大的龍爪形狀,和當日並無不同。
痞子院長的身子猛的一顫,瞬間倒退數步,身上的青色玄氣瞬間以護休玄氣的方式流動,他戰戰兢兢,嘴中結結巴巴,張了好幾次,沒說出一個字。顏鬆將右手溢出的藍色龍爪微微一晃,一如剛纔的語氣道:“你要跟我拼,我就陪你玩玩兒!上次吸掉你的武魂,這次便要你的老命!”他只是嘴上這麼說罷了,對方身爲盤龍劍院院長,豈是隨便哪個人想殺便殺得了的,再怎麼說,對面的老傢伙確實幫過他不少忙,雖然這老匹夫捏造了一段和顏宏的故事,不過從劉雲口中說的話,應該不會有假。老匹夫應該和顏宏有過結交,要不然斷不會幫助自己,之所以瞎編亂湊,只能是他們口中所說的爲劍院利益服務罷了。
可對面的老匹夫當真了,見顏鬆言語上絲毫不留情,他有些犯起傻來,無可奈何之際,終於亮出底牌:“小混蛋,我和你爺爺有過結交,你他麼敢傷我,那他媽就真是大逆不道之徒,忘恩負義之輩了!”顏鬆一聽此話,生怕對方以顏宏相要挾,將家族中一些隱秘的事情抖出來,並且他也注意到了,那老匹夫正向着劉雲看去,而劉雲則忍不住叫了一聲顏鬆的名字。顏鬆心中一怔,但臉上依舊面不改色:“馬上走人,要不然,你們統統兜着走!”
痞子院長並不知道顏鬆這是色厲內荏,他活到這麼大把年紀,也不想因爲自己管轄的劍院內部矛盾鬧大鬧僵,直鬧到一些自己都被牽扯進去的敏感問題上。對方讓他走,正合他意,但他也不想讓對方喝斥着走,於是讓其餘幾位長老扶先行撤退,他在臨行前,還不忘罵上幾句,以說明自己不是落荒而逃,技不如人之輩,而是理直氣壯地走人。
冷香飛沒有阻止他們,自始至終,她沒和痞子院長對峙過,她有時候雖然恨這些人關押着自己,但她也知道,這些人只是受她師傅的囑託,將自己關住,目的也是接受懲罰,懲罰她不聽師命,擅自作主,私自出來闖蕩,只是這幫人絲毫不瞭解她師傅的脾氣,竟然真得一關就將她關了好幾十年,而事實上,她從小到大,完全可以和師傅撒嬌,躲過一些責罰的!也正因爲如此,她纔敢這麼大膽地“解放自己”,在她的內心裡,根本不怕她的師傅。
到了離開的時候了,秦壽孫凱,顏柯顏厲,劉雲孫蓮兒,顏佳顏嫣,八人同時聚到冷香飛身邊,唯有顏鬆,與其隔着一段距離,對面而望。冷香飛向顏鬆一笑:“也許,我和師兄無緣做你的師傅,不過還是謝謝你的幫助!這個給你!”冷香飛說着,將手中的納戒扔給了顏鬆,顏松本想拒絕,但對方已經扔了過來,他只好接住,然後道:“前輩別太客氣,這納戒之中若有什麼貴重之物,小子無論如何也不敢接受——”“沒什麼貴重之物,都是你應得的。”冷香飛轉頭看向自己的徒弟們。
這時,其餘八人卻向顏鬆看來,就連孫蓮兒,都是一副戀戀不捨的表情,最後,劉雲走到顏鬆面前,也將一枚納戒交到顏鬆手中,輕輕道:“這禮物雖然沒有師傅送你的奢華,但也是我精心在師伯的玄兵玄技中挑來給你的。我走了。”她十分正經地看了顏鬆一眼,不待顏鬆說話,便轉頭離開。顏鬆忽然感覺有種荒涼感和孤獨感:“各位,馬上就走麼,不停來住幾天?”衆人回頭衝顏鬆一笑,招了招手,也不說話,向東而去。走得很遠了,才傳來顏柯和顏佳等人的話語,說是讓顏鬆給家裡傳個話,常回家看看之類……一行人的背影漸漸遠去,天空再一次下起了鵝毛大雪,那漫天的飛雪將急速撤去的二百秦兵掩住,顏鬆沒有聽到任何聲音,也沒有看到他們離去的身影,他靜靜地站在原地,忽地感覺,周圍的一切,都黯淡了不少……